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朕不痛快!朕很憋屈!
此刻。
就在王庭知将“祥瑞”揭开后,群臣均是恍然大悟。
这王庭知,根本就是有备而来!
明着献祥瑞,但更多的,却是借着祥瑞之名,甚至连祥瑞本身,都是为了“铸币权”?
“没想到啊,朕真是没想到。”
“这世上还有如此献祥瑞的。”
朱棣已经起身,看向众位臣子,他面容恢复平静,从外部表情来看,很难发现他的真实情绪。
“朕很宽慰,今日这文华殿没有白来,宁王也有为国之心,特意派了这么一位贤才。”
“给朕建议的这条财政之策,也不错。”
“若要收回铸币权,吸纳宝钞的错误,当下注意的有三点。”
“第一,发行问题。新币要发行,就不能再用之前的赏赐、赈济灾民、发放岁俸的方式!”
“第二、兑换问题,也就是新币可以购买金银,而金银可以兑换新币,但同时要禁止民间把金银当做货币!同时朝廷也要对新币负责,不能再将其当做宝钞一样无法兑现。”
“第三,信用问题,如何取信百姓,让新币无法沦落为宝钞的下场,并且一直维持新币体系的稳定。”
“朕说的可对?”
朱棣这三点总结,其实已经算得上完善。
而王庭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触霉头,继续把新币和“税收”挂钩在一起。
完成这第一步。
其实就相当于,打好了基础,以后还能慢慢来。
闻言,他顿时点头,“陛下所言正是。”
也是时候了,他心里默默想着。
果然,只见朱棣沉思片刻,先是点头。
然后话锋一转。
“今日耗费时间太长,翻来覆去,都是讲这些钱币、宝钞,讲得朕现在脑袋都是晕的。”
“待朕下去继续好好想想,今天诸卿听也听到了,看也看到了。”
“回去之后写一个折子,来日再定下时间确定此事。”
说着,朱棣已经起身,主动摆了摆手,随即便朝着偏殿退去。
看见这一幕。
众臣纷纷侧目连连。
陛下这又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而王庭知深知,此事到底非同小可。
一国铸币之权,这可是大事。
朱棣决然不可能在这个文华殿,第一次听到后,就能直接下决定,说做就做。
他定然会仔细的去想。
起码……
知道那三个问题,是一回事。
可如何解决那三个问题,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王庭知,也深知自己今天已经足够“幸运”,中间有汉王给自己当“沙包”。
借着汉王的想法,度过了百官“连连喝问”的危机。
也算得上“初步成功”了。
……
“对了。”就在这时,朱棣又想起什么,看向了工部尚书宋礼。
“陈州、太和等地的水患,还有会通河的疏通……”
宋礼很快躬身说道:“启禀陛下,平江伯陈瑄的奏折两日前就已经来到,灾情目前可控,摧毁沿途房屋数百,无家可归的流民虽然数量多,但大部分都是年轻力壮,可以共同投入治理水灾。”
“官府只需要负责老弱即可,因此,官府尚且能提供安置之地……”
“不过开封府也发来急报,赈灾所需钱粮需要朝廷拨给。”
“但即使如此,情况依旧不容乐观,因为眼下还未到汛期!”
朱棣皱了皱眉,“一应所需,户部务必安排妥当。”
夏原吉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一看四周,最终只能无奈一叹。
钱粮说来简单,但夏收还没开始,眼下遭水患的地方偏偏是产粮之地。
哪来那么多钱粮?
还是得从各处匀一匀了。他心里无奈的想着。
“倒是那沈肃所言的治水方案……”
宋礼赶忙道:“臣等不敢耽搁,在平江伯的奏折到来后,臣已经让沈肃和工部都水清吏司的人加快熟悉,此人毕竟不是官场之人,这两天再度将治水方案细化之后……”
“臣已经让沈肃跟着柳涣,明日快马赶往陈州等地,先治理水灾。”
“无论如何,都要赶在汛期到来之前,将陈州等地治理妥当!”
现在才是五月,朱棣当然知道不能懈怠。
因为往年的六七八三个月份,才是最危急的时候。
“明日沈肃离开之前,先来宫里一趟,朕还有事情要问。”
“尔等就先退下吧。”
说着,朱棣也不再犹豫,径直离开。
……
文华殿外。
随着百官逐渐离开,此次的“祥瑞事件”似乎到此落幕。
然而众臣皆知。
这事情到底如何,眼下还远远不是下定论的时候。
“陛下最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解兄,你可知道内情?”
这些官员离开皇宫的时候,也是三三两两的走着。
而李至刚和解缙,眼下的感情还不错,还没到以后撕破脸皮的时候。
解缙摇头。
李至刚一脸无奈。
随即目光看向另外的方向,目光一动,却正是内阁的几人。
首辅胡广、杨士奇、杨荣、金幼孜……
之前,解缙为第一任内阁首辅的时候。
还和这几人有来往。
但如今,解缙被踢出内阁,反而是这几人的官职,又升到了二品。
其待遇简直和尚书相同。
虽然此时的内阁,只是有名无权,很大程度上只是个“出主意”的辅佐之臣。
但谁都看得出来,文渊阁之内的臣子已经是皇帝近臣,不可用常理看之。
“解兄不如问问他们?”
解缙再次无奈摇头,“不问也罢,这铸币,我看也没什么错处。”
“是没什么错处,但你就不想知道,陛下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吗?”
李至刚说着,见解缙还在犹豫。
便亲自上前,想去问问杨士奇等人。
然而后者几人身边,跟着的朝臣何其多,大多都是想让文渊阁的几位臣子探探消息。
实在不行,杨荣、杨士奇目前还是翰林侍读,总能说出一二吧?
但很可惜。
几人根本没有回答的心思,匆匆回到文渊阁,就紧闭大门不出了。
李至刚见此,越发心急,连忙来到解缙身边。
“却说去年之前,解兄也是这文渊阁的当值之人,今日解兄却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解缙眉眼苦涩,最终还是说道,“我观陛下的意思,应该是还没有下定决心,但趋向是准备收回铸币权的。”
“哦?”李至刚眼睛一亮。“确定?”
要知道,今日这文渊阁所议的内容,明着是“祥瑞”,但实际已经变成了“铸币权”!
陛下让他们下去写个折子。
但谁又知道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至刚身为帝党,无论如何,最起码得把陛下的“倾向”摸清楚,才更好发挥啊。
“八成是了!”解缙道:“按照我对陛下的了解,没有即刻反对,就说明陛下心中还在犹豫。”
“就是不知道,还在犹豫什么?”
……
“朕在犹豫什么?少师你还不知道吗?”
此时的谨身殿内。
朱棣的面前,只有姚广孝一人。
“朕就明说了吧,老二又梦到了!”
“在此之前,朕是不是也给你说过,朕还梦到了那二沈所言的藏宝地,沈万山生前去的世外桃源?”
“今日又来一人?朕已经决定,从此人目前所说来看,分明就是在为财政,也是那沈肃曾言过的‘大医’!”
“现在,三医都连在一起了。”
“少师啊……”说到这里的朱棣,已经站起身,对着面前这位亦师亦友的老僧恳切道。
“有一些话,朕无法对儿子们说,朕无法对皇后说,所以这当朝之上,唯一能倾听的,也只有你了。”
“你可知道,那一晚朕除了梦到那沈万山去往桃源世界,突然被洪水挡住之外,还梦到了什么?”
不等姚广孝回答。
朱棣就比划了一下,“是这大明的日月山河!”
“是这大明的无数百姓,所拥有的财富、产出,都在被无形之中的深渊窟窿所吞噬!”
“结果朕梦到后,第二天,你也见到了,朕就把你们叫到这谨身殿。”
“马上就传来消息,第一,就是水患!”
“而紧随而来的,就是水患和运河堵塞,所引发的大明的财政问题。”
“这才过了十几天,从四月二十几,到了眼下……你瞧瞧,这所谓的大医,就拿着献祥瑞的理由,来到了朕这皇宫。”
“明着是献祥瑞,但根本就是财政!”
“铸币权,铸币权……”
“你知道朕现在的感觉吗?”
朱棣说着,忽然张开手,指了指自己,而后又看向四周,双手划过,张牙舞爪……
“朕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在四面八方,都有一只网!”
“朕这明里暗里,都被其掌控了。”
“朕是谁?大明的皇帝,这全天下都得听朕一个人的。”
“可朕现实里,梦境中,却仿佛都有一只手,在把朕摆弄来摆弄去。”
“虽然眼下看来,都是为大明好!”
“但朕……”
“朕不痛快,朕很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