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墨回谷
……
西风瘦尽，东篱菊晚。
午时刚过，彩霞山上已是五色交辉，老墨沿着记忆中的小路东一转西一转，终于快要回到神手谷了，心中却有几分犹疑。
回程只耗费了五日，身上不缺银钱，所以没吃什么苦，也没碰上什么麻烦。
可真正提前回来，背离了书中原本的故事线，还是让他有些不安，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
马上就要见到韩立，那个万人敬仰的韩天尊、遇事不对便退到众人身后的韩跑跑，如今也才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还是他墨居仁的弟子，这种感觉当真有些奇妙。
心中正有无限感触，却见一个十四五岁的英武少年迎面大步走来，神色有些激动，身穿白色锦袍，一手拿着个巴掌大的药包，另一只手上紧握着一柄长横刀。
想来是也七玄门弟子，到谷中求药的吧，老墨也没多想。
那弟子显然也是瞧见了他，情绪内敛，步调也缓了几分，不过还是很快来到老墨身前。
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口中道：“弟子厉飞雨见过墨大夫！”
“嗯！”
“嗯？”，老墨本是随口敷衍，也没打算停下脚步，可鼻音一出，就反应过来。
连忙顿足，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少年，算得上是剑眉星目，英气蓬勃。
这便是帮韩立抗下诸多罪业的厉飞雨么？相貌倒也不错，不过还有些嫩，杀气不足，担不起“厉虎”之名。
韩立的那眨眼剑法，一应武功俱是来自此人。
好像还服用了什么激发潜力的丹药，压榨生机来换取一身武功，没几年好活了。手中的那包药，想必就是与此相关吧。
可惜了，也算是个有几分任侠之气的角色，若不是个短命鬼的话……
厉飞雨此刻心中有些不安，这墨大夫在门中的地位他是清楚地，可这一见面，也不说话，只这么盯着自己似乎有些出神，实在不好过。
难道是以为自己进了神手谷，所以心生不悦？可别连累了韩师弟再受责骂！
想到这儿，他连忙开口解释：“弟子此番来谷中求药，并未入内，只在谷口等候，请墨大夫勿怪！”
他这一开口，老墨也回了神，不过没有多说什么，只微微一抬手，示意他离去。
厉飞雨颔首告退，老墨也没再理会，这古稀之年的身子骨，还真是有些不利索。
虽然身上有内力，一经催动，仍是个俗世好手，可总不能每时每刻都动用内力吧？便是内力深厚如渊如海，也经不起这般消耗。
要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炼化蛟龙血脉才是关键！
定下心思，老墨便不再多想，迈步向前。
而另一边，与厉飞雨分别后返回谷内的韩立，已经将药园里收拾了一番。
兔子的残骸、沾血的泥土、碎碗等已经统统扫到了坑内，再用泥土填平。
做完这些的他，又把目光落在了瓷碗打碎的地方。他记得很清楚，碗中剩下来的那些稀释液全都洒落在那一小块药地上，还打湿了几株药草。
这让他不禁有些犹豫，不知道这些药草吸收了稀释液后是否也会变得有毒？
而人如果再吃了这些有毒的药草是否也会出现和兔子一样的结局？
自己是不是应该现在就把这些毒草给清除掉？
……
这一连串的问题冒出来后，韩立也不禁陷入沉思，这还是他第一次用小绿瓶中的液体做实验，结果却被吓了一跳。
片刻后，韩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终究还是决定等等再说，再观察它们一段时间，只当又做了一次小小的试验。
如果在这几天内药草真变得有毒的话，自己再把它们给清除掉也不迟。
拿定主意后，他看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去做，就又回到石室练功去了，希望能够在功力大进的基础上再有所突破。
韩立现在早就不再管这口诀的具体用处了，修炼口诀已成了他的一种本能反应。如若不去修炼它，他都不知道自己待在山上要做些什么，追求这口诀的更高层次，成了他目前生活的全部目标。
经过一个下午的专心修炼，韩立沮丧地发现，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天才。虽然他自己也感觉到距离第四层只差那么一层窗户纸，可就是捅不破。
看来不借助药物的外力是不行了，否则自己可能永远都要停留在第三层，再无寸进。
韩立心里开始期盼着墨大夫能够早些回来，并能幸运地找到足够多的药材，来帮自己突破目前困境。
而他却不知道，因为老墨的到来，使得原本应该大半年后才会回来的墨大夫提前回谷，并且已经在药田中研究了一下午。
先是碰到厉飞雨，回来后又见了那两个新填不久的土坑。
老墨当然意识到这是什么情况，因为这根本就是他穿越前刚看过不久的内容。
尤其是挖开土坑后，瞧见里面埋着的碎碗和兔子血肉，便更是不会错了。
涉及到这个世界的主角韩立和掌天瓶的事，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特别是当前，韩立还没意识到他手中的小绿瓶是个什么样的宝贝，这般情况下，老墨就有了很多操作空间。
若是等到明日，那小子发现了已经被催熟的草药，便少了很多机会。
所以他这一下午都在思考，到底该怎么做，才最有利。
虽然也有那么一瞬间，脑海里闪过直接下手除去韩立、夺取掌天瓶的念头，可很快就被他否决了。
尽管此刻那小子还只是练气三层，不通术法，也还没学会眨眼剑法和罗烟步这些功夫，就连下毒的本事都还不到家。
看起来确实比较容易得手，可老墨也只是新得此身，一身本事同样不圆融，未必不会生出意外。
再者说，如今的他和韩老魔没有了根本的利益冲突，何必非要痛下杀手？
终究还是和平年代成长起来的普通人，纵然颓废摆烂，却也没有为恶的心思。
况且即使是原来的墨居仁，也不算什么滥杀无辜的魔头。甚至当初见到七玄掌门落难时，还愿意主动施救，存着为善的怜悯之心。就连遗书当中还都是为妻女打算，不难看出人性中的温良。
纵观其生平，唯有将张铁炼成人傀一事值得诟病，能道一声残忍。
可身在江湖，谁人手上又能不染血？韩立这样长于保身、少惹是非之辈，在岚州恃强打杀凡人时都没有丝毫手软，更无半点愧疚。
若说主动招惹到他的也就罢了，可毒杀四平帮高层便是为一己私利。在毒霸山庄将欧阳飞天用剑符枭首，更可以算是被墨府买凶杀人。
人性之淡漠，比墨大夫好不到哪里去，不然哪里来得“韩老魔”之说？也算是不负师徒之谊，一脉相承了。
再说回眼下，既然没打算跟韩立撕破脸硬碰硬，那么就得另想办法。
这一下午他想了诸多可能，细细整理出来，只有三套方案，相对可行。
第一种最是简单，现在就赶韩立下山，断了这师徒缘分，也断了他心中的戒备与疑虑。
如今的韩立已经学了一身医术，还修行入门，就算不感念恩情，以他的心性，也不至于心生怨愤，再生出什么日后报复的事。
毕竟这四年来，原身从未亏待过他，多年珍藏的宝药都任其取用，从不吝惜。
之所以有这个想法，一是穿越者的身份以及几门神通，不便为外人所知。尤其是现在刚占据此身，还不熟悉，万一说两句梦话，泄露了秘密，岂不是为滔天大祸埋下种子？
二是韩老魔命太硬，当他的师父和朋友，基本没什么好下场。真留下韩立的话，关系又该如何处理？过于亲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受牵连，替他挡灾受难。而过于疏远，弄不好生出嫌隙，到时候又处于对立面，岂不成了取死之道？
两者相加，赶他离去，最是稳妥，神手谷只有自己一人，待熟悉此身后也便不会有秘密泄露的风险，更不必考虑如何处理师徒关系。
只有一点不好，他总归是要踏入修真界的，到时候孤家寡人，无依无靠，只怕也不好过。
而有韩立和掌天瓶在的话，起码师徒二人的修行资粮是不会缺的，确实是让人左右为难。
若是要留下韩立，那也有两套方案。
其一是干脆装作不知此事，一如既往地催其修行。
毕竟韩立已经猜测到原身对他有所图，以他的心性，若是老墨突然转变态度，恐怕不仅不能打消其疑虑，反而会令他更加戒备。
只是待他修为突破后要找个合适的理由，老墨现在能想到的便是找一张丹方，让他替自己炼丹。
反正这种古怪丹方，原身可搜罗了不少，像黄龙丹和金髓丸这种对修士都有大用的丹方也在收藏之列，找一张那小子未曾见过的方子倒也不难。
师徒二人还未闹僵，这样的要求想必不会被拒绝，还能削减其疑虑。
也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毫无保留地教他医术，助他修行，却从不教他功夫令其分神。
不过就怕日后他有了见识，再记起此事，有所察觉，但风险并不大。
其二便是如原身那般编出一个半真半假的故事，替其打开修真之门，说清长春功的来历与妙处。
还可以借此次发现韩立试验掌天瓶的事，做些文章。
直说此瓶为他所有，只不过几年前不慎遗失，再将此瓶可凝聚月华形成绿液之类的神异现象说与韩立知晓。
多半能令其信服，再教他用瓶中绿液催生灵药，待他亲眼见证后，想必更是不会怀疑。
只不过以那小子的心性，肯定心中不舍，强行让其交出宝瓶一则师徒离心，二则便是怕那天道修正，身死道消，物归原主。
所以只要装模作样地经由他口，说一句此瓶与韩立有缘，然后顺理成章地赐予他。
那师徒关系想必要亲近许多，自己又不再打他主意，随着岁月更迭，使师徒如父子只怕也不难。
日后要取用灵药资源，更是一句话的事情。到那时，韩立就真的成了他身边的灵植夫、炼丹童，辅助自己成就大道。
设想虽好，可这样一来，原本该韩立受的劫，只怕要由他来顶了。但这可是位走哪儿把麻烦带到哪儿的主，自己真能摆的平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