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东邪（桃花岛前篇完结）
夜，经过短暂的欢聚，其余人都回到房间歇息。
只有黄药师还在试剑亭下赏花。
呜…悠扬的箫声吹奏而起。
初闻，好似身处安宁的大海，风平浪静。但随着箫音持续拔高，律动渐进，原本缓和的海面顿时掀起无数浪花。
波涛汹涌之间，似有鱼跃鸟飞，又似现水妖海怪，在奔涌怒号。
最后，每一道音符都似那枕戈待旦的利箭，声情所致，飘忽无踪，缠绵宛转，引而不发，杀机暗藏。
许久，箫声不停。
清楚前因后果的方言明再也不能忍耐，直接冲将出来。
无奈的翻个白眼，试探道：“小姨夫，你现在有事么？要不去我房间，帮我检查一下内功进境？”
话音未落，黄药师古井无波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缓缓点头。
眼见两人离去，冯蘅房间的烛火熄灭。
方言明住处，姨甥俩大眼瞪小眼，一股尴尬弥漫开来。
许是察觉气氛不对，黄药师干咳两声，说：“明小子，不是检查你内力进境么？还不赶紧运功！”
这话搞得小娃颇为无语，神色古怪的讲道：“小姨夫，这你也信？”
“我还不是瞧着小姨不让你回房，与你个台阶下！要不然呀，堂堂东邪被自家夫人关在门外，哈哈…想想就能笑死个人！”
将将说完，还不待他手舞足蹈，便发现自家小姨夫那难看的脸色。
方言明暗道：该死！这破嘴！也没个把门的！惨了惨了！
眼睛乌溜溜一转，指着黄药师背后，惊喜的大喊一声。
“小姨！”
边动作着，真气涌动，凌波微步施展，向大开的窗口掠去。
黄药师耳聪目明，自然是没有上当！
嗖！一道无形劲气激射而出，这手出神入化的弹指神通直接将落跑的小娃点中。
但出乎意料的是，方言明并没有被定在原地。反而是借由这股力道，乘风而起，溜之大吉。
“哈哈！小姨夫，点不着，点不着！唉！气不气，哈哈…”
得意的叫喊声响彻整个内谷。
见到这般情景，黄药师的脸上难得显露一丝懊恼。
“唉，竟是将那软猬甲忘了！这臭小子！”言语中夹杂着些许的欣慰。
经过这一通胡闹之后，所有人都是喜气于心，安稳的卧床休息。
第二日晌午，一家人整整齐齐排列，推杯换盏，言笑晏晏，端是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黄药师放下手中竹筷，捋捋胡须，高兴的说：“我闭关这些时日，你们很是不错！”
“年纪大了，更为懂事，武艺也是大有长进！很好！很好！”
还未说完，方言明手舞足蹈，带着调笑之色，道：“小姨夫，别扯那些没用的啦！赶紧说正事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
不待接茬，小娃急不可耐的说：“这最最、最重要的，就是！”
“我要有小表弟小表妹啦！”
哈哈…爽朗的笑声响彻天空。
冯蘅和煦的瞧着开心的众人，玉手轻轻在小腹抚过，一股温柔慈母的气息发散而出，使人不自觉的安静宁和。
感受到一只紧握的温暖宽厚的手掌，她笑靥如花。
凝视着身旁爱意满满的丈夫，杏眼微弯，她提出了许久之前商定的点子。
“夫君，如今你得那九阴真经已有三年，终日闭关。”
“此刻我们有了孩儿，我不想他（她）出生后，整日间对着一道封闭的房门，索性我们将那经书还了吧！”
此言一出，黄药师笑脸凝固。
欢声笑语尽皆消失不见，几个小辈也是神色忐忑的盯着那桃花岛主。
其中以陈玄风和梅超风最为紧张，指节掐的发白，额头间汗水津津。
气氛沉闷，所有人都不讲话，只有方言明不以为意。
不待众人阻拦，直接开口。
“就是，小姨夫！我小姨说的对！便是那九阴真经再怎的重要！还能比过我小姨，和那未出的小表弟小表妹？”
“要我说呀！就当做是为她们祈福，将那破经书还了去，顺便再去那全真烧烧香拜拜，多好！”
此言一出，试剑亭沉寂异常，连银针掉落的声响都清晰可闻。
黄药师双眼泛泛，扫过一脸期待的众人。
良久，长叹一声，只是犹豫不决的点下脑袋，再不言语。
“好！”
高兴的喊了一声，冯蘅举起面前的果汁，招呼着众人再饮，气氛又是回归欢闹。
眼见着自家小姨夫露出笑容，方言明只觉时候已到，小脚在桌下舞动，不断踢着陈玄风的腿。
望着对面希翼的心上人，陈玄风只得牙关一咬，心一横，单膝跪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沉声道：“弟子请去护经！”
见到这般情形，黄药师眸中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精光，双眼微眯，默然开口：“玄风，继续说！”
一股压抑的氛围瞬间发散。作为最直接感受者，陈玄风更觉沉重万分。
此时此刻，他心里想的念的，皆是自家师妹的一动一静，一颦一簇。
深吐口气，坚定的眼神展露，他再度开口。
“我想与三师妹同行！还请师傅允准！”
话音未落，匍匐在地，头颅深扣，久久不起。
“很好！”
黄药师的口中缓缓吐出两字。
眼眸扫过，似那阴雨前的大海，阵阵风浪已经初步掀起。
见到这般情景，明瞭事情超出预料，方言明心中暗暗焦急，想要张口分辨一番，却被自家小姨瞪眼喝止。
一切尽收眼底，黄药师略一思索，便是了然于心，缓缓起身。
“很好！”
话音刚落，众人皆觉寒意森然，一股冷气自脚底涌出，直冲天灵。
轰！一声巨响，异变突生。
只见掌影弥漫，如落英缤纷。内气四射，若狂风乍起。
落英神剑掌，为掌为剑。此刻，剑的特性发挥至极致，一点寒芒先到，仿若巨龙飞舞，直扑向呆滞的少女。
“三师姐！”
方言明一声惊叫，葵花极阳气滚滚上涌。
脚下六合变换，仿若福至心灵，只觉神思空明，运气有神。终是于那掌力将落未落之际，成功将梅超风救了下来。
“小姨夫！你疯啦！”
大喝一声，他的小脸上布满狰狞。
眼睛微眯，黄药师不曾回话，再一变招，劈空掌打出。
暗用了四分内力的这一掌，声势可谓是惊天动地，所过之处，四分五裂，七零八碎。
危险，危险！心中大叫，方言明只觉身体的每个角落都在向他示警。
眼皮直跳，头皮发麻，但身边的三师姐却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见此，他摸摸胸口，暗道：惨啦！希望这软猬甲真的有所说的那般神奇吧！
指如疾风，势如闪电。葵花点穴手击出，两臂齐动，指劲吞吐。
极阳真气急速运转，身如烘炉，淡淡火光明灭。
嘭！下一刻，掌指相交，方言明的指劲片刻间便被击溃，劈空掌直落胸膛。
嘭！白色身影被直接拍飞，滚落在地，翻转不停。
最后，磕倒在一棵桃树下。此时的他嘴唇挂红，面目苍白，双眼紧闭，气息微弱，生死不知。
“明儿！”
冯蘅大急，粉拳使劲锤打自家丈夫两下，急忙跑过去，将受伤的自家外甥揽在怀中。
“黄药师！你疯啦！”
温柔的她此刻状若疯魔，美目通红，声嘶力竭的大。
黄药师似不曾听闻一般，只是直视着伏跪在地的徒弟，平淡的开口。
“陈玄风，怎的？话不敢说！便是连看也不敢看么？”
话音将落，陈玄风缓缓抬头，满目疮痍映入眼帘。
失神的心上人，生死不知的小师弟，沉痛凄苦的师娘，他只觉心中迷茫，不知作何。
“回答我！这，就是你想要的？”黄药师双眼微眯，声色俱厉，更有滚滚杀意汹涌。
见到这般情形，急疯了的冯蘅想要再度喝骂，却见外甥转醒，深咳两声，吐出一口淤血，缓缓摇头。
此时，原本被吓傻的梅超风回过神来，瞬间扑倒在地。
瞧了一眼迷茫的爱郎，眼泪挥洒，声色凄凉的说：“师傅，这不关师兄的事，是我勾引的他！你要杀便杀我吧！”
胸脯拍动，隆隆作响，她又喊道：“还有小师弟，若不是我缠着，他也不会掺和进来！还请师傅饶他一次。”
讲完，她闭上双眼，双臂伸张，死意决然。
见状，黄药师并不理会，啐了一口陈玄风。
“呸！烂泥般的玩意儿！真是丢尽我黄药师的脸面！”
话音刚落，他拇指扣在中指上，运转七成内力，弹指神通激射而出。
此击如那利箭飞旋，直奔梅超风眉心而去。只待一击而中，她便会立时香消玉殒。
“啊！”
只听到陈玄风大吼一声，速度似是达到了此生的巅峰。终于是在攻击抵达之前感到。
嘭！一声巨响，烟尘炸起。
随后，便见梅超风抱着意中人，单膝跪地，滑退三尺，嘴角溢血。
陈玄风更是形状凄惨。似铜似铁的肉身好似被一击而溃，全身皆是病态的苍白。双掌更是被洞穿，鲜血汩汩。
见到这般场景，黄药师古井无波。身形变换，飞跃出试剑亭，缓缓向两人走去。
一步一步踏出，那雄浑凶猛的气势如排山倒海一般，盖压而下。
似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突然停驻，冷冽的说：“怎的？你们也想插手此事？准备一同赴死？”
闻言，几位徒弟相视，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郑重与决绝。
黄药师再度踏步向前，身形却被四个伏跪在地的弟子阻拦。
“陈玄风！说话，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么？”
一指凄惨相拥的姨甥，又点心生死志的少女，再点慷慨赴死的少年。
“我最疼爱的妻子和外甥，最宠溺的徒弟，还有你的师兄弟们！何等无辜！”
顺着他的指示，陈玄风放眼望去，皆是无怨无悔之意。
“哈哈！”
仰天长笑，他的声音之中充斥着快慰。
心思既定，用尽最后的力气，他点住心上人的穴道。
温柔的拂去纷乱的青丝，再伸伸手，似是怕血红将那俏脸污染，无奈放下。
回过身来，眼神中充斥着决然与感激，大吼一声。
“陈玄风，前来向师尊，赴死！”
跌倒在地，手脚并用，拖着支离破碎的身躯，在泥土间浸染出一片片血红。
“陈玄风，前来向师尊赴死！”
牙关紧咬，嘴中呢喃，往日间近在咫尺的身影，此刻犹如天堑。
但他内心熊熊如火，只有一个信念，那便是—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陈玄风终于爬到了那青衣脚边。
张开被血液浸红的牙齿，他快慰一笑，口中几不可闻的声音吐露。
“师尊，陈玄风，前来赴死。”
随后，他闭上双眼，只觉自己在向那无尽深渊滑落。
脑海中，往昔的欢声笑语一一浮现，有小师弟，有师娘，有老六，老五，老四，老大。还有那最爱的师妹和最敬的师傅。
凌厉的掌风扑面而来，陈玄风的嘴角浮现一丝解脱的笑容。
随后，他只觉身子一沉。与此同时，一道欣慰的声线划过。
“玄风！这，便是你的担当！”
原来，我不用死了！真好！师妹，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啦！师兄，师弟，师娘，师傅，谢谢你们！
心里这般想着，陈玄风沉沉睡去。
见到这般情形，喜极而泣的几位师兄弟拥抱在一团，拉着愣神的梅超风，赶忙将重伤的陈玄风抬起，去治疗伤势。
良久，黄药师轻咳两声，挪耶的说：“行啦！人都走光了！还装呢！”
哦！欢呼一声，方言明蹦蹦跳跳的扑入自家小姨夫怀中，好奇的问询起来。
“小姨夫，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事情不对的呀！”
捋捋胡须，黄药师得意一笑，道：“就他俩那点小动作，也想瞒的过我？”
“一早我就发现了，本来想直接问责。不过又察觉到你这个鬼鬼祟祟的臭小子，索性看看你们卖什么关子喽！”
闻言，小娃没好气的虚空踢他一脚，愤怒的说：“小姨夫，你都知道！怎的不按常理出牌！”
“吓死我了！还以为我们今天真的要无了！”
“还有那一掌，打的我现在胸口还疼呢！要不是软猬甲，估计现在我也得被抬着回去啦！”说着，神色忿忿的揉揉胸口。
“切！你小姨夫我可是东邪！邪！懂么！”
黄药师骄傲的说着。
“若是连你这毛孩儿都能料到我的心思，那我这东邪干脆也别叫啦！”
略略略！做个鬼脸，小娃忿忿不平。
“还不是你经常闭关。要不然呀，我的小姨夫观察计划铁定没问题！”
此言一出，黄药师哑然失笑，逗弄道：“哼！你呀！这辈子都没机会摸清小姨夫我的脾性喽！”
“须知，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那是你口重！还有，我只吃肉，不爱吃饭！”方言明嘲讽道。
“哼！你小姨夫我行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
“那是你不爱走正道，就喜欢走桥！”小娃再次出声挖苦。
一连串的嘲弄，搞得黄药师是脸色难看，正是要出手教训一通，却被自家娘子打断。
“黄、药、师！”
一字一顿，冯蘅咬牙切齿的喊道。
再瞅瞅她的面容，古井无波，深沉如水，不过任谁都能发现其下汹涌的暗流。
这声大吼过后，冯蘅不再理睬，转身离去。
瞧见这般情景，两人面面相觑。
似是想到什么，方言明面露警惕，不待自家小姨夫反应，立刻运转凌波微步溜走。
空中，只留下一串爽朗的笑语。
“哈哈！鼎鼎大名的桃花岛主东邪大人！您呀，还是好好想想怎的哄我小姨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