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打给奶奶的电话
在学校里的时光总能忘掉一切，但总还是要面对家庭的一切。现在姑姑大概是已经回到了原本平静的生活，渐渐的气色也好多了。
她应当是我从前最崇敬的女子，或者说是在我尚未发现摄像头时为数不多的“偶像”了。不过我也不渴求成为她，因为总觉得“自由散漫”才是我一贯的风格，而她的职业恰恰又忙得不可开交。
我时常想着，如若我还可以活着陪她到老，我定将她如母亲对待。婚什么的嘛，也不必结了，哪有一个人待着快乐呀！最主要是，陪她过完这一生也就差不多了。
现在看来，我的想法活像笑话。我对她或许不值一提。
最近姑姑忙着学习和工作，好像熬的夜更多了。我只是好奇究竟这读书工作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
高中生的周末向来不存在的，因为它从来没有实现过真正的“休息”价值。不就是换个地方写作业嘛？
我困意十足，冲好了方便面放在桌前，翻出平板对着看作业——满满当当全是打卡任务。压迫感瞬间爆棚。
算了，慢慢做吧……
正做到语文阅读，我坐在橙光台灯下，轻触着纸张，翻看着密密麻麻如蚂蚁的试卷。
“亲情是人类必不可少的感情，它存在于……”我暗自批驳着相关论述，“什么嘛，我没有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天天道德绑架……”
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找过奶奶了。毕竟每当长夜里，想起奶奶在医院曾经瞪着我的惊恐面容，还是会有些害怕与心酸。倘若我的儿子死了，指不定我会怎么样呢！也是好久没联系了，要不，随便寒暄几句，也假装我很关心她？
而且指不定奶奶那里知道些什么细节，或是她的“作案”计划。毕竟连摄像头都敢装，我也完全可以相信她能干出别的事情。
我翻出放在柜子里的手机，那是我防止偷玩而故意放远的：“奶奶……哦，找到了！”
我顺手翻着通讯录，好在记了她电话。
我将手机放在桌前，左思右想，刚打开准备打电话却又停住了半空的手指。
“她会不会不接呀？或者说接了把我再骂一顿……”我习惯性地抖着腿，试图缓解紧张情绪，“又或者他们本就是一伙的？不是没有可能！”
拿起笔又放下，考虑再三，还是犹犹豫豫地拨了过去。
每一声接通前的提示音都像是减速带，在我的心里一道又一道震颤着。
“喂？”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声响。
我赶忙打开免提，凑到嘴边，因为总觉得凑在耳朵边并不方便，于是我在家里常常只用免提：“喂？奶奶，是我！”
“哦，你是……伊麦？”
“是的是的，奶奶我……”
“你怎么还打过电话来？是嫌最近你害我还不够惨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极其沙哑。
我愣了一下，觉着她是在说我害了他儿子。
“你为什么天天都要潜入我们家里？天天放毒药在我的嘴里，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听完这几句我便更懵了：“什么？什么我进你家……”
“你是个聪明人，自己是清楚的！”
“不是，奶奶，我不聪明，我清楚什么呀？”
“好了！再争辩也没用，下回你再来我直接报警了！这是法治社会！老子告诉你，任何事情都瞒不过警察的眼睛！到时候上了法庭，我可不留情面！”
什么玩意儿啊一套一套的，法庭警察扯一起，我慌忙拿开电话挂了，生怕到时候真变成了我的问题……总觉得奶奶是中了些邪教或者心术不正了已然是！
我习惯性想打电话给姑姑，却想起她最近干的事情，已然彻底失去了信任。不管了，为了表现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打罢。
“怎么啦伊麦？”姑姑从来秒接电话，可能是职业病吧？
“姑姑，我觉得最近奶奶……好反常啊！我今天打电话给她，她说什么我害她，还下什么毒？”
“哎呦没事，估计是老人家都比较喜欢存在感，你就随便编个理由得了，她大概也是没有人陪就每天胡思乱想。”
“是啊……说起来，奶奶有没有什么好朋友呀，说不定精神世界能充裕些。”
“唉，她就是天天胡思乱想。我也叫她出去找朋友，但是她在这儿哪儿有什么好朋友？帮她报了老年大学她也不去，真搞不懂她要干嘛。天天呆在家也好，又安全又省事。”
我的心里又泛起一阵苦涩和不解：唉，怎么连自己的妈都如此不在意呀？。
不过冷漠与悲剧其实人人都有份，也不必担忧她的。
我沉默片刻，还是在电话里缓缓说了几句：“那你好好安慰她一下吧，反正，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没事的，可能今晚回去陪陪她就好了。”听她的声音也没当回事，那我便放心了。
为什么奶奶要问我这么多攻击力很强的问题啊？我究竟对于她来说干了什么？！
我的奶奶五岁便死了母亲，这一点可以说与我完全复刻；她的父亲也在她十八岁时死了，然后又离了婚，死了儿子……算下来，也就是一个人了。虽然她对我的态度极其恶劣，但每当想起这些，又连着她那憔悴衰老的脸庞，总还是鼻子会有些酸涩。
要不我还是去看看她吧？毕竟老人家看一次少一次了，以她那个精神状态……
被她长久的诬陷，此刻我竟也有了些愧疚。
我查好了路线，刚准备出门，就又收到了一条信息。
谁在群里点我啊？
我好奇地将手机打开：完蛋啦！数学作业忘了提交，历史又忘了做！真倒霉！好多老师都在催！
我慌忙扒拉着屏幕——这回彻底完啦！没有补交功能！
我点开了微信私信给各个老师“磕头认罪”，然后飞速赶着作业。等我再抬起头，已经到了中午。我的心情一下子全没了周末的惬意。
“又去不成喽？下午还要补课……早晚困死在路上！”不管了！为了排名再进一步还是拼命硬干吧！
下午又蹦出了好几个任务，总之就是无限加倍。这就是限时作业嘛？限制时间，就是不用限制次数。
等我终于终于做完了作业，补完了课，又要吃晚饭喽！
算了，下周再去找她吧，真是！累死了，还要管别人？
看这夕阳正好，不如自个儿去海黎村逛逛吧！好像再不出门我已经要憋疯了！
反正今天调休，周末就一天，明天又要连着学六天，谁愁学不够呀？
我顺手拍了些日落的照片，然后标了个简单的定位——海黎村，反复斟酌了许久文案，最终选了句最励志又有文采的，复制粘贴了上去。虽然这文案都是别人的，但我也不乏其中的思考嘛！
自上次姑姑带我来了以后，我便深深地也爱上了这个地方，这个内陆难有的“海”边。从此每回出成绩的时候总会在这儿散步，黑夜将至，水天一色，暗夜里暗自感受着喜悦或悲凉，吹着微风，是再惬意不过了。
只是这次好奇姑姑独自前去的精致，于是走远了些，戴着耳机，慢慢向礁石迈进。周围越来越人烟稀少，薄雾弥漫在空气中，海浪轻拍打在礁石上，又淡然退去，仿佛下一秒变要带着我一起退去。
漫步再姑姑常去的礁石上，渐渐感到有些头晕目眩，甚至出现些幻觉，看着眼前忽明忽暗，又有些恍惚的人影穿梭在空气中……叫人难以寻找到自我，然后走出这片“困境”。
就像是学海无涯，而我被困在了湖中心的船只上；又像是姑姑将近四十而从来无法自己支配的人生，从来只被学历和加班操控。
倘若我继续走下去，怕是会被永远困在海里。这里的景致的确迷人，湛蓝的天与湛蓝的水连成一片，中央橙白色的云划开寂静，横跨在中央。湖上人影翻飞，在海上海下肆意穿梭，却泛不起丝毫波澜，逐渐扭曲了形状，叫人后背一凉。后来海面也没有了形状，只是随意跳动。随之而来的是更加严重的头晕，以及各种奇怪味道的倾袭。我开始分不清现实与虚幻，靠在礁石上大口喘着粗气。
我想去了奶奶曾在电话里与我说的话……幻视，幻嗅，意识模糊……
怎么这一切都跟姑姑梦扯上关系？！
我突然有了些更加符合阴谋论的想法，只是都因不合理而被pass掉了。
随着幻觉的不断蔓延，我生怕再也回不去，跌跌撞撞扶着石头返回了。
我缓缓挪出那片海域，呼吸到些新鲜空气，我才如获了新生，瘫倒在沙滩上，仿佛刚刚渡完劫。
为什么她会喜欢来这种地方？
姑姑的诡异行径真是越来越多，而我对她的恐惧也在加深。我一定会揭穿她的真面目，尽管她从前与此刻对我视如己出。好在呀并不知道我有所怀疑，与她的相处还应当继续正常展开。
也不知道海黎村与这片神奇的礁石还能存在多久，总之我是会比它早些陨灭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