第1章 海南钓鱼随记 一月三十一日
海南钓鱼随记一月三十一日由阴转晴
手上全是泥,又一片湿答答的泥块从裤角上剥下,看着身后被她踩出的三个大泥坑,庞锦雯是哭笑不得。手边还有一个开着照相模式的平板。她抬头看看前方悠闲吃草的牛群,光着脚从地上起身,拿起平板拍了起来。
刚刚她不过是想给牛们拍张合影,结果一不小心踩进了泥坑。当时她只觉身子一沉向下陷去,下意识多走了几步却被吞掉一只鞋,她也顾不得许多,白色的袜子重重踏进泥里,软绵绵的泥包裹住脚,那感觉还挺舒服,岸就在眼前。庞锦雯扔掉平板手脚并用,扔下左脚仅剩的鞋就爬上了岸。微风吹着脚上的泥,远处的鸭群在水面上嘎嘎地叫着,声音在她耳中转成了文字:“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爷爷闻声跑了过来:“走路不看路!好了吧,赶紧把鞋捞出来!”庞锦雯回头一看,泥坑中只剩三个大坑,哪里还有鞋的影子。八成是跟河蚌一般,彻底陷进去了。爷爷俯身蹲在岸边,用力向下掏,最终捏出了一坨……鞋。等两只鞋成功获救,她拿起一根树枝,试着扣下一部分泥,但效果却小的可怜。庞锦雯此时完全不受影响,甚至暗暗高兴:本来打算钓鱼积累写作素材,现在素材自己找上门,这机会可不多!
七点闹钟一响,庞锦雯就从被子里跳了出去,她三两下收拾好自己,就坐上了爷爷开的电动车,今天是她跟爷爷学钓鱼的一天。清凉的风扑面而来,身下的电动车卯足了劲往前冲,爷爷开着车带她飞驰在钓鱼的路上。车边的小土路不断蔓延生长,直通河边。路两旁火红的芭蕉叶片格外的大,也格外霸气。时不时路过些村庄,几只聊家常的母鸡拍拍翅膀从她身边路过。她欣喜地冲着它们招手。走到土路上就好玩了,你就觉仿佛坐上了弹簧,电动车有节奏的上下颠着,晃晃悠悠,说出的话都开始一颤一颤的,又是几个拐弯,进密林小道,几只松鼠毛绒绒的尾巴就挂在枝头。清脆的鸟鸣声坏绕在林子上空,应了那“余音绕梁”。
爷爷把车停好,庞锦雯一蹦一跳地拿了包和书,直奔河边。
河边水波荡漾,对岸的鸭子和鹅“啊!啊!呃?呃?”地叫着,还有大黄狗看守严肃的犬吠。放眼望去一片清绿,几块菜田中种满了大白菜,被铁丝网保护的严严实实。庞锦雯找了快半米宽的大石头铺了一张塑料袋,就一屁股坐了上去——又凉又硌,还前后乱颤。她看着爷爷不慌不忙把钓鱼用具一件件掏出来,又把鱼竿拉长,最后挂上饵。爷爷又拿出一个铁制支架,找到卡槽扣好,最后狠狠插在硬邦邦的黄土中。庞锦雯发现地上密密麻麻全是洞,两两成排,看来许多人都来这里钓鱼。爷爷把鱼竿高高一甩,鱼钩连同诱饵便一齐蹿向远处的水中,溅起一朵水花。这鱼竿拇指粗细,修长挺拔,漆着黑漆,手柄是亮亮的金色,因为时日已长,有些脱色,微微露出了灰色的底色。她很是喜欢。庞锦雯一向喜欢黑色蓝色,她认为这种深色沉稳干净还淡雅,看着就叫人欢喜。
一切准备就绪,庞锦雯看着几乎与水面平行的鱼竿,又看看远处的鱼漂。今天有风,水面像是被刀一层层割开,泛起涟漪,那鱼漂就那么远远地歪在水中,弱音若现。她眯起眼,努力去瞧鱼漂,不知怎么的,总觉得鱼漂逆流而上迎着波浪向上,或许是视觉错觉。她耐着性子等了一小会儿,便坐不住了,站起身,愣是把一块十几斤的石头凳子搬到了一旁,盘腿做在地上。又转身从袋子中拿出平板,打算拍下这次钓鱼经历,以作素材。侧身低头的瞬间,庞锦雯看到了黑色鱼竿的倒影——左右颤着,小蛇一般扭动。这鱼竿喜静,它的影子却喜动,看来影子不完全是主人的跟屁虫!
正高兴地拍着,庞锦雯注意到有人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拿起来一看,是她的以前的排球教练——杨教练,给打的语音聊天。
庞锦雯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那个健壮的爷爷,那个一句话变百句,能滔滔不绝说上一个小时的爷爷。杨教练真的很有特色,说实话,她其实不讨厌,也不厌烦听杨教练说话,甚至好奇他会说些什么。怎么说她今年也13岁了,这么有想法和见识的爷爷真的第一次见。他平时在朋友圈中也是几百几百的写,几百几百的评论,仿佛从来没有卡文过。但是有时一但杨教练说起话来,就……停不下来。以前上课时,教练让队员排成一列,就开始长篇大论,从人品讲到个人,从个人讲到社会,从社会说到国家,最后又绕道个人,期间在说上一些排球技巧。最后队员们个个一动不动——冷风中冻硬了!也没那么夸张,因为教练每次都会让队员们做好充分的热身,不冷。可庞锦雯转身看看鱼竿:这次杨教练要是停不下来,鱼上钩了可怎么办!但老师找学生总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跟爷爷打了招呼,起身跑到远处,回打了电话。
没想到的是,杨教练竟然表扬她品德很好,原因是她过年时给教练送了祝福,还总是关注杨教练在朋友圈发的一些消息。更没想到的是——杨教练竟然只说了半个小时?!杨教练比很多学校老师都细心,这是真的!很多老师注意不到的……小事,杨教练都能注意到,从以前上课的热身就能看出来。
回到鱼竿旁,庞锦雯屁股还没坐热,爷爷的提醒吸引了她的注意:“哎!牛,看牛!”
一群牛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们身后,它们体格健壮,短短的绒毛覆盖全身,牛角又弯又尖,底部有许多细纹,黑色的眼睛仿佛刚洗干净的紫葡萄,格外明亮。短短的牛尾左右抽打,驱赶一些小小的蚊虫。庞锦雯两眼泛光,拿起平板就走了过去……后面,悲剧就发生了。
虽说她自己对鞋的壮烈牺牲不以为然,但也有些忐忑,毕竟这事给奶奶知道了,免不了要吃上一顿藤条炒肉。奶奶擅长烹饪,不像爷爷瘦瘦高高,而是胖胖的,看上去非常“和蔼”。爷爷奶奶总是吵架,时间一长,她也习惯了。她最后还是放弃了那双无可救药的“红色”运动鞋。光着脚来到河边,这时,一声鹅叫传来,就在背后,她一转头——一只毛色洁白如雪,一尘不染的大白鹅乖乖蹲在身后,头上鲜红的冠引人注目。它瞪着两粒绿豆大的黑眼珠,歪着头看爷爷和他手中的鱼竿。庞锦雯曾听爷爷讲过,这鹅不怕人,尝尝等着钓鱼人钓上来不能要的小鱼扔在地上,自己从中得个便宜。想到这里,她便问爷爷能不能喂些诱饵给鹅,没想到爷爷抄起手边的弹弓就朝着鹅发射出一粒弹丸。那黑影擦着白鹅的脊背而去,一片白羽飞向了空中,那鹅只是抖抖翅膀,并没有飞走:“爷爷!你干嘛打它啊,别打它,喂点吃的吧!”庞锦雯赶紧阻拦,可爷爷却说鹅不吃饲料,而且被打后就不会再来了。
又发射了一枚,这次它擦着鹅的脖子而过,那鹅伸伸脖子,还是不肯走。
又是一丸,这次打中了它的左腿。那鹅不叫不飞,被惯性向后带了几厘米,拍拍翅膀,左腿拖在身后,像是断掉了。它歪歪扭扭朝后走,那眼中满是悲伤,受了伤的腿拖在身后,可怜极了。
庞锦雯很是心疼,她上前想看看这鹅的腿到底断了没有,没等走进,它就扑闪着翅膀头也不回地飞走了,去了河对岸。爷爷点着一根烟,吐出一团灰烟:“它还能飞,没事。”庞锦雯只好摇摇头,去了上风口——她最讨厌闻到烟味,爷爷一抽烟,她就不得不躲的远远的,那股刺鼻的气味她半点都受不了。
十一点多了,庞锦雯和爷爷收拾东西,她穿上那双鞋,坐回车,便回家了,但不知为何,那只鹅受伤的身影久久环绕在脑中,不肯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