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尘埃终了
“住手啊！我是你的孙女啊！”我紧闭着眼睛迎接自己的死亡。
她的脚步，突然停下了？
我害怕地眯起眼睛看。她的确停在了半路！
“伊岚呀，我看你已经彻底疯了！”奶奶突然一把将刀摔在地上，用脚踩住，“你是不是自始至终还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诡计！”
姑姑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惊诧地看着她，我也惊诧着望着她。
“妈，你你你，这就是伊麦呀！她对你做的那些事……你都忘了吗！快动手呀！”
“我永远不会忘掉的，伊岚！但是你的主语似乎用错了吧？你做的那些事，我今生都不会忘掉的！”奶奶突然语气坚毅起来，那是我从未听到过的她的声音，我也从未见过她如此“傲岸”的身影，像是我的救世主。那个在我心中尖酸刻薄、危言耸听、讨厌的老太婆，突然形象高大了起来。
“你别忘了，我是一个有自己判断的人，你也别忘了，我是我们县城唯一的大学生！”这就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吗！我仰视着绽放光芒的奶奶，“你有毒药，我亦可以拥有解药！只是这种幻象比较特殊。它的解药不在于配置什么药液，只在于和解！”
“和解？别好笑了！我不会有错的，你就别自命不凡说些奇怪的话了！”
“你难道没有发现，幻象里的主角，全是你自己吗？！那些人影，那些前赴后继只为赶路的人影，为什么他们一开始低头沉寂直到越过门以后才如获新生？因为与世界和解了！他们找到了自己的方法，对抗内卷，对抗加班，对抗永无止境的道德绑架！你，你们，为什么始终没有摆脱这种幻视，就是因为放不下！”
“放下？哈哈哈哈哈，说得好听，那我因此被毁掉的人生呢？我快死了！我还没活过！”姑姑摘掉了防毒面具，她的眼里通红，已分不清究竟是血丝，还是泪水。
“你要死了，于是也要让我们都死吗！”
“我那叫帮她解脱！不想让她走我的老路！”
“你从来只是一个机器！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我们于你而言，只是一个实现人生目标的工具，一个实现你自己遗愿的牺牲品！”她把手搭在了姑姑的肩上，他们四目相对，“岚岚，我知道你的绝望。但是，执念会让人越陷越深，直到忘记了自己……”
“行，我知道了。这么久的努力，呵呵，终究是失败了……”
“你一直都是妈妈的骄傲！我永远为你的学业，你的医学成就，你的心理、精神洞察力感到骄傲！真的。只是我再也忍不住，看着你往下一个深渊跳！我知道，以前你对生活充满了希望，你渴望靠读书改变命运，不是吗？”
“妈……”姑姑一改刚才的决绝，埋在奶奶的怀里痛哭，“我就是待不下去这个世界，这一切都不公平！我好不容易快要熬出头了呀……我觉得死了，是对我最好的结局。”
姑姑将毒气阀门关了，过了许久，我才回归现实。
“别怕，妈陪着你。”
我瘫倒在地上，会心地笑了。这是我最近以来睡得最香的一觉。
姑姑就是我的悲剧版嘴替，但是我永远也不会如她一般，在错误的世界里做了错误的人……不过也未可知呢！
不久后，我听说了姑姑病发身亡的消息。下葬那天天空下着小雨，我拿着录取通知书，站在她的墓前，轻轻抚着墓碑，展现给她看。倘若她的笑容从来与遗照上一样灿烂，那该多好！
奶奶的手搭在我肩上，拍着我的背。
“奶奶，对不起……我一直以为你们是一伙的，所以……很多时候言辞不当，对不起……还有，谢谢了。”
“唉，我又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思呢？倘若我是她，可能早已经毁灭地球了吧，哈哈哈。我也知道你爸的事……这么多年来，还是我有愧于你，让你受苦了。”
“害，都过去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向前看。”我背起手笑着。
我们在姑姑的墓前，陪她重新拥有了自由。
回到姑姑家以后，我与奶奶坐在沙发上，畅聊了些人生。她带着我打开了地下室，下面的宽敞让我叹为观止。
奶奶向我介绍着精密的仪器，然后自豪地讲解姑姑所有的研究成果。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我们都很有默契，没有开灯，紧紧是四面闪着深绿色光茫，照着人心，照着世界。
在黑暗的尽头，一本绿色的记录本安静地敞开——上面有着她所有的实验报告。我与奶奶在表格中，找到了她对我们的终极实验。
我从兜里翻出一支笔，在后面的备注栏里认真地写下了——“失败”。
我忽然想起从前的很多事情，比如将复兴家庭作为一项学习动力，比如因家庭不圆满而常常内耗，比如为了所谓的善良而差点丢了性命……如此种种，确实不该呀！痛苦的根源，就是执念啊。
我的确是时运不济，生在如此破碎，要素齐全的家庭里。但是的确读书已经是唯一的出路了。
好在我的确靠着努力，拥有了梦想中的录取通知书。现在更是真正意义上多了一位家人。
我放下了执念，于内卷社会中慢慢尝试着学会了苦中作乐，不再一心只想着学习，亦学会了自由。后来成绩还莫名地有了些进步。
奶奶所说的的确是对的。
我在海黎村的礁石边眺望，再也没有看到那些人影。清风徐徐地吹着，我靠着礁石眺望着远方，依旧是水天一色，湛蓝无比。海浪泛起的声音随着我的思绪波动。
我的前路，是这茫茫大海，是那无尽的远方。
我在海边静谧地待着，想起还未感谢陈三喃送的礼物，便边打开微信边往沙滩走着。
待我终于下了礁石，踩在松软的沙滩上，眼前的长凳上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躺在长椅上，倚着阳光睡着了。一本书盖在他的脸上。凑近一看，那是一本哲学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