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德行堂堂邢子昂
满脸慈容的大儒邢庸,从大袖子里伸出肌肤光滑的手背,轻轻拍打老朋友的后背,颇有那种学校里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的死党味儿。
她正语重心长地劝慰卢植,
“莫要把太平道想得太坏。”
“前些年,河间郡发生瘟疫,十室九空,多亏了大贤良师,赠医施药,我们河间邢家,与这州郡十多万百姓才能安然无恙地活下来。”
“何况,我去年才过的花甲,还能与童男行房,老来得女,也是多亏太平道馈赠的丹药。”
声音极小,刚入了卢植的耳朵,卢老师立刻眼前一亮,但又觉得实在有违天理,于是摇了摇头。
眼见老友也有一颗向往年轻的心。邢庸大儒伸手从袖中掏出丹药。
正要送给卢植,叫老朋友试一试,等更年期间歇性寒战的身体感到暖和之后,也算知道太平道的好处,从此成为黄神的信徒。
忽然间,大儒邢庸的眼睛直了。她盯着站在牛车旁的红袍少女,见那人唇红齿白,美目流转,半晌说不出话,心中嘀咕着。
这是哪里来的人物,生得这般俊美?
我还从未见过。
细看了半晌,见他五官标致,眉眼顺遂,一颦一笑,甜美可人。教自己生出无尽怜惜之意,心中滴血。
哎呀,我的黄天,她……她怎么能是个女孩儿?女孩儿这样俊美,这也太过暴殄天物了吧!
侧首远望街道景色的刘备,却是对旁边邢庸大儒的注视一无所知。
他正看着街头的乞丐,乞丐们正蹲草棚下,敲着棒子,手舞足蹈,热热闹闹地唱歌。
夕阳下,乞丐们唱的大都是乡村的情爱小调,什么桑下推倒好弟弟,树林牵手尔和某,明年生个好宝宝。不少士族闲庭信步地路过,听个热闹,哈哈一笑,还扔些赏钱。
一个老乞丐晃着大屁股,左一下右一下地唱完,另一个乞丐摇着大脑袋,拍着手接上,击鼓传花,连续不断。
这回负责唱歌是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身材倒是在一群乞丐之中并不显眼。但她抱着一根五色竹杖,反倒像是乞丐头头。
只听这小乞丐仰着脑袋,朗声唱道:
“小麦青青大麦枯,谁当获者子或叔。夫人何在西击胡,吏买马,君具车,请为诸君鼓陇胡。”
歌声不再喜悦,尽是凄凉。听着歌声,刘备侧身。四处观察,发现这歌声说得半点儿不假。
虽然那胖胖又和蔼的大儒邢庸说,河间郡今年大丰收,是个太平年。但城中乞丐不少。
再看她们身材身材瘦瘦小小,容貌也很稚嫩。很多乞丐都是小女孩儿小男孩儿,看样子都是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孤儿,甚至是预备的宦官。
本朝帝姬是河间一位亭侯的女儿。
河间郡因此是著名的宦官产地,十常侍之一的骞硕就是河间郡人,加上孤儿众多,河间出身的宦官自然不少。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宦官都送洛阳,如今的大汉是郡国并行,本地的士族也会提前吸收人口,培养成隐户。
至于成年的女人们都去哪里了?自然是被朝廷征到凉州,攻打西羌。若是三河卒不够用,许多幽州冀州的老兵战死西凉,一生都不能回家。
眼见涿郡之外已有流民四起的乱世景象,刘备愣了一会儿,盯着小乞丐看了许久,正唱歌的小乞丐注意到他的视线,侧过身子,眼睛已经与他对上。
小乞丐的眼睛很亮,这倒是刘备感到奇怪。因为这种明亮且坚毅的目光,半点儿不像寻死觅活的乞讨之人,反而更像是一头野心勃勃的毒蛇,已经瞄准了自己的猎物。
刘备大吃一惊,心生警惕,这样的目光他也曾经在白珪姐的眼睛里见到过。
而且,往往是白珪姐盯着他,想和他亲热的时候。
只是白珪姐盯着他看久了,便会忍不住伸手摸他的脸蛋,将他压倒,百般欺负,非要弄到神清气爽才肯停手。
但小乞丐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拿起五色杖,立刻带领一群乞丐离开。如同头狼踩点,抬起大腿,冲着树干撒尿,仿佛现在还不是猎杀羊群的时候。
这让刘备后退一步,离卢老师更近了一些,心中更加警惕,自己一不小心,又惹了麻烦。
然后,他往四周观察,才发现街道上一群人都在打量他这张脸蛋,商人也好,小孩儿也好,士族也好,仆从也好,全都看个不停,他恍然大悟,摸了摸自己这张可爱的脸庞,果然应该把这张脸蛋遮起来吗?
他闭上眼睛,正思索现在该做什么的时候。河间邢氏的各位娘子已经纷纷聚集在宅邸前,拜会大儒卢植。
衣冠楚楚的众人,抬起手,正要对牛车里的卢植行晚辈礼,可抬头时,
一看到牛车旁边那身穿红袍,闭目养神的刘备,立刻像是忘记了什么似的,手足无措,只想与这位妹妹亲近。
其中一个站在队伍前列的邢家少女最为冒失,性子如此莽撞,多半是位身份高贵的嫡女。
“这位弟弟,啊不,妹妹姓甚名谁,哪里人士,生得这样俊俏,真叫人心疼。”
她和善一笑,伸出养尊处优的小白手,正要去牵刘备的纤纤玉指,捏在手心里,好好舒爽一番。
大约是不爽这位妹妹礼貌,邢家最前列,一位仪表堂堂的女青年,抓住她的腰带,一把丢在后面。
然后对着刘备,拱手说道:“舍妹不学无术,不懂礼仪,请这位……这位妹妹见谅,敢问尊姓大名!”
刘备感激地看了一眼女青年,又怕夺了卢植老师的风采,便往牛车上看去。
卢植老师走下牛车,对众人介绍道:“这是我涿郡同乡弟子,刘玄德,母亲乃是汉室中山王一系,随我到洛阳游学。”
刘备这时才拱手行礼,朱唇轻启,眼含柔情地说道:“刘玄德是小家之女,见过各位邢家姐姐。”
柔弱娇媚的声音甜到邢家各位娘子的心里去了。
爽,真的爽!
一听是汉室宗亲,邢家姐妹相互看了一眼,纷纷露出笑容,颇有相互竞争的意思,无论哪个朝代女性,啊不对,是男性都是数量稀少的一方。
可再听这刘备自称是女人,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这不就意味着不能推倒吗?实在遗憾,但也不是非常遗憾。
好在这是民风淳朴的大汉帝国,还没有后世那些禁忌,一到夜里,喝醉了酒,沉醉不知归路。
姐妹二人同床共枕,抵足而眠,上下其手,耳鬓厮磨,两体一心,简直不要太少。
马上就有一个邢家少女凑了过来,伸手捏了一下刘备的屁股,满意地笑道:
“原来是玄德妹妹啊,涿郡竟然有妹妹这样的人才,我常在冀幽两地行走,却从未听过妹妹的大名,实在是不应该,不应该啊。”
又有一个邢家少女扑进刘备怀里,伸出双手,搂住他的细腰,双手连在她的后背,颇有些花痴地说道:
“妹妹身上有男子气味,应该也是个风流娘子,只是身板这样薄弱,是不是不爱吃饭,这样可是生不出健康的宝宝的,要多吃饭,才有力气征服男人,才能子孙满堂。”
还有的邢家少女脸皮薄,双手呈鹰爪状,袭击刘备胸口,然后,捂着嘴巴道:
“失、失礼了,我不知道妹妹的那么小,比我的还小,我方从太平道为炼药仙姑手中,求来了一味仙药,名曰化雌丸,专治此病,今晚玄德妹妹可有空隙,我……我好送给妹妹,帮妹妹修身?!”
只有那仪表堂堂的女青年,对刘备没有任何反应,而是走到牛车附近,朝着卢植老师躬身行礼,相互寒暄。
一众邢家姐妹簇拥在貌美如花的刘备身边,拉拉扯扯,搂搂抱抱,完全无视与刘备同行的大儒卢植。
刘备忙把脖子一扭,回头看向卢植,也不做声,绷紧面部肌肉,一脸严肃地皱着眉头,仿佛在说:“还看什么,卢老师快来救我啊!”
本就没打算管事儿的卢植,抬手放在嘴边,咳嗽了两声,“啊哼啊哼啊哼”,这才嘴角上扬,一脸假笑侧身看向一旁笑嘻嘻的老太太刑庸。
刑庸连连点头,心想:男孩子好啊,能引起女孩子的争斗之心,相互攀比竞争,提升素质,光大我族。可这不是男孩子啊,自家的女儿们怎么能全都围着一个女孩子转?!
老太太也觉得颇为不妥,抬起手放在嘴边儿,“啊哼哼”地咳嗽了两声,说道:“贵客尚未入门,尔等成何体统?!”
本来刘备这边七八个女孩子抱住他,大伙儿浓情蜜意地抱着搂住亲着晃着,气氛颇有些纣王酒池肉林那味儿,一听是族长开口,邢家各位女郎都像老鼠见了老虎似的,粉粉退回原位,收拾好衣服。
却都对刘备很是在意,一双眼睛盯着他,仿佛在说,好弟弟,啊错了,是好妹妹快来看姐姐我啊!姐姐我心疼你。
刘备闭上眼睛,拍了拍扑通扑通跳的小心肝儿,脸上也出现了一抹娇羞,他到底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小男孩儿,突然被一群十七八,二十岁的大姐姐们围住,身体还是会有些强烈的感觉。
可他再仔细一想,又觉得情况十分严峻,按照士族礼节,若是主人家喜欢某位客人,则可以邀请客人同房共榻,聊聊人生话题。若是真到宽衣解带,肌肤相亲的时候,自己的男儿身,马上就要不证自明了吧。
正要扭头求助,看向卢植老师,寻求老母亲的帮助。哪成想老师已经想他所想,虑他所虑,抬手悄声告诉他。
“若是选择同榻的对象,老身建议你选择那个。”
说着一双凤眼朝着人群一个方向看去,刘备转身看了老师一眼,也顺着卢植老师的目光看了过去。人群之中果真有一个正经八百的女君子,站在邢氏诸女之首,隐隐为家族表率,众女之首。
刘备与那位女君子对视,女君子立刻朝他行礼,目光虽带柔情,却十分内敛。
看的出是一个自制力极强的家伙。正是刚才那个出手救他,仪表堂堂的女青年。
只听卢植老师在刘备耳边,说道:此人名叫邢颙,曾经拜访过我,乃是河间邢氏庶长女,外号“德行堂堂邢子昂”,是一位谦谦君子。
“此女忠于汉室,对儒门更是忠心耿耿。”
“你若能与她今晚同榻,她必不会暴露你的男儿身,若与她结下情分,此后必能得河间士族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