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请陛下收回铸币权！
与此同时。
看着这一幕的林长生，也陷入沉思。
私人铸钱。
其实在大明并不被允许，按照大明的律法，发现就要绞死。
然而。
这却是从洪武皇帝那时候就留下来的隐患。
洪武八年，这位老爷子也曾发行过“洪武通宝”，作为铜钱流入市场。然而没过几年，“大明宝钞”就横空出世。
朝廷以宝钞作为法币，并且无论是铸造材料还是流通，都远远要比铜钱好上太多。
吃了“宝钞”的福利，洪武帝开始大肆印发宝钞，这位皇帝虽然从微末之身成为一代帝王。
但显然，他并没有敏锐的市场感知力，更不懂什么是通货膨胀。
因此，朝廷开始减少洪武通宝的铸造，甚至不愿意再浪费材料，铸造铜钱。
毕竟铜钱币值太小，而且所需数量巨大，远远不如大明宝钞好用。
只是没过几年，宝钞滥用的结果就出现，一路贬值。
现如今几十年时间过去了，宝钞在百姓那里的信用，已经成了朝廷忽悠他们的实证。
相比之下，百姓反而愿意使用铜钱。
而这数十年来，朝廷空缺出来的铜钱空缺，却早已经被民间私人铸币占据。
这个问题，朝廷就算意识到也很难扭转过来。
因为朝廷眼下税收的根本，是“粮食”以及“白银”！
还是之前的问题，铜钱耗费材料太多，但币值又太小，铸造耗费太大，朝廷就算意识到了眼下这种困境，也不想改变。
因此，这私铸几乎已经成了朝廷无可奈何，但又只能默许的情况。
但是……
凡是都有一个但是！
在林长生看来，铸币之权，这是一个国祚的命脉，民生之本。
朝廷用“何物”安抚、管理百姓？
道德律法只是其一。
赋予价值的货币，才是真正的神兵利器！
秦皇哪怕一统六国，都要统一货币，由官府铸币。
将铸币之权旁落私人？
和把国之利器，放在私人手中玩弄有何区别？
更重要的是……
林长生非常清楚，私铸之风泛滥下去。
百姓必然也不会再相信铜钱。
到了这个时候，自古以来的“金银”，就又成了台面上的“交易货币”！
但问题也就在这里。
民间一旦用金银，那么大明朝廷的“财权”还剩下几何？
金银是自然产物，一旦成为主流。
就相当于大明朝廷，再也没有了民间交易货币的主导权，自然也就没有调控市场的权力。
更为致命的缺点还在于：民间巨富，士绅，他们是会私藏金银的。
把金银熔化成为观赏品、镇宅物品，甚至就将埋在地底里，将它们一直藏着。
如此一来，市面上存在的金银只会越来越少。
流通货币减少。
大明整个市场就是一潭死水。
如果民间发生灾祸，百姓手中无钱，那么土地又成了“价值衡量品”！
大明官府在这种种种的局面之下，被动无能。
财政和经济问题，将天然废掉了大明的一条腿。
这样的大明，也不怪后面的君主，常年因为钱财发愁了。
因此，在林产生看来。
铸币之权，这一点无比重要。
而作为打开大明“财政”大门的第一把钥匙。
这一定是要“皇帝”亲自同意，甚至迫不及待的施行的。
只要让他认识到，没有铸币权会失去什么，有了铸币权会获得什么。
改“财政”……才会真的开始！
拿回铸币权……
这才是改制变法，聚大势而推动朝廷、推动天下的第一步！
……
也正在这时。
朱高煦洋洋得意，说出那一番话时，其声音可谓是掷地有声，神采飞扬！
不仅百官愣住，朱高炽惊讶不已。
甚至连朱棣，都有些刮目相看！
这儿子一番话，不仅说的有理有据，甚至还会拿“军国利器”作为比喻？
不是……
我儿何时如此聪慧了？
而正当朱棣迟疑间。
站在下方的王庭知，却也不免有一份诧异。
在他的预想之中，此事还要用一番口舌，甚至要以“夸大”之语，去引诱这位大明皇帝作出选择。
甚至要面对明里暗里，可能正在因为“私人铸币”而获利的利益团体。
但他怡然不惧，如果连第一步都做不到。
如何谈恢复先祖荣光？
如何一展所学，大展宏图？
不过眼下，有这位汉王作为助力，无疑更是意外之喜。
趁此机会。
王庭知高声道：“陛下，汉王所言极是！”
“陛下所看到的，虽然仅仅只是两枚铜钱。”
“但陛下更要清楚，这铜钱之后意味着大明管控民间的手臂，意味着以大明朝廷为主的财权！”
“一国之财权，是公器！”
“国之公器，岂能交于私人之手？”
“铸币之权，若是交由民间，今日不管，明日必然成害！”
“我大明幅员辽阔，大明的律法管不到乡里，大明的四书五经，管不到乡约！”
“但大明的钱却可以。”
“任由民间私钱泛滥，不提其中的贪腐、获利等等弊端。”
“私人铸钱，无限制、无成本的去获取民脂民膏，这便是趴在我大明身上的寄生虫！”
“更相当于大明这座庞大的身体上，一直在源源不断的往外流血！”
这一刻。
朱棣是真的脸色变了。
因为他突然想起，就在当初的梦境之中，他看到了大明的万里山河，突然出现了无数裂缝，百姓出产的金银财宝，被吞噬、被吸纳的恐怖梦境。
朱棣无意识的攥紧双拳。
“陛下，不用听此人胡言乱语，这是耸人听闻……”正在这时，有官员站出来高声说道。
谁知，朱棣猛然看去，凌厉的眼神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猛虎。
“让他说！”
“让他继续说！”
那官员慌忙退却。
朱棣一手指着王庭知，喝道：“继续说。”
王庭知怡然不惧。
面色如常道：“再以民间百姓而言，私铸之钱无法保证质量，自然就无法保证其所代表的价值，百姓之后受于铜钱之害，减少铜钱使用是必然之事。”
“到了这个时候，大明官府仅剩的铸币权，将彻底沦为乌有。”
“而整个大明朝，所有的交易货币，将会转移到金银！”
“洪武初期，就曾定下禁止金银交易，但在全天下百姓都使用金银交易的时候，就如同今日之铸币权一样，朝廷再想管，也无能为力。”
“大明使用金银，朝廷必定受制于金银！”
“如果说现在的大明朝，还有一点点可以用官府铸造的钱币，调控大明市场的话。”
“那么，当金银彻底成为主流货币时，大明也将彻底丧失货币主导权，失去调控能力，从而成为这庞大市场的其中一份子。”
“长此以往，先说士绅豪族，必定私藏金银，一人藏一金，万人藏万金！”
“到了那时，我大明又还能有多少金银可用？”
“大明整个民间，缺少流通的货币，势必会陷入僵化。普通百姓没有金银，所能赚取的，又只能选择铜钱！而百姓唯一有价值的，或许就是土地，就是田产！”
此时此刻。
王庭知每说一句话，朱棣随之畅想下去，脸色就苍白一分。
不仅仅是他。
甚至户部尚书夏原吉、道衍等人，也都能轻而易举的顺着这条路线思索。
百姓没有金银，只能使用铜钱，家里唯一有价值的就是田产以及祖宅！
“草民还有最后一问。”
这时，只听王庭知继续说道：“真到了这个时候，百姓没有钱，大明朝廷又想向谁征收财税？”
“百姓为了应对官府的财税，会不会借贷？会不会以家里的田产和祖宅作为抵押？”
“若来年还没钱，甚至像今日一样，有地方遭遇天灾。”
“那这个地方的百姓，辛苦世世代代，钱财没了，连田产也没了？”
“他们又会做什么？”
这致命的问题，让朱棣脸色越发苍白。
“百姓是会怪罪，无形之中将他们逼入绝境的士绅豪族，还是会怪罪逼迫他们征税的官府？”
刷！
朱棣猛地站起。
尽管这一刻，他知道此人的话语中，蕴含更多的是恐吓。
兼并土地的过程，也没有那么的简单。
但不可否认，对方所说的这些，是不是也会成为一种可能呢?
既然能成为可能……
就一定不行！
而此刻！
这座文华殿内，气氛逐渐陷入冷寂。
朱棣愤然站起，怒喝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王庭知眼见与此，知道自己的第一个目的，应该是达成了。
他微微躬身。
声音却响彻在这个大殿，震耳欲聋！
“草民来此第一件事……”
“请陛下收回铸币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