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咬人的女孩
第二天,安明独自跑到派出所,请刘建国帮忙查查黄根宝老婆的尸检记录,尸检记录上标着死于心脏病。安明把记录拿到刘建国面前,指着“心脏病”三个字问是什么意思。刘建国纳闷了,说:“心脏病呀!意思很简单的啊。”安明说:“她不是没有心脏病吗?是什么原因导致死亡的?查不出死亡原因是不是?”刘建国脸上显出不高兴,郑重其事地说:“安先生。我想,如果你没其他事情的话,可以出去了。”安明只好厚着脸皮说:“不。这个很重要。请你一定要告诉我。”刘建国表示这个问题和他没关系,继续哄他走。安明厚脸皮追问:“黄根宝他老婆的死和他女儿男朋友的死是不是一样看不出任何致命的原因?如果是的话,那么黄根宝一定知道谁是凶手!”
刘建国顿住了,问:“你怎么就断定他一定知道?”其实安明也只是猜测,当下只说:“首先我得确定他老婆的死……”刘建国说:“他老婆的死好像是查不出原因。我们就给填了个心脏病。”安明点头道:“那就对了。还有这样案例吗?”刘建国摇了摇头,跟着说:“如果不是你的提醒,我还真不知道把他老婆的死连起来一起想。看来黄田田还真的很可疑,放她回去不知是对是错。”安明说:“她男朋友的死无法立案调查,也就没法拘留她,自然得放她回去。”跟着又说了洞里的事。刘建国惊诧不已,说:“这个小女孩也太可怕啦!”跟着摇了摇头,说:“说到动机,看不出她有什么杀人动机,况且她的妈妈也死了。说到死因,根本无从谈起。我们就这么把一切罪责放到一个小女孩身上,似乎有些太过分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安明说:“我们还是先问问她爸爸吧。”
安、刘二人一边商量怎么才能更好地打开黄根宝的嘴巴,一边走到黄家门前。里面激烈的争吵声打断他们的谈话,里面一个粗野刺耳的妇人声音一个劲儿地骂黄田田是妖精、勾男人的狐狸。安明寻思着她用来形容黄田田的字眼,说她是妖精可能是因为她杀人不见血吧,可说她是勾男人的狐狸,从何说起?难不成她和那男人在家苟合是瞒着双方的父母的?在这鸡犬相闻、没几户人家的小村庄里,东家打个喷嚏西家听,要瞒是瞒不住的。刘建国认识这声音,说是黄田田男朋友的母亲蒋桂芝。安明踌躇着说:“看来我们不该来啊!听着声音,就知道这个女人不好对付。我们进去一句话不如意,就连我们也要挨她的唾沫星子。”刘建国说:“来都来啦,难道还要躲不成?”他开始昂首挺胸,大步踏入院子。安明跟在后面看着他,感觉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整个人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许多。
那个蒋桂芝带来了一大帮亲戚,堵在黄家的大厅前,黄根宝一夫当关,“舌战群儒”,明显没有诸葛的本事,只是在做着“垂死挣扎”。刘建国高大的身影竖在院中,立马引来一双双眼睛的注目,他们的目光先是从凶狠变成了惊讶,惊讶于他的出现,很快从惊讶变回成凶狠,继续着争吵。刘建国大嗓子吼道:“吵什么吵?”声音如钱塘江浪潮一般横扫过去,淹没了众人的声音。
争红了脸的蒋桂芝见他说话,上前来把嗓门扯到最高,好像谁的嗓门高谁的话就是真理,说:“他女儿勾引我儿子,还害死我儿子,你为什么不抓了他女儿,给我儿子报仇?”刘建国说没有证据,不能抓人。蒋桂芝就哑了声音叫:“明摆着是那个狐狸精害死我儿,还要什么证据!”刘建国见她胡搅蛮缠,就直接说:“你现在就带了你的这些亲戚离开,不要再回来闹事。”见她没走的意思,就抛出狠话说:“你不走,我就把你带回派出所。”本想吓吓她,哪知她根本不吃这一套,红得像生牛肉一样的脸变得更加凶狠,说:“好呀,你居然还要抓我,真是没有天理啊!没天理啊!你抓好啦!我儿死了,我也活不下去啦!”死呀活呀的嚷得更加凶悍,双手往他整齐的西装上乱挠,把他高大的形象一下子挠矮了半截。刘建国知硬的不行,只好语气变得柔和许多,好言安抚。安明躲在院外清静,瞧着他在里面一边连哄带劝,一边挨唾沫星子,等到差不多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蒋桂芝带着那帮亲戚才有走的打算。他们临走前,都放松了一下精神,蒋桂芝从兜里掏出一包香烟,散给亲戚们,然后给自己点着一根,一边吐着烟圈,一边出了院子。刘建国看他们走远了,吐了口长气,朝院外说:“进了吧,热闹没了!”安明不好意思地笑着进了院子,夸他嘴巴会说,这么多张嘴巴,都给他说服了。黄根宝十分地感谢他们前来解难,一边请他们进去坐,一边忙着沏茶。
刘建国问黄田田在哪里。黄根宝无奈地说:“见到蒋家的人来了,我就吓得赶紧教她躲到房间里去。田田啊,出来吧!”朝着里屋叫女儿出来。黄田田穿着身衬衫走出里屋,向安、刘两人很礼貌地打声招呼,然后坐到爸爸身边。大家寒暄了几句后,刘建国把黄根宝叫道院子里说话。厅里面黄田田显得有些纳闷,问安明说:“所长有什么要紧的话怕我们听见呢?”安明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沉默了会儿,黄田田叹着气,伤心地说:“没想到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去了,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我也不好,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全不记得了。”安明不敢相信地问:“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呢?”黄田田无力地点着头,说:“是的。都怪我这病!”“什么病?”安明有点惊讶,想不到她自己居然知道自己有病,像她这样罕见的病该叫什么,安明急待患者自己亲口说出来。结果黄田田给出的答案让他哭笑不得,说是叫“间歇性失忆”。
安明突然间恍然,黄根宝不想让女儿知道她失忆的时间里在发疯,于是骗她说只是失忆了。黄田田突然低声问他:“安叔叔,你老实告诉我,我究竟是怎么到那个洞里去的?不要骗我!”安明一时哑然,回避她说:“呃……你爸爸没告诉你吗?”
黄田田点头说:“他说是我自己跑进山里去的,邻居也看见了。可是我怎么会在那个洞里面?还有他……他到底是怎么死的?真是我杀的吗?可为什么又说找不出致命原因?我现在,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安明不太会劝慰女孩子,看说着说着眼珠子流了下来,自己也慌了,绞尽脑汁想到几句俗透顶的还不顶用的话:“不要这样想,想开点!哭是没用的,解决不了问题。”后面怎么也接不下去了。黄田田脑袋转得快,接住他的话,含着泪问:“问题是什么?”问得安明目瞪口呆,问题是有的,可是现在还不能告诉她——更不忍心告诉她。这时刘建国进屋,安明逃难似的跑上前拉着他扯淡。刘建国向他使一眼色,然后摇头,表示黄根宝嘴巴太紧,问题没有解决。安明向黄根宝说了声再见,拉着他离开黄家,说问问隔壁的邻居。
走进隔壁人家时,黄根宝正站在自己家院子里翘首而望着他们。刘建国嗔道:“不信这老家伙还把这家给买通了。”这户人家就一男主人在家,男主人很有耐心地听他们把话问完,然后表示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说:“他家的事我还真不大清楚呢。我家呀,和根宝家的关系一直就不大好,不怎么来往的。他家有什么事我也懒得去过问。真对不起呀,帮不到你们!”然后很热情地送他们离开。
安、刘二人失望地出了院子,转过院子拐角,迎头遇上这家的女主人。女主人听说他们刚从自家屋里出来,慌得忙拉住他们说:“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呀?快去坐坐,今天我献丑,炒几碟小菜,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呵呵。”她的热情吓得安、刘二人连声说还有事要忙,争着要走。好不容易挣脱,忽然想起试着从她这里探探口风。回头说:“我们今天来是想问您几个问题。”女主人很爽快地说:“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我知道的一定说给你听。”听说问的是关于黄田田的事,皱起眉头来说:“这孩子可怜着哩!她妹妹十二那年就死了,妈妈几年前也没了。这一家子就剩她和她爸啦!”
“那您知道她妈妈死之前可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吗?”
“奇怪的事?好像没什么奇怪的事吧。哦,对了。她妈死的那天黄田田刚从学校回来,为什么事母女两就吵了起来,她妈妈把她打了一顿。她哭着跑到山里面,知道晚上五六点钟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我听到她妈妈又骂了她一顿。”
“后面呢?接着什么样啦?”
“接着,慢慢地我就听见哭声啦!”
“黄田田哭啦?”
“嗯。她爸爸也哭了。”
“她爸爸也哭了?”安、刘二人感到莫名其妙,对视了一眼,跟着反应过来,齐声说:“她妈妈死了?”
这时男主人站在院子里冲着女主人生气地叫:“还不回家?不吃午饭了吗?快回来!”女主人尴尬地对安、刘说:“瞧,一会儿不在家,我那口子就生气。进屋说吧!”安明捅一下刘建国的胳膊肘,向女主人的背影努嘴,示意要不要跟着进屋,小声说:“我们再回去,男主人可不会还那么客气。他有意隐瞒。”刘建国说:“有机会就无论如何也要把握住嘛!”急去拉住女主人,说:“我还有个问题急着要问您。”女主人笑说:“有什么问题问好啦!”
“黄田田男朋友死的当天,您可看见或者听到了什么。”
女主人一边走进院子,一边说:“那天上午黄根宝走后不久,那个男的就去她家了直到下午也没走。后来来了四个男的,没坐一会儿就走了。”刘建国好像发现了问题所在,打断她的话,问:“四个男人?干什么的?什么样子?”安明向他使一眼色,指了指自己,告诉他四个男的是自己带过去的。女主人摇头说:“不知道干嘛的,样子嘛哪记得清呀?”男主人朝她吼道:“你说不完了是不是?还不快点烧饭?”女主人不耐烦地说:“知道啦!知道啦!你今天吃枪药了啊!”往厨房走去。安、刘想跟过去,被男主人很客气地拦住,说:“二位留下来吃个便饭!去大厅坐坐。我老婆的手艺差了点,二位将就着吃点。来来来。喝口茶!”安、刘被他这么一拦,客气话一套一套地灌进耳朵,尴尬得不好意思追问下去,连声说不用,刚出院门,里面就传来男主人训女主人的话,说她不该多话,和黄根宝几十年的邻居,想忍心把他唯一的女儿送进监狱不成?安、刘听了,想到男主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懒得理黄家的事,不由得相对而叹。
姚广成打来电话,问安明事情怎么样,听了情况,说:“就知道那丫头有问题。不行就跟她爸爸开门见山,把话说狠点。”安明说是不合适,姚广成说今天下午自己亲自出马。刘建国要去趟局里先走了。安明在街上随便吃了点东西垫肚子。等到下午将一点多的时候,姚广成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去黄家的途中,他再三叮嘱安明一定不要拦着他,这次他如何也要把话问个明白。
姚广成说要开门见山,还真不含糊,一进黄家的院子,就冲着正在大厅愁闷烟的黄根宝叫:“你就一直纵容你女儿害人,眼睁睁地不管不问吗?”黄根宝被他的嗓门吓了一跳,再看他气势汹汹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黄田田从里屋出来看发生什么事。黄根宝急把往里屋推,说:“没你的事,在房间里待着别出来!”
姚广成三步并作两步走,抢到大厅,愤愤地说:“不敢让你女儿见人么?你能让她躲上一辈子都不出来?”黄田田陡见他凶悍的面容,再听他的猜知是因为自己的事,感到很疑惑,就问:“您的话是什么意思啊?”她爸爸直把她往里屋推,她也急了,挣扎开来,哀声说:“爸,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我究竟犯了什么事情啦?不论是不是我自己做的,总该让我听个明白吧!”姚广成冷冷地对黄根宝说:“你女儿的话很对!是非曲直,总有明白的时候,到那时你女儿又该如何自处?你能保得了她一辈子?”
黄根宝的喉咙发出一阵阵苍老的痛苦的声音,他用力把烟头掼到地上,双腿突然间没力量似的身子一下子倒在脱落的只剩下油漆星点的椅子上,粗糙的大手朝刀刻般的额头上重重地敲了两下,长长地叹口气。安明递根烟给他,他摆了摆手没要,安明就给自己点着一根烟,抽了一口,然后劝他说:“说出来吧!”黄根宝又叹了口气,终于把藏在心里快发霉的话吐出来了:“田田这孩子曾遭遇一场车祸,在医院里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后谁也不认识,就爱缩在床上发呆、有时还自言自语。后来突然好了,我们就把她带回来了,可有时还是犯这个毛病。医生说她这个症状可能是什么人格分裂,还说得这个病的人全世界也不见有几个。”安明听了一怔,这个病他还只是在电影上见过,一直对得这个病的人很有好奇心,没想到在现实中还真遇上了,心里便产生了无限的新鲜感,看了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黄田田,心里想人格分裂的人也没什么不同嘛。姚广成惊讶地说:“人格分裂?那她杀人时怎么回事?”黄根宝摇着头说:“我也不知道。”姚广成无情地追问:“你老婆的死是怎么回事?你可别隐瞒!”黄根宝沉默了会儿,突然痛苦地吼道:“我不知道!”他痛苦的声音终于让姚广成坚硬的心肠开始融化,姚广成开始用稍显柔和的声音说话了,问黄田田:“你妈妈走的时候你在场是吧?”
黄田田摇头。姚广成疑道:“摇头是什么意思?是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不在场,还是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如果黄田田回答不记得自己当时在不在场的话,他就可以却定黄田田当时正在犯病,而正因为她犯病才导致她妈妈死亡的。黄田田的回答证实了他的推论,她确实不记得自己当时在不在场。安明问黄根宝,她妈妈死在正犯病的女儿跟前。黄根宝无声地点了点头。黄田田噗地一声跪在爸爸的脚前,扯着他的衣角哭问是不是自己害死了妈妈。黄根宝抱着头不说话。黄田田软倒在地,他不说话便是承认了,抱着爸爸的双膝哭了一会儿,突然双手抓头,把额头往地上磕,泣不成声地向着地底下的妈妈说对不起。黄根宝吓得忙把女儿抱住,抬头问安、姚:“还满意不?还有什么要问的?”不知道现在该如何是好的安明望着姚广成。姚广成向黄根宝抛下一句:“你女儿杀了人到底是要偿命的!”转身便往外走。安明跟出去,心想便是黄田田向警方承认了自己害死了人,无凭无据警方还是没法起诉她。
姚广成跑到路边树林子里坐下乘凉,对安明叹说:“怎么刚才我看着那对父女心头发软,不该心软啦,那个死丫头害死我两名同事,是我的仇人。”安明提出一个疑问:黄田田是怎么取人性命的?姚广成说:“这个问题恐怕就不好解决了啊!只要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就可以将那个死丫头绳之于法了。”
“她是个精神病人,法律上可能不会判她杀人罪,而是将她送往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姚广成想了想,说:“那样也好,反正让她再杀人。”两人沉默了会儿,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说:“她人格分裂了,可是分裂出来的人格并没有犯罪因子,反而显得特别地怯懦,那她为什么会杀人?会不会有第三人格的存在?”
“我觉着吧,想弄清楚这个问题,还是得先回到原来的问题上——她是怎么杀人的。”
“也是。张子豪死的时候,她只是缩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然后突然间张子豪就倒了下去,死了。看起来张子豪的死似乎和她没有什么关联。”
安明摇摇头,表示自己的脑袋里一片乱麻,发了会儿呆,问:“你说要测一下怪物的骨头里碳—14含量,测了吗?”
“县城里没仪器,测不成。我取了一小块骨头,寄往X博士那儿,请他给测测。”
安明叹了口气。姚广成问他为什么叹气。安明说:“害死你的两个兄弟的凶手已经找到了。而害死我老婆的凶手还没找到哩!”
“你老婆是因为被毒蛇咬伤而死的,你还不接受事实?”姚广成不耐烦的说。
安明争辩道:“我说过的,我老婆从来不爱爬山的,她的死我总觉着不正常。”问姚广成:“现在我该怎么办?”
姚广成表示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做,说:“要不我们先等等X博士那边的结果,看看到底有没有第二只怪物。”安明说这样也好。发了会儿呆,两人拍拍屁股回去。经过高阳山脚下,见一户人家门前聚了好多人看热闹。姚广成提议也过去看看有什么热闹。挤进人圈里一看,安明不由得吓了一跳,一个十八九岁的蓬头垢面的小姑娘光着身子被人五花大绑着,正目露凶光对着人发狠狂吼,头顶上有伤口还在汨汨流血。安明和姚广成忙绑着要给她解开绳子。村民急忙拦着不让解,说:“不能解!解开了她要咬人的。”
姚广成讶然道:“咬人?怎么她得了狂犬病?”
村民们说不是。安明说:“怎么着好歹给她穿上衣服呀!她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忍心对待她?”
一个村民发怒说:“我们也不知道她是哪儿的人,估计就是深山里跑出来的野人吧!”
野人?安明想到了葛老头儿说的话,这个小姑娘会是一直生活在深山里头的野人?那个村民接着说:“我儿子带着新媳妇在高阳山上玩,被她从那个古墓里窜出来,咬了我儿媳妇一口,我儿子背着媳妇跑下山来,她就一路狂追下来。几个大汉上前拦她,她发了疯似的,见人就咬。我一锄头把她敲晕了。我真该一锄头敲开她脑袋瓜子!”安明批评说:“你怎么还有杀人的念头呢?”那个村民指着小姑娘愤愤地吼道:“我媳妇被她给害死了,我杀她报仇不该吗?”
安明奇了怪,问:“你媳妇不就是让她咬了一口吗?”
那人悲愤不已地说:“死了!我媳妇死了,嘴唇发紫,像是被蛇咬了一样。就是给这妖精害的!”一位老太太直嚷着叫男人们闭上眼睛,叫人取来一件花大衣,抛到小姑娘身上,小姑娘很害怕地滚身躲开。老太太急叫:“你们谁快给她围上,围上!有伤风化!你们男的快别看!唉,作孽哟!作孽!”
一个小伙子哭着一路跑过来,上前就是给小姑娘重重的一脚,被姚广成拦住了没能再踢。小伙子哭着喊:“让我踢死她!踢死她!我爸让她咬死啦!”老太太惊讶地问:“什么?你爸爸也死啦!作孽哟!快带我去看看!”
姚广成让小伙子搀扶老太太去了,见安明发呆,走近他问:“你在想什么?”安明说:“我在想她的嘴巴怎么会有毒?我老婆是不是让她给咬死的?”没等他说完,旁边一个人提醒姚广成小心。姚广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突然大叫起来,原来那个小姑娘滚到了他脚边,一口咬在叻他的小腿上。村民们忙施之以脚把她给踹开了。这一口咬得好不结实,姚广成想扯开自己的腿,却把她拖了近半米远,才分开来,可惜了裤子被她撕咬绽线了。姚广成吓得直喘粗气,看了看腿上说:“还好,隔着裤子咬的,没事!”和安明一起看望了下被小姑娘咬死的人。安明心头咯噔了下,想到齐师古讲的黄圆圆的故事——一条狼狗咬了黄圆圆一口,转头倒毙。姚广成神秘地问他:“你是不是想到了一个人?”安明知他也想到黄圆圆,疑惑不解地说:“她不是死了吗?”
“也许她逃过了怪物的魔掌。”
“要不要把黄根宝叫过来认人?”
姚广成点了点头,没信心地说:“这么多年不见,也不知他还认识不认识啦!”安明说自己的女儿怎么会不认识,便是模样变了,总还记得些身体特征的。于是便教姚广成在这里看着,他去跑一趟黄家。
黄家那边也出事情了,黄田田跑掉了。据黄根宝说,黄田田在他怀里哭了好长一段时间后,突然一阵胡言乱语,然后满脸惊恐地拼命从怀里挣脱,他越要靠近她,她越是害怕,出了门就跑得没了踪影。问了下邻居,说是好像往山里去了。安明说要往山里找。黄根宝教不要追了,她每次一发疯都会往山里跑的,要不了一两天自己就会回来的。安明说山里面危险,坚持要追。于是两人眉头苍蝇似的在山里转了约二十来分,总算发现了目标。黄田田正缩在山沟里,一看见他们,吓得急忙往东边跑。这里离高阳山没有多远的距离。追了一会儿,已经到了高阳山的脚下。
黄根宝喘着粗气恨恨地说:“这丫头跑得真够远的!怎么跑到这里来啦?”安明说这里有什么不好么,想到自己的老婆就死在这座山上,对自己来说高阳山还真不是什么好地方。黄根宝回答说:“这山上有座很大的古坟,传说上面经常闹鬼,对我们活人来说不吉利的。”安明向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一笑置之,放眼山下,几户白墙黛瓦的人家炊烟袅袅,咬人的小姑娘就在山下的那里,无意中黄家的人还是来到这边,莫不是冥冥中注定的。抬头看时,碧绿的树草间,黄田田穿着一件白衬衫慌不择路地往高阳山上疾奔。
这一追就追到了邵玉玲躺过的那座古墓前,勾起了安明的痛处。安明对着邵玉玲躺过的那一小块地发怔,想起那日上来时满地的蛆虫令他作呕,今日想来直令他心头一阵阵地痛。发完怔,回头一看,已不见黄家父女二人。四下里观察,发现大石碑后面被杂草遮掩住的有个小洞,洞前有脚印,朝里面问了一声,里面传出黄根宝的回应。安明追进去看,这是手机响了,是姚广成的来电。姚广成愤愤地说也不知道谁报了警,派出所来了两位民警。两位民警不由分说,割断了小姑娘手腕上的绳子,叫人给她穿衣。小姑娘乘机逃跑,往高阳山来了。大家正在全力搜寻。安明惊讶地告诉他,自己现在就在高阳山上。姚广成道:“我的天!你怎么跑到这儿来啦?我现在在山脚和民警、村民们一起找那个小姑娘呢。她应该是正在往山上去。你自己小心点!”那个疑是黄田田的小姑娘可不好对付,见人就咬,被她咬上一口,小命就从此没了。而且对付一个小姑娘,安明还有下不去狠手。这让他有点纠结了,心里只盼望着山下的人赶紧抓住她,别让她跑上来。
沿着小洞往下走不多远,出现一个小石门,石门已经碎得不成样子,应该只有炸药才能对它造成如此破坏。里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两壁的浮雕尽善尽美,瞧来这个墓的规模小不了。根据不成形的石门可以断定这个大型的古墓早已被人光顾过,宝贝东西不用说是所剩无几的了。安明打开手机照明,追了没两步,被前面的黄根宝挡住了。黄根宝发出嘶哑的悲痛的声音,一声声喊着黄圆圆的名字。安明先是一愣,忽然记起在深山石洞里时那个不一样的黄田田介绍自己时说的话——你们都弄错了,其实我是黄圆圆。黑暗里回声飘荡,听回音前面的空间似乎很大。安明照了照周边,发现已经走到甬道尽头,左右两边架着两个很大的黑铁锅,里面有未烧完的短短的一截灯草,油已经燃尽。绕过铁锅,再往前是一大堆陶瓷器皿。安明把手机合上,示意黄根宝不要出声。黄根宝会意,连呼吸也屏住了,倾听动静。静悄悄的洞中唯有断断续续的颤抖的呼吸声,是从正北方向传来的。安明说:“她躲在那儿,我们悄悄摸过去!”两人大气不敢喘一声,摸着黑悄步往北而行。
黄田田的呼吸声渐渐近了。安明撸了撸袖口,准备待到再进一点,飞身扑上去抓住黄田田。偏偏这时甬道里“啪啪啪啪”一阵急促的光脚疾跑声音。安明心里一凛,想:“是她来啦!”正是咬人的小姑娘来了,安明想在这黑暗中不能与那毒蛇一样的小姑娘近身搏斗,无疑是送死,不由得暗暗叫苦。耳听得她跑进来后,在正北方铁锅边停顿了一下,鼻子用力嗅了嗅,然后飞快地冲向黄田田藏身的地方,“啊啊啊、喔喔喔”野兽般嚎叫起来。安明心道:“不好,黄田田有危险!”现在的黄田田是谁的话也不听,叫她躲开怕是无济于事,反而把自己给暴露出去。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时,黄田田竟然开口和那个小姑娘说话了:“是你呀!你跑到哪里去了?有人要抓我,你帮我挡住他们。”
安明一愣,想怎么那个疯丫头和黄田田站到一块了。黄根宝自言自语说:“她在和谁说话呢?”话刚说完,安明感觉到头顶上一阵急风拂过,跟着便是黄根宝痛苦的叫声和那小姑娘野兽般撕咬的声音。黄根宝像是被小姑娘咬中了,手脚使尽全力地踢打她,嘴里骂道:“你个畜生,滚开!滚开!”他还不知他的性命已经被那个小姑娘拿在手中。黑暗中野兽般的撕咬声让安明不禁地颤抖起来,想到小姑娘听声辨位的惊人能力,更让他吓得停止了呼吸,匍匐在地上,朝着甬道的方向爬行。耳畔的撕咬声停止了,只剩下黄根宝的惨呼:“安队长,安队长。救命啦!我半边身子麻了,我站不起来!救我!”安明不敢出声,也不敢伸手去拉他,咬紧了牙关只装听不见,心里想反正他中了蛇毒,都已经麻了半边身子,把他拖了出去也是一死,何苦伸手就他把自己也搭进去。
身后黄田田惊讶地说:“你咬的人是我爸爸呀!你怎么把他咬了呀?唉,咬了就咬了吧,反正这里没人会救。”忽然又兴高采烈地对咬人的小姑娘说:“唉,对了。你说要是你又能毒死人,又会救活人,那该多好玩呀!一边咬,一边救,那会是怎么样的情形?哈哈哈哈。”小姑娘似乎不会说话,嗷嗷叫了两声。黄田田把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幽幽地说:“和你在一起最开心啦!”瞥了爸爸一眼,邹起秀眉,娇嗔着对小姑娘说:“那个家伙其实很坏的。我一个人待在水潭子里头哭着喊着不知道多害怕哩!他也不来看看我。”
安明听得毛骨悚然,想:“疯啦!疯啦!真的疯啦!知道自己的爸爸要死了,还有说有笑,真够没人性的!”发现手脚有点不听使唤了,心里骂道:“安明呀安明,两个小丫头就把你给吓倒了啊?你也太不中用啦!”又想:“也不怪自己没用呀!这两个丫头不是一般的人啊,一个是变态,一个是野兽一样的毒人。我怕她们是情理之中的事,有什么丢脸的?就像遇见了鬼怪,吓得尿裤子谁也不会笑话谁的。换个人恐怕手脚软得爬也爬不动了。”这么一想,倒是蛮受用的。
外面传进来吵闹声。两名民警和一干村民们追进古墓里来。其中两个村民举着燃烧的枯树枝,腾腾的火苗照见了安明趴在地上丑态。安明连忙从地上挣扎起来,手扶着石雕,才没让吓软了的腿软到地上,说:“哦,你们来啦!我刚刚摔了一跤!快,抓住那个野丫头,她又咬人啦!”两个民警打着小手电筒走过去,照见黄田田和小姑娘。她们正坐在一口石棺上,脚踩在石棺前的食案上。小姑娘手里抓着元宝蜡烛,咬了一口,感到难吃,正要丢掉,被手电筒照着,惊恐地把元宝蜡烛扔向他们,然后蹲在石棺上做出凶狠的模样。
姚广成指着小姑娘叫奄奄一息的黄根宝辨认:“她是不是你女儿黄圆圆?”黄根宝拼着仅剩下一点劲儿愤愤地叫道:“你胡说什么?不可能的。我小女儿一定早不在人世了!”姚广成想了想,又说:“你说说,你小女儿有什么特征吧!”
黄田田这时显得很生气了冲着爸爸说:“你这么希望我死么?”毒血已经流遍全身的黄根宝手脚开始不听使唤地发颤,面皮青紫,嗓子里发出沙哑的声音说:“你是田田,不是圆圆。你个死丫头,你怎么就疯了呢,你呀?早知道你这么不中用,当初我就不该留你呀,可怜了圆圆呀,一个人在深山里……”姚广成发现了问题,说:“你的小女儿不是死在水潭子里吗?怎么你说……什么深山?”
黄根宝长叹了口气,声若游丝说:“到了今天这地步,我不妨说了,她呀没死在‘死亡之潭’。我是骗田田的,当初他们去了‘死亡之潭’不假,可是圆圆和她一起回来啦。那天我把她丢在了深山。放到‘死亡之潭’就是一个死呀!怎么忍心?”姚广成惊讶不已,由此看来咬人的姑娘必定是被遗弃的黄圆圆。安明心想,放到“死亡之潭”不忍心,把一小孩子丢进深山就忍心啦!问为什么要丢掉黄圆圆。黄根宝说:“这孩子是个妖精啊,生吞毒蛇,学校里容不下她,放到家里又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只好丢掉。”“只好丢掉”四字没来得及说完,人便咽气了。安明心想这个咬人的姑娘无疑就是黄圆圆啊。
黄田田从棺材上站了起来,气得哭喊:“胡说!胡说!他胡说!他把我丢进‘死亡之潭’任我在里面哭喊也不理。里面的怪物天天缠住我不放,让我痛不欲生!都是他害的!他想狡辩!如果不是有小美的陪伴,我无法活到今天!”
村民都惊骇莫名地望着她。民警要过去抓人。黄田田道:“你们不要过来。这里是我和小美的地方,你们都出去。”姚广成请民警再容他问几个问题,他指着咬人的姑娘问:“她就是小美吗?”黄田田点头。姚广成问她们怎么认识的。黄田田说:“我们很早就认识啦!那天我听到他叫我,我就去了啊,然后就遇见了她。当时她就这么小,现在长这么大啦!”
“那个他是谁?”
“哪个他呀?”
“就是叫你过去的那个他。他是谁?叫你去了哪里?”
“你想知道些什么?你是谁?你要干什么?你们都出去。”
“我没恶意。我不会伤害你。”
“我记得你。在山上时,你对我好凶。他不会放过你的,小美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是谁?你叫他出来!”
“谁?”
“就是那个他呀。你叫他出来!”
“他出来?他不出来。他不在这里。”
“他在哪里?”
“他不在这里。”
“他在哪里?你叫他出来!你没法叫他出来是不是?因为这个他根本就是个不存在的人!是不是?”
黄田田大喊一声,缩到被她称作小美的姑娘身后,抱着她的腿,抓狂道:“不是!你不要问我,不要问我!他不在这里!小美,小美。帮帮我!帮帮我!我害怕!”
安明看着姚广成喊得脸都红了,拍了他一下。姚广成问什么事。安明说:“我想到电视里面的情节,好像人格分裂的人不能受刺激!”姚广成说的兴起,骂他扯淡,说:“我就是要她认识到她脑子里面的那些假东西,逼她说出她怎么害人的。”转向黄田田,继续气势汹汹地追问:“没人帮得到你。说吧,你怎么害死你妈的?怎么还死我那两个同事的?”黄田田抱头痛哭,说:“我没有!我没有害死任何人!”
腾地一声,小美像只猴子一样蹦了过来,扑向姚广成的脑袋。措手不及的姚广成吓得双手抱头,缩在地上。说时迟,那时快。两位民警闪电般一齐出手,一个抓住小美的双脚,一个按住她的脑袋,把她从半空中扑落,死死地按到地上,双手背后铐住。
黄田田站直身子,眼露凶光,直指着姚广成,神态完全变了一个人,恶狠狠地说:“你想知道谁害死了你的同事?我来告诉你凶手是谁。凶手就是我!”安明惊骇的脱口而出说:“她还有第三人格?”姚广成嘿嘿冷笑着说:“没错!黄田田为人和气,‘黄圆圆’性格怯懦,都不像是会杀人的,肯定有第三人格的嘛!哈哈,我真就没猜错!”朝这第三个黄田田说:“说吧,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杀死那些人的?”
“我看你是在找死哩!我没名字,我就是‘死亡之潭’里的那只怪物!”
安明惊道:“想不到黄田田还把自己创造成了吃人怪物。”
姚广成道:“她不吃人的。”
“不错。我是不吃人,呵呵呵。原来的那只又大又笨的怪物被我弄死了。我是新的怪物。你不是要见我吗,我今天就让你看看。看够了么?我也看看你!”这一个黄田田说完话,眼睛直盯盯地看着姚广成,充满了愤怒和邪恶的眼神在电光与火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异样的光芒,她的眼睛仿佛具有魔力或者是磁力,把姚广成给吸引住了。姚广成愣愣地站着,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好像恨不能把眼珠子勾出来放到她身上好好看一来回。安明也被她的眼睛的魔力吸引住了,感到有一种莫名的力量侵入胸膛,钻入心脏,让心脏停止了跳动。不知从哪里射进来一束光芒,让他眼前明亮,让他感到如释重负后的轻松,长长地吐出胸膛里的废气,身体轻飘飘地平地而起,随风荡漾着,仿佛在这一刻,地心引力突然地消失了。安明感到心境平和了许多,没有了恐惧,没有了烦恼,也没有牵挂,一切都是那么地舒适,就像是奔跑在芳草野地里,沐浴在阳光、春风中。俯视下面,他看到了好多人横七竖八地躺在这个黑暗的古墓里,在人堆中,他看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