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点都不像
愉妃嗔怪:“你可别提缘分,舒妃妹妹正高兴他家儿媳妇有着落了,怎么能和十一阿哥有缘分呢?”
红颜这才想起舒妃心心念念的事,笑道:“那也得如茵愿意,她这样难伺候的人,哪个舍得把闺女送给她做儿媳妇。”
这自然是玩笑话,她们很快就把孩子交给乳母抱了进去。算起来,嘉贵妃从生八阿哥起,每一次分娩,红颜和愉妃都陪在身边,往日的恩恩怨怨也不知道还值不值得提起来,只是两人都极喜爱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即便是嘉贵妃生的孩子也该受到疼爱。
此时四阿哥永珹领着弟弟永璇从书房来,四阿哥已有十三岁,而昔日小小的八阿哥今年也有六岁上了书房,八阿哥和他的哥哥一样,胆小憨实,不知是不是因嘉贵妃一手教出来的缘故,本想着四阿哥憨厚,弟弟总该精明些,结果八阿哥几乎就和他同胞哥哥小时候一模一样。
两个孩子前来请安,愉妃道:“贵妃娘娘睡着了,你们俩去看看小弟弟,就先回书房,娘娘几时醒了再去找你们不迟。”
三阿哥答应着,拉了弟弟往里头走,可八阿哥又跑回来,认真地问着:“愉妃娘娘,皇阿玛怎么不来,额娘之前说过,若是皇阿玛能来陪她生弟弟就好了,皇阿玛哪儿去了?”
“太医曾说贵妃娘娘要下旬才生,皇阿玛今天就去南苑看九门提督操练兵马,原是要在那里住两天的。”愉妃温和地说,“皇阿玛这会儿来,也不能与你额娘相见,等从南苑回来就能进屋子去了。”
永珹跑上来拉过弟弟,对愉妃道:“永璇他不懂事,娘娘别见怪,皇阿玛日理万机,额娘是不愿给阿玛添麻烦的。”
到底是十三岁的孩子了,哪怕不精明也学得懂事,而嘉贵妃没念过什么书,更不懂经世治国的道理,她向来教导儿子们就是要他们好好念书、孝敬长辈,与兄弟姐妹和睦相处,不能闯祸不能惹皇阿玛生气。可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往往有些人自己做不到,也没法儿教授给孩子,反是嘉贵妃自己有些颠三倒四,孩子们却是规规矩矩。
八阿哥跟着四阿哥去里头看小弟弟,他还是不理解地嘀咕着:“皇阿玛怎么不来呢。”
愉妃轻叹:“照理说我也不该同情她,她前些日子还折腾我给她送这样那样的东西,叫人恨得牙痒痒。可瞧着昏睡的人那样憔悴虚弱,想着大家都到这个年纪了,连皇后娘娘都走了快四年,我们这些潜邸出来的人还能在就不容易,再往后真是老婆子了,还有什么可折腾的?”
两人退出九州清晏时,见到内侍领着那苏图夫人往凝春堂去,愉妃道:“皇后娘娘临盆后,小戴佳氏就该进宫了,你问过皇上没有,回不回紫禁城?”
红颜道:“皇上说等入秋再回宫,戴佳氏进宫的日子还没定,太后那儿和皇后商量着,可皇后娘娘心不在焉。”
愉妃笑道:“要做额娘了,心里当然只有孩子了。”
之后愉妃去凝春堂报喜,红颜到接秀山房向皇后复命,彼时皇后挺着肚子在院子里散步,红颜分明看到自己进门时皇后神情不展,但见到她又是往日的和气模样,红颜将嘉贵妃和十一阿哥的事禀告后,与皇后再无半句闲话,早早便离了去。花荣送到门前,红颜走远后不经意地回头,就见花荣匆匆转身跑了回去。
红颜想了想,问樱桃:“你觉得皇后娘娘奇怪吗?”
樱桃摇头:“不奇怪呀,怎么了?”
红颜又问:“那花荣呢?”
樱桃还是道:“大家都是一样的,娘娘不是还总夸花荣周到稳重吗?”
是啊,也许在寻常人眼中,皇后只是性格清冷些,十几年如一日,但她是因为知道傅二爷的存在,才会怎么看皇后都觉得古怪,也许如今早已不是皇后古怪,是红颜依旧用不同的眼光看待她。
这一边,花荣赶回来,见小宫女给主子递手炉,她接过后就让人退下,劝皇后:“娘娘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了,咱们歇歇去吧。”
皇后却眉头紧蹙,不安地问她:“富察家的福晋,真的也是今天生?生了个女孩儿?”
花荣咽了咽唾沫,估摸着寻常人听不懂皇后在说什么,可花荣什么都知道,怪只怪她当初随便扯了一句话,结果让皇后信以为真甚至魔怔了。这会子皇后一定是在担心,十一阿哥是傅二爷托生的,而富察家的小女娃,是二夫人托生的,她前几日就说她做梦梦见傅二爷和二夫人在一起,醒来时那一阵哭泣,生怕二爷不会来她这里。
“主子,每天都有孩子出生呀,富察福晋和嘉贵妃娘娘,也就是碰巧而已。这园子里随便问问,都有十七八个人同一天生的呢。”花荣觉得自己,已经越扯越远了,“娘娘别担心,二爷一定会来的。”
皇后却含泪道:“照你这么说,傅清哥也未必来找我啊,二夫人一定会拉着他,不让他来找我。”
花荣实在编不下去了,这时候竟冒出一句:“娘娘若是担心,那将来多生养几个,若是有和二爷长得像的,那就一定是了。”
这样的话叫人听去,且不说是死罪,大概都会觉得这主仆俩神智不正常,都未必要和俩疯子计较,但花荣却知道,皇后如今就只听得进这些话,她早就不正常了。
皇后一下就有了精神,捧着高高隆起的腹部道:“是啊,若傅清哥真的来找我,一个孩子多寂寞,若能多几个孩子让他们作伴也好。”
花荣见皇后安宁下来,又鼓起勇气问:“娘娘,万一咱们这回生个女儿呢?”
皇后的目光倏地就亮了,没有出现花荣担心的事,反而道:“许配给傅清哥的小孙子呀,当然是让她嫁进富察家了,我不能实现的心愿,就让这孩子替我实现。”她更加有了劲头,“可见我一定要再生个女儿,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我的女儿若是嫁入富察家,不等同是我实现了心愿?”
疯话也好,痴话也好,再不能让第三个人听见,皇后还有两个月临盆,那拉氏族人绝容不得出半点差错,而红颜这些年看着一个又一个孩子出生,对应这些事驾轻就熟,现在宫里几乎没什么事,会让她觉得棘手。
此刻红颜从接秀山房归来,因几处地方离得远,来回的时间里,那苏图夫人也从凝春堂退了出来,不知今天特地来做什么的,来去匆匆并不像平日的光景。而这几年孀居的贵妇人比不得刚带着女儿进宫那会儿面带悲戚和憔悴,年纪本也不大,眼下奔着女儿的锦绣前程,越发光彩照人,远远从前方走来时,本是直直地挺着腰杆,见到红颜后,才端起几分尊重。
“妾身参见令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那苏图夫人也是大家出身,规矩礼仪不比任何人差,不然也不会得到太后青睐,即便太后的心愿以及她自己的心愿是女儿将来能压过令妃,也不至于现在就表露在脸上,对红颜行了大礼恭恭敬敬十分得体。
红颜自然也客气,说道:“今日化雪,天冷且路上不好走,出园子还有很长的路,夫人若是觉得辛苦,不如我让人为你准备一乘暖轿代步。”
那苏图夫人忙谦辞婉谢,说她一个外命妇怎么能在内宫坐轿子,彼此客气了几句后,便分开了。那苏图夫人站在路边目送令妃远去,仔仔细细看她行走的姿态,暗暗记在心里,这日一回家,就将女儿喊道面前,让她背对着自己往远处走。
小戴佳氏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照着额娘的吩咐走后,回过身见母亲摇头,她低头不做声,额娘便走来说:“不像,一点都不像,不是让你好好学着令妃娘娘的举止仪态吗,我今日见过她,平日里觉得你做得很好了,可见过她再看你,就是天差地别,你这模样就是个孩子。”
小戴佳氏轻声道:“女儿不正是孩子吗,女儿可比她小十来岁,这么会像。”
那苏图夫人道:“太后不是说了,要是能学着她几分,皇上一定会喜欢,不然这么些日子我费心找人教你做什么?”
“像了皇上就会喜欢?”女儿却不认同,摇头道,“我自然有本事让皇上喜欢我,可若学得令妃那样,我看皇上根本就不会喜欢。他放着令妃不喜欢,去喜欢一个和她像的女人做什么?额娘,若是我进宫后,得不到皇上喜欢,再学也不迟,好歹我年轻不是?”
那苏图夫人愁道:“太后今日说,皇后若是生了皇嗣,她对你就要有所收敛,不然的那拉氏的人就该盯上你了。孩子你记着,将来一定尊重令妃,哪怕心里看不起她鄙视她,在任何人面前,都要尊重她。你对她好,皇上才会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