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葱油饼
夜静悄悄的,偶有风呼过,绕过阳台,一帘帘的被套翻动着海潮般的浪花。
顾洵离我不远,但那话很轻,被风吹散了就剩个只言片语,而且莫名其妙:“唐静,你会后悔救我的。”
真不爱听他说话,我伸进口袋摸到了给聂谨恒买的创可贴,倒是没想到会先给顾洵用上了。
他还想讲什么,我一巴掌就将创可贴拍在了那个已经红肿了的口子上。
“废话真多,不救你现在就没机会在这啰嗦了。”
“嘶,不是,感情不是你破相啊,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力气这么大。”
“伤患,伤患懂吗?”
顾洵终于不正经起来了,捂着下巴嚎了两声。
“得,还知道疼就没事了,去医院缝两针吧,你这脸破相了怪可惜的。”
我又不客气的把他手臂上冒着血的用纸巾擦拭着,伤口倒是不深,就是一身的黑的红的血渍看着吓人。
他似乎看出我眼里的不忍,“这些血可不全是我的,那几个家伙也没落到好处....嘶,你轻点!”
“嫌弃自己贴去。”创可贴覆盖住那几个伤口,我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嗯,总算像个缝缝补补破破烂烂的漂亮娃娃了。
“你最好这几天别乱蹿了,那些混社会的估计还在学校蹲你...”
顾洵死死的盯着我,仿佛要把我戳出个洞来,一时间气氛又诡异的叫人不舒服。
“你知道我的事?许潇涵跟你说了多少?”
我咬住唇,拼命的摇头,我不知道你成天被那些黄毛刁难是因为那同父异母的哥哥,我不知道眼前这个在学校意气风发的学霸是叶氏集团的私生子,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我真不是看他可怜才救他的。
只是因为正义,咳。
顾洵突然发疯般的推开我,眼睛里迅速晕起猩红的光,“你他妈同情我?”
被这一趔趄我下意识的用手撑地,手臂传来的痛感锥心般的痛。
头上蹭蹭的开始冒冷汗,我知道那只手后遗症又发作了,唉,本来就打了一天的联赛累死人,现在还要想办法安慰这只暴躁小狗,在线崩溃。
我发誓,下次再多管闲事我就剁手,真的。
“所以呢,你在别人那里受到嘲讽辱骂你拿我撒气?光是提一句你私生子的身份你就要跳脚?”
我冷眼瞧他,你可怜你有理了?
“你住口!”
我就不,气死你。
我甚至怀疑他马上会跳起来给我一拳,不过掂量着目前他的战斗力应该还不足以对我构成威胁。
我一字一句的斟酌道:“我没有同情你,如果你那天没在走廊救我,我屁事都不想管一下。不过现在看来,我确实有些看不起你。”
“连自己想要什么都没搞明白的人,就算死了也不可惜。”
“固地自封的人最讨厌,你觉得那些人生来就高人一等,你觉得自己像个披着光鲜亮丽的皮囊的一个肮脏的地下虫,你可能甚至对这个世界都抱着,我不幸福那么大家都去死吧的逆天想法。”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些在意你的人知道你自暴自弃,知道你宁愿投身进阴暗里他们会以怎样的心态面对你,又或者,你也唾弃你自己吧。”
“你从未想过,如何让自己更好的活下去。”
就像刚才的鱼死网破一样,我敢断定,这家伙就没抱着活下来的心态。
天知道这个极端思想分子会干出什么事,万一下一秒就扰乱社会稳定了,许潇涵可说过这家伙没看起来那么老实。
顾洵默不作声的听完我絮絮叨叨的话,片刻后,他幽幽的说“你自以为是的发言让我挺想揍你一顿的,但看在你是想安慰我的份上,我就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了。”
我看他的眼神像看白痴,并且带有鄙夷,你就装吧你。
坏人也从来不说自己是坏人,精神病从来不认为自己是精神病。
他双手叠在脑袋后面,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睡在冰凉的石板上。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活,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想好好的活......”
我不听我不听。
他指着天上渐亮的启明星,那颗星星遥远,可是在满天星河里是除开月亮最耀眼的存在。
“往那边走是我家,顺着河道过片弄堂,那墙上开满了红色的三角梅,往里走还有一口不知道年岁的老水井,边上是老旧的榨油厂。”
“每到秋季梧桐叶泛黄,青苔的石阶开着黄色的花,榨油厂就热闹了,大摞大摞的花生踩着那条青瓦小巷运进来,然后顺着机械的履带运进锅炉里,经过最原始的研磨,从磨盘上浸出湿润的,醇厚诱人的香味。”
“我妈带我在那躲了16年。”
我顺着他的目光眺望,远处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星星点点的就好像是和天上的星星呼应,连接成了密不可分的一片。
“当年我妈和叶明诚认识的时候,他还是个口袋里拿不出半个子儿的穷小子。两个人自大学就是公认的郎才女貌,后来读书有了出路,我妈进了县城当小学老师,他一头扎进了股市和房地产,等到在盼来消息的时候,叶明诚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人人敬畏的叶总。”
“他不许我妈嫁人,又不肯给她名分,直到叶明诚的老婆挺着大肚子来找上门,才把这件事捅破。
我妈是小地方出生,一辈子勤勤恳恳没被人指着脊梁骨骂过,当时毅然决然的离开了那个人渣,可是没过多久,我妈就查出怀了我。”
她搬到了一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偷偷的把我生下来,可惜生我的时候没钱,坐月子的时候又落了病,整个人都有些神志不清了。
我以前总不懂,总是听榨油厂里的小老板娘眼眶红红的给我擦鼻涕,后来认字了,翻到我妈年轻时写的日记,我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人,居然是如今深居高位的叶大老板。
可笑吧,有时我也觉得,如果没有我,我妈可能会过的更好点,她至少不用受这些苦,甚至能再找个好人家.....
可是命运没有放过我,机缘巧合之下,我还是跟那个比我大十个月的叶子轩碰面了,我和他长的离奇的相似,我自己都痛恨为什么这张脸会如此的像他,终于纸包不住火,我的身世还是被他知道了。”
顾洵很平静的叙说着一个故事,故事从遥远的记忆舒展开来,不带走任何伤痛,也没留下一丁点的美好。
我心里哀叹了一声,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你越惨,他就越想玩弄你。
嘴笨的想要说些安慰人的话,肚子倒是先我一步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咕咕声。
我挠挠头不好意思的指了指不争气的肚子,“呃,不好意思,有点听饿了....”
“算了,跟你说这些做什么。”顾洵回过神来,脸上隐晦的自嘲一闪而过,表情有点古怪,“你这狗鼻子不是闻到了什么吧。”
“哈?”这回换我一脸懵逼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摸出了用纸糊了一层包装的葱油饼,上面好些糊面儿都已经碎了,落了一纸的渣。
应该是刚才打架的时候弄碎了。
“吃吧,这家的饼出名的好吃,平常根本抢不到。”
我舔舔干涩的嘴唇,再次上演了内心的独角戏,你那什么眼神,不想给我吃就别拿出来啊。
我违着心努力把头撇过去:“你还是留着吧,看你这么宝贵应该是留给谁的吧。”
他又犹豫了一会,想了一下:“算了,我这一身的伤,今天是不可能回去了,你吃吧......”
那客套了一下可不是我强要的哈,我是真的已经很饿了。
我接过他的饼,低声向他说了句谢谢,打开包装轻轻的将落下的酥皮抖成一堆,然后折了个角送进了嘴里。
绵密的口感逐渐化开扑鼻的香味自鼻腔入喉。
好好吃!这葱油饼怎么跟我吃过的都不一样!
顾洵静静的看着我吃,像看新奇事物一样,不忍弯了嘴角:“你家不是挺有钱的,还能看得上三块钱的地摊货。”
我点头如拨浪鼓,还能吃到口热乎的真是不容易,特别还是这么好吃的!
“千金难买对味儿,哪家的,下次我也买点。”
聂谨恒也爱吃甜食,他要能吃上估计就准备投资量产了。
顾洵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你就是有钱也买不到,胡姨那手艺几条街都没她的好,要没点交情几个月也见不着。”
还能这样?我睁大了眼睛,看来让聂谨恒砸钱可能都行不通。
他见我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不忍再逗我,咳了一声:“那个你要喜欢,下次我看再给你带。”
“嗯嗯!”点头如捣蒜,我拿了人家的好处,当然得卖个乖了。
天色渐晚,顾洵半拐着从二楼人行通道下来,我摸出藏在角落的篮球扔给他。
他先是一愣,然后顺手接了过去。
“好好养伤,过几天就是篮球赛了,我可不希望你给我们学校丢脸。”
顾洵在身后喊了一句:“那你来看比赛吗?”
“再说吧,你能不能上场都还是问题呢,下次球别乱丢了,砸到花花草草可不好。”
我摆摆手,正想离开,突然想到某些场景,比如医务室里那顿足的一刹那,或者是无关轻重的三块钱的红豆饼,又或者是更早之前,那个楼梯口的张扬的少年。
“顾洵,别认命,至少在我看来,你还发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