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谁才是太子
清晨,太子宵忽然从睡梦中猛然睁开眼,狂乱的心跳并未因为人的清醒而恢复平静。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汗水顺着额头还在往下淌,浸湿了的衣襟也顾不得换,便匆忙下了床。
这时,驿站里传来纷乱嘈杂的声响,正当他准备出门查看,不料房门“呯”的一声被人踹开,一群官兵径直闯进来大声呵斥道:“天启国督灵教圣女在哪儿?还不赶紧给大爷滚出来?”
“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太子宵冷道。
为首的官兵见太子宵没有一丝恭敬之色,便吼得更大声了:“你是什么人?大爷说话你听不见吗?”
说话间,官兵已经抽出了随身的配剑,就只差架到太子宵的脖子了。这时皓童闻讯起来,赶忙上前阻拦,“岂有此理,知不知道你们得罪了什么人?脑袋都还想不想要了?”
于是对方更来气了,“老子管你是谁!都给我拿下!”
驿站里刹时间一片混乱,喊打喊杀声此起彼伏,一批又一批人冲进来,很快里里外外驿站被围得水泄不通,这若大的京畿,没什么事是可掩着住的。
然而,人一旦入了城,还真没什么是可以阻拦得了他们的,太子宵迟迟不动手,是出于某些考量,然而此刻这帮人彻底惹恼了他,加之昨晚的郁结未消,太子宵下手便更猛了,一剑挥下,将人统统扫飞出去。
见这气势,没人敢再上前,这时太子宵才意识清醒,转头望向皓童,皓童也立马反应过来,洁辰和段干钮钮还在内室。
可这群人一大早就该把驿站里外搜了个遍,打了半天,怎么就没人将她二人找出来?
太子宵一下就慌了神,暴怒道:“你们把她弄哪去了?”
一群官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头楞,只顾得摇头,也不知他所指何人。
“她在哪?”
怒吼声再次响起,直至穿过整座驿站,一直静守在外的人听见后猛然抬起了头,“是他!”
驿站的大门被轰然打开,一袭深蓝锦文云袍席地而入,身旁前前后后簇拥着不少人,均是垂首碎步,不敢僭越。此人腰间玉带束身,身姿卓然,大步流星地径直来到太子宵面前后突然停下,面带惊容,直勾勾地看着他。
太子宵亦是惊愣,二人四目相对,均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还是皓童先叫出了声:“是瀛哥!对吧?没错,是瀛哥!是瀛哥!”
“不得无礼!”太子宵道。
皓童立马讪笑,“瞧我,在外头呆久了,人有些犯傻忘了规矩,应该叫瀛殿下才是,请瀛殿下莫怪!莫怪!呵呵。”
“什么瀛殿下,是太子殿下才是!见了太子殿下还不下跪行礼!”一旁的侍卫愤愤道。
“放肆!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
此人一喝,侍卫立刻低下头,瑟瑟向后退去。
皓童一愣,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身旁的太子宵拉住,他只身上前一步,仔细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人,目光中充斥着几分疏离,几分挑衅,而对方的目光却是含着烁光,晶莹剔透。
太子宵看出了神。
“回来……回来就好,那些繁文缛节就不必了。”现任的太子殿下健步上前,相较于太子宵先前的举动,他不作打量,而是迈前一步紧紧拥抱,“宵弟,宵弟,回来…..回来就好!太好了!父君终日想念,终是能见到你了,太好了!”
太子宵听到了关于父亲的消息,警惕之心随之也松弛下来,毫无防备让一个久未谋面的人如此近距离接近,也只有现任的太子瀛了。
兄弟二人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很久没见而已,犯不着像是隔了一个世纪的感觉,但只有他二人知道究竟经历了什么。
打小就一直护弟弟的哥哥,尽管弟弟向来冷漠,但受母亲教诲要好好照顾弟弟的哥哥,从始至终都未曾忘记母亲的遗愿。
能看弟弟平安回来应是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因而,意料之外的是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父君?父君可否安好?”
太子瀛松开臂膀,双手沉沉拍在他肩上,“父君卧床不起,眼瞧着就…..熟料巫住从天启国寻来一位神医,几副药下来,父君竟可以坐起身,你说神不神奇?父君整日念叨你,快……快……速速同孤回望族居。”
他转过身,对着众人一顿斥训:“往后,若敢有人对公子殿下不敬,定当问斩!来人,来人啊!公子宵起驾回居!”
“诺!”
身旁的一众侍者纷纷下跪向他行礼。
传闻中的太子宵就这样悄无声息,摇身一变,又变回了当初那个愤世嫉俗的——公子宵。
对他来说,从一开始就不屑于太子这个身份,今时今日,他回到这里,也并非想争什么,要争什么,从始至终,他只想弄清一些事,护他想护之人,没有比这个更重要了。
于是一声“且慢!”,众人正迟疑他又想干嘛,熟料公子宵的问题却又回到了刚刚那个疑问上,“她在哪?”
太子瀛也是一脸疑惑,“宵弟,她是谁呀?你要找的究竟是何人?”
“兄君怎可不知?天启国圣女,如在我大绥出什么意外,怕是两国要出大事。”
“啊?你是说,同你一道入城的还有天启国圣女?”
公子宵蹙眉没出声,但表情明显凝重一些,太子瀛一眼明了,紧接着道:“你怎么把她给弄来的?”
“来都来了,望兄君放了她。”
“孤…..没有……真没有……”
“那有没可能是兄君下面的人自作主张?”
“孤……”太子瀛双眸一敛,眸中好似捕捉到了什么,但又十分无可奈何地道:“这样,你先随孤回居,孤答应你,一定给你个交待。”
见太子瀛并不像在撒谎,且现时这个状况,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再加上皓童在一旁一个劲儿地向他点头示意,公子宵也只能如此。
记忆中的望族居朱甍碧瓦,大气磅礴,小景怡情,可此时刚过午时,正值日头旺盛,贵为大绥五服的帝畿核心之处,此刻四下却透着几分萧瑟和冷清。居内青石游廊有好些处斑驳,似是长久没人打理,梁顶上积了厚厚一层灰。
公子宵沐浴更衣后穿过游廊便到了行居,太子瀛已在此等侯了,见他进来,又是一阵殷勤,这才将他迎进寝殿内。
四下寂静,古朴雅致,焚香四溢。
“父君呢?”公子宵道。
太子瀛望向屏风后方,于此同时一阵急促的咳喘声从屏风后传来,他顾不得礼数,推开太子瀛的手,大步流星冲过去,脚步却顿在了屏风后的床榻前。
公子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榻前,金丝纹帘的华丽精美依旧不减当年,躬身侍候的人依旧是那个从小便令他生厌的禇公公,只是那个生龙活虎的帝君容颜不再,转而取代的是一头白发,面容倦怠的老翁,眼前一派熟悉的景象瞬息变得疏离起来。
“宵殿下回了。”褚公公俯身附耳,轻轻向渊王禀道。
又是一阵长长地咳喘,厉渊王挣扎着想睁开眼,可费了好大劲也仅能撑开一条缝。他伸出一只手,在空中颤巍,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是宵儿……宵儿吗?”
公子宵一个趔趄扑上去,双膝跪在了榻前,双手赶紧迎上那只在空中即将抓空的手,将它紧紧握住,尔后贴到自己冷冰的脸颊上。
“宵儿……宵儿……回来了?”
公子宵的头重重点下,好让那双扶在脸上的手能感受得到,但随之滚烫的泪水落下,很快便浸染了那紧贴的掌心。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不是说父君有起色可以坐起身了吗?为何……”他转头望向身后的太子瀛,太子瀛也是一脸惊慌,忙近到榻前弯腰查探,口中还不住嘀咕:“不对啊,昨日精神倒还可以,今日怎么就这样了呢?快……快传……”
“不必了。”厉渊王释然一笑,只是轻作摇头。
身旁的褚公公一边擦拭着眼角,一边啜泣:“可能陛下……是……陛下是强撑着一口气,想要见到宵殿下罢了,殿下可算是回了!”
“褚云……”
“老奴在。”褚公公的腰弯得更低了。
“宵儿……宵儿的病好了……好了……”
“回陛下,宵殿下的病的确好了,陛下可以放心了。”
两只扶在空中的手握得更加深凝了,厉渊王的神情也由刚刚的释怀转而变得凝重些,面色逐渐潮红,呼吸急促,对褚公公喃喃道:“宵儿,他一定吃了……吃了不少苦,是寡人……寡人对不住他……”
公子宵的胸口仿似被压得有千斤重,就快令他窒息,他一度哽咽,尝试了几次深吸气也无济于事,只得凝噎道:“不论是过去,是将来,还是在当下,父君都是我最敬重的人。”
可是,当他经历生死,体验了人间至真至爱鼓足勇气说出的一句话,确在最后一刻留在了风中。那双指间布满胼胝的手,无力地垂下,便是向世人宣告生命走到了终结。
“谢谢你,还能给我说出这句话的机会。”他紧紧地抱住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人,埋头失声痛哭。
此时,无论他的父君在生命弥留之际有没听到他说的话,都已经不重要了。
褚公公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恸哭道:“陛下崩了……陛下崩了……”
太子瀛也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