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云门涧老神仙
……
皓月当空,群星隐没,瑞雪初霁,大地妆银。
云门县外悠悠行来了一人一马,来人是位约莫五六十岁的老者,身上纤尘不染,也没有丝毫被雪水打湿的痕迹。可胯下马却是披霜戴雪,踢踏着马蹄,响鼻希律中不住呼出雾气。
正是从七玄门出发半月的老墨,一路走来,几乎直奔燕梁山,没有片刻怠慢。只是这样赶路,他受得了,马儿却不行。
老墨不得已,也只能选择在这云门县暂时休整一番。
此地在越国舆图上也有记录,地处镜州和溪州的分界线上。
县里非战时不设宵禁,也没有城门路卡之类的规矩。所以即便是半夜,老墨也能通行无阻,就这么不疾不徐地找到了县里唯一一家还点着灯火的客栈。
其实也算是打烊了,店门半开半掩,里面只有三个人守着。一个年轻些的跑堂半倚着门框打盹,另一个年长些的偎在屋里碳炉边上,应该是在看顾炉火,就连账房也是半伏在柜台上休憩。
老墨要进门,是绕不开门前跑堂的,自然得先将他叫醒。
门口的跑堂睡眼惺忪,见来了客人,还是立刻招呼起来:“客官,里面请!”
一边说着,一边接过马匹的缰绳。
碳炉边上的跑堂被他这一声给惊醒,也是连忙起身,将老墨引到座上,然后从碳炉上取下一壶热茶来沏上。
老墨浅啜一口,不是什么好茶,都是些底料零碎,也就放在一旁。
跑堂的照例询问:“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住店,要一间上房!先来几盘拿手菜和一壶好酒,然后在房里帮我准备好热水!另外给我的马喂些精料。”,老墨身上是不缺金银的,当然不会委屈了自己,说完就取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
这金锭一出,跑堂的立刻精神一振,原本的那点儿困意一扫而空。
这可是金子,就凭云门县的开销,便是半个月也未必花得完!就这还得是顿顿大鱼大肉配好酒的情况下,可想而知,要是把这位爷伺候好了,随手的赏钱肯定少不了。
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老爷放心,小的保管教您满意!”,说罢,就拿着金子,开始去忙活了。
至于这个点后厨还有没有人,那就不是老墨该操心的事儿了。
这家店的动作还算麻利,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八样招牌菜就上了桌。
酒水、菜品都只能说是还行,毕竟老墨的口味还是有几分挑剔的。
吃饱喝足,就在跑堂的引路下去了房间,炭火是早就烧热的,屋里确实暖和不少,木质浴桶里,水汽蒸腾,倒是正相宜。
跑堂悄悄抬眼打量了老墨的脸色,见没有不满,这才识趣退下。
沐浴之后,老墨也终于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虽然修行有术,可露宿在荒郊野岭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
这一刻,老墨甚至有些怀疑,寻仙问道成百上千年,整日苦修,勾心斗角,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抢夺那些机缘到底值不值?
这样的长生久视是否真的是他想要的?真就比他当个俗世富家翁,安享百年来得痛快么?
不过这种事倒也不会真的给他造成困扰,毕竟眼下他急需寻得蛟龙血,就算真要安享人生,也得破除了血箭阴魂咒,把那丢失的数十年寿命给抢回来再说。
这一觉,老墨睡得很是痛快,直至晌午才悠然下楼。正赶上饭点,店里的生意还真不赖,与昨夜的冷清是大不相同。
跑堂的见他露面,连忙凑到近前,赔罪道:“老爷,午间人多,要不我吩咐后厨,给您备好酒菜,送到房间里去?”
老墨微微抬手止住,道:“不必,清静许久,难得见些烟火气,我看那儿还有一张空桌,就那里吧,热闹!”
确实是清静太久了,老墨也不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无论是前世几个月不出门的宅男,还是以前那个孤身住在神手谷的墨居仁,都不是很喜欢与人打交道的主。
可不愿意打交道,不代表不愿意听热闹,只旁观不参与的事,大可为之。
还别说,这些市井乡民间的杂谈听来也不尽是无聊的。起码有一件事让他上了心,说是县城外不远有个云门涧,前不久传出了有仙人收徒的事。
老墨听罢,就找来小跑堂的问了问,不想这小子还真知道些消息。
“老爷您远道而来,有所不知,云门涧的那位老神仙在这十里八乡可是出了名的灵验!”
小跑堂似乎怕老墨不信,还特意举了几个例子,不过都是些治病救人的,再不就是求雨的,或者是乔迁动土之类的事,老墨现在基本也能办到,算不得什么。
眼见对方越说越兴起,老墨索性打断,直问:“那最近这个收徒又是怎么回事?”
小跑堂这才切回正题,答道:“有人说是老神仙要去云游四海,也有人说老神仙大限将至,不久于人世。总之是要走了,所以想留下一份传承,寻个有缘人继承衣钵,所以才有这么多人慕名而来。”
听他这么说,老墨倒真想去见见对方。
看出老墨似有意动,小跑堂又补充道:“老爷您就别费这个劲了,不值当!”
“怎么讲?”,老墨有些不明白。
“别人不知道,可小的恰好清楚,那老神仙半个月前就已经收下一位弟子了,叫吴九指,正好是小的同乡。不过以后就不能直呼其名,得叫小神仙了。”,说这话时,小跑堂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老墨却是心头一震,吴九指?云门涧?
难道就是三年后太南小会上韩立遇见的那个?现在才刚刚拜师?
那岂不是说,他在短短三年不到的时间里,就从一介凡人修炼到了练气八层之境?
这是何等天资?不对!若真是什么双灵根、天灵根的天才,直接进七大派不好么?又何必跟黑煞教同流合污呢?
如此资质,又不肯进入大派视野,那想必是有些不得了的秘密在身上。
可若是那吴九指资质寻常,那就更有意思了,只能说明他得到的这份传承确实有独到之处,才能让他在练气期修炼如此神速,甚至远超本来天赋。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这“老神仙”寿数将尽,所以借收徒的名义,实际上是要行夺舍之举!
这种事,老墨可不陌生,余子童这个鲜活的例子可是摆在眼前呢。
这么一想,他顿时来了兴趣,真得去会一会那位云门涧的“老神仙”。
打定主意,便不再逗留,只问了一句云门涧所在,便直接赶了过去。
路程并不算远,纵马疾驰之下,只用了半个多时辰便来到了云门涧。
地处高山之间,涧中水流急徐不定,唯有清澈二字贯穿始终。
涧旁地缘紧窄,不便骑马通行,老墨也只好牵马往里走。
有云翅鸟高飞引路,他倒也不着急,权当游山玩水了,路上还不时可见三两寻仙拜师之人。
与此同时,云门涧深处的一方清池中,有位十三四岁的少年紧闭双目,只余头部和小半个肩膀暴露在水面之上。
清池岸,四方分别置有一尊巴掌大小的香炉,袅袅香烟伴着缭绕攀腾的水雾,将此地熏染得仙气氤氲。
不过到底是数九寒天,池中少年又刚接触修行,已经被冻得面容青紫、四肢僵直了。
离清池不远,还有位须发枯槁的老道,靠坐在藤椅之上闭目养神,食指带着节奏轻扣藤椅扶手。
看似悠闲自在,可那蜡黄的面色全无神采,气息也是出多进少,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没几天好活了。
突然,老道似有所感,颇有些吃力地睁开双眼,望向洞府之外。眉头紧锁,思衬良久,还是艰难起身,拄杖行到洞口等候。
待老墨寻到洞府前,才见到对方,修为与他只在伯仲之间,却早已在此等候,而他却不知何时被对方察觉的,一时间心中也添了几分警觉。
又一想,此地毕竟是对方深耕多年的修行之所,布置些手段示警、防护也是再正常不过。只怪自己太过轻率,防备不足,日后放引以为戒。
不过既然已经照面,老墨也就先施一礼道:“在下不请自来,擅闯贵宝地,多有得罪,还望道友勿怪!”
老者双目浑浊,却好似直指人心,沙哑着嗓子回礼道:“道友客气了,远来是客,老朽未能远迎,见谅!”
话虽说得客气,可老者丝毫没有请老墨进洞府坐坐的意思,只拦在洞口,静等老墨表明来意。
“岂敢岂敢!在下墨居仁,本欲往燕梁山赴约,途径贵宝地,听闻有仙师收徒,特来此观礼。”,老墨这话也算道明来意。
而假托燕家之名,无外乎是给自己扯一张虎皮,就算这老道真想对自己不利,也得多顾忌几分。
老者闻言也只是戒备稍弱,不过仍旧没有请他进去的打算,道:“怕是要让道友失望了,此地只有一将死之人,哪有什么仙师。只是乡民抬爱,以讹传讹罢了。”
“道友过谦了,我辈修士威压一县不难,可要赢得百姓爱戴却是不易!这一路走来,墨某也听闻了不少道友的事迹,几十年来造福一方,不慕名利,这样的德行,实在令人敬佩!”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老墨虽然不喜欢这些虚伪客套,可自幼接受异世界的文化熏陶,耳濡目染之下,这些话也是张口就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