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三道的故事（壹）
乌云蔽日，黑墨般的景象压抑着人心，狂风呼啸，汹涌的河涛像一张张狰狞的脸，仿佛要撕碎眼前的男孩…
“真的…就这样了吗？”
男孩一脸死灰，眼眸中尽是绝望和不甘，更多的则是麻木…
…
“废物！！”
我静静的听着，面前的男人目光凶狠，老虎般的眼睛是我童年挥之不过的噩梦，
“你妈的，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你个讨吃货！”
砰！！
他狠狠的将手中的扳手砸在钢管上，我的身体本能的颤了一下，眼角里流露出了恐惧，
“春光，你就不能把事做好？咋那么笨啥？”
我妈快步过来，狠狠瞪了我一眼，但害怕他动手打我，所以赶紧上前帮忙。
“娘仨没一个好东西，一群讨吃货！”他的话很脏，但我已经麻木，心里还有些庆幸，这次他竟然没有动手。
“行了，滚，老子看着你就来气！”
他话音刚落，我便赶紧跑出了家门，生怕他后悔。
“呼，呼…”
我回头看了一眼，但腿还是在打颤，
即使隔着老远，我还能听见叫骂声，虽然内心很庆幸自己逃离了魔窟，
但想到待会还要回家，内心就是像被揪了一下，那年，我15岁。
“美啊…”
我呆呆的看着前方的湖水，平静的湖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
我眼眸中的黑暗里透出一丝丝光亮，
湖边，家乡的星海湖，是唯一能够疗愈我内心的伤口，
以前是上小学时，离家很远的桃树林，因为在那里，我可以放声的哭，没人在乎是常态…
“我该怎么办？”
对于今天来讲，昨天期中成绩已经出来了，惨淡的成绩…
我拿到成绩单的那一刻面如死灰，我知道，成绩的事情是没有办法藏住的，
可笑的是，老天就是喜欢跟我开玩笑，自己喜欢的女生有了对象，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之间有了隔阂…
那一天，我被所有的朋友孤立，妈妈每天很忙，姐姐出外学习，我仿佛被世界抛弃了一样，整个人失去了所有，而今天他似乎知道了成绩的事情，呵呵…
很快的，天空阴暗了下来，平静的湖面泛起了波澜，回想以往，我眼中的光芒渐渐的暗淡，身体也略显沉重，
“我是…做了什么孽吗？”
他来我们家后，我哥曾对我说过，我抢走了他的父爱，我忘不了周围人说我很幸福，他们羡慕我能吃好的，用好的，可我真的幸福吗…
“一天天不好好学习，你他妈在干什么？！”
“一天天的地都拖不好，你能干什么？摊上你们，老子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特么的！你个讨吃货！”
…
过节的家里，春节的车上，出生的日子…
这本该高兴的日子，却是我童年挥之不过去的阴霾，
自他来我们家后，每周我都会挨上两回的打，剩下的就是无休止的谩骂，
可能是因为地没拖好，可能是因为成绩太差，也可能是因为生活上的琐事，
在我的印象中，童年他是没有给过我笑脸的，除了我哥回来的时候，
我哥和我姐他们常年不在，说实话，我真的很羡慕…
他们或许吃到了生活的苦头，但我吃到的，是精神上的摧残与肉体上的折磨，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我不知道我度过了多少个这样的夜晚：感受着肉体上的疼痛声，听着母亲的嘶嚎声，他的羞辱声，同龄人的嘲笑声，
而那些虽然不是我童年的全部，但却总是在每个角落中时常发生的，而每次想到这些，我总是泣不成声…
我发现他总是会把矛头指向我，因为每次他在醉酒时都会大声的骂我，
仿佛我是社会的毒瘤，可那时候我才上小学啊…
但我不恨他，我只是希望他能对我妈妈好点，因为每次他都会动手…
出生那年，亲生父亲抛弃我娘仨，记得我妈曾说过，他曾回来过两回，
第一回是他与人打架被抓进了派出所。我妈妈带着我姐跪在监狱门口整整一夜，最终塞了些钱才得到保释的机会，
可他出来后拿了些钱，说是要出去创业，但是那一走，就整整两年。
第二回他带着好多好吃的回来，他跪在我妈面前说他对不起我妈，
我妈心软，按他说的，把仅有的两套房和生意火爆的店铺卖了，
但转眼春节的晚上，他带着所有的钱走了…
从此我妈妈带着我和我姐，尝遍了人间的冷暖…
“生活啊…”
我失魂落魄的站在河边，我曾不止一次想过跳进去…
没有人愿意花时间开导我，但…我的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说：
“站起来！”
“又没人管我，我死了算了，死了算了…”我的目光呆滞，
“站起来！”
“我该怎么做啊？我该怎样去活啊？”我的双手微微颤抖
“站起来！”
“我起不来啊…真的好累啊…”我的眼眶渗出了泪光，
“我，我…呜呜呜呜啊！！为什么我每次都会挨打？为什么我总是活在别人的指责中，我，我究竟是抢劫了？还是杀人了？！！啊！！”
我崩不住了，宛如一个疯子又哭又跳…
我想不通生活为什么让我变成这副模样，就这样我闹了很久，以至于忘记了旁人看我的眼光，
我哭累了，用脏兮兮的双手抹了把眼泪，我呆呆的看着波浪四起的湖面，大脑中一片空白…
“我是我，我就是我，独一无二…”
我的口中呢喃道，眼神中逐渐恢复了平静，
我在湖边坐了很久，任由狂风吹过我的脸颊，浪花溅在我的身上，我只是静静的坐着，仿佛融入了这片景色…
渐渐的，风停了，一抹阳光温和的洒在了我的身上，我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之前眼底的慌乱一扫而尽，取代的则是波澜不惊的平静，
“呵呵呵，来嘛”
我的嘴角挑起了一抹笑意，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谁知道呢？
……
“干什么去了？这么久？”
“出去转了转”
我不动声色的说道，妈妈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很显然，我出去后，她挨了不少的骂，
“我爸呢？”
“去工地了，你知道的，他每次都在忙”
妈妈把头扭到一边，但眼眸里泛起了泪花，毕竟每次都这样，也没人去安慰她，
“去写作业吧，记得好好学习，争上一口气，别老让你爸这样骂”
我咬了咬嘴唇，心里既难受又感到一阵无奈，
…
晚饭过后，我听着隔壁泣不成声的母亲在给奶奶诉苦，
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或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想保护家人却没能力保护，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静静的躺着，任凭眼泪滑过眼眶，
无数次的夜晚，总是在哭泣和自责中度过，
而在这一瞬间，我仿佛顿悟了…
从小到大，我害怕暴力，恐惧那个一言不合就拿皮鞭动手的家伙，
可到头来，我的生活里遍布都是这些人，而
生活也并没有因为我的害怕和恐惧就避免那些人出现，相反，还给了我这样一个糟糕的环境，
刹那间，一个直逼灵魂的问题出现在我脑海里，
“既然已经直面恐惧了，那我为什么还要恐惧呢？”
渐渐的，我的眼神恢复了平静，当晚在梦里，我在镜子中看到了一个人，
他有着一双犀利的眼神，凌厉的目光直逼我的灵魂，
那一刻，我猜他应该是埋藏在我内心深处的，另一个自己…
…
“听说你很勇哦？”
那胖子一脸轻蔑的捶了捶我的胸口，另一只手还攥着从我那抢走的钱，
“钱已经给你了，你还想咋？”我舔了舔嘴唇，但腿还是忍不住颤抖，
心里暗自骂自己无能，都初三了，还能被打劫，
“你看那光头，跟个鹌鹑蛋一样，哈哈，你爸妈咋想的？”
旁边的小个子一脸嘲讽，话音刚落，就引起周围一片哄笑，
我暗暗的攥紧了拳头，这三个混蛋把我堵在了小巷门口，重点是面前这个胖子不好对付，
“行了行了，赵猛你别弄了，毕竟是同学，咱有话好好说。”
王伟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身为我的死党，虽然我俩闹了别扭，但也是不忍心看着我挨揍，
“这没你啥事，赶紧滚！”
赵猛有些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毕竟他今天可不只是为了钱，
“你这孙子在学校不是很牛逼的吗？老子早看你不爽了”
赵猛面色不善的看着我，估计这家伙早就看我和其他人又说又笑而心生不满了，
“别欺人太甚！”
我咬着牙狠狠的说道，努力的挺挺胸膛，为了能表现的自己更加强壮些，
但和他一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呵呵…”赵猛突然狞笑着，一脸的横肉看的我心里发毛，
砰！
他这一拳顿时打的我猝不及防，左眼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身形瞬间瘫软，
“他妈的！爷今天就弄死你！”话音未落，他便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摁倒在地，周围人顿时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拉架，
“妈的！来啊！老子跟你拼了！”我扯着嗓子怒吼道，额头上的青筋暴起，这窝囊日子，老子也过够了！
一瞬间，叫骂声，撕扯声，劝架声不绝于耳，我只感到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本能的进行反击，
在众人的撕扯下，我身上又多挨了几拳，
但我也没有落下风，掐着他的脖子，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他也并不好受，从他铁青发紫的脸就能看出来，
…
“真是的，你跟他们较什么劲？”
王伟有些无奈的扶着我，打又打不过，自己也没帮上啥忙，有些尴尬，
“他们打我，难道我不该反击吗？”
我不甘示弱的回了一句，心里别提有多委屈了，眼泪也忍不住的掉，
明明是他们挑的事，可到头来身边的人却在怨我，
而这场闹剧，则以我左眼发紫而结束，
在路上，王伟一直搀扶着我，也是不断的在安慰我，
说实话，我打心底喜欢我这个兄弟，
“你打算怎么做？叫人吗？”
王伟看了看我，我长叹了口气，眼眸里不禁有些哀伤，
“呵呵…我能叫谁呢？”顿时，我俩沉默了，
傍晚时分，我捂着紫青的眼睛回到家中，脚还没踏进去，我就从门口听到了一声声咆哮，
“我儿子哪里差了？你至于每天把我儿子骂的一文不值吗？不想回来就别回来！”
肉店内的嘶喊声，像是一把把锤子猛击我的心，看着周围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我涨红了脸，只得低下头，无奈的苦笑…
他不在，他似乎不知道我在一旁，也不知道手机里，免提的声音传遍了那个不大不小的店铺，
各种难听的词，仿佛我是一个社会中的败类，仿佛是一个手上沾过生命的亡命之徒…
…
“让你天天别打架，你怎么回事啊？走！快，去医院看看去！”
望着妈妈焦急的脸，我强装镇静的回道，
“妈，没事的，就是擦破了点皮”但我还是把头扭到一边，强忍着那不争气的眼泪，
“不行，我得找你学校的领导！”妈妈铁青着脸，正准备打学校的电话，却被我一手拦住，
“算了吧，那些都是校外的，没有办法，”
我撒了谎，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嘀咕，一是害怕报复，第二其实是害怕把事情闹大，即便我是受害者…
“你要是这样的话，就活该你受欺负！”
妈妈的眼睛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我的心里，是啊，我总是害怕，但是这个社会从来没对我好过…
“我想，去学武术”我沉默了许久，抬头看着母亲的眼睛，缓缓的说道，
“好”
妈妈有些心疼的摸了摸我发紫的眼眶，我看到她的眼里又泛起了泪花，内心一阵绞痛，总是这样，给妈妈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