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懵懂之季（上）
东陆，塔兰盾，阿克罗姆顿宫。
室外飘着小雪，银光扬扬洒洒地落下来，好像神也意识到该警示人们这是个萧瑟的季节了。晚冬的天空泛出伤口淤血般的紫红色，连云朵也染上这股颜色，朝整座云层渐渐弥散开去，远处教堂遥遥传来经久不息的洪亮钟声，山雀群从屋檐上跳起，黑压压一片掠过天空。
艾蕾·席尔穆纳侍弄着摆放在窗前的月季花，一墙之隔的回廊里，有两名侍女正在聊天。
“好冷！”其中一名女孩揉搓着冻得发红的双手，在伙伴面前跳着腿轻嗔，“都是你！非要抢什么打扫走廊的活。”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没用，不够虔诚，没法向冰雪女神祷告不要下雪，别冻伤了我的好姐妹，”另一名少女眼睛咕溜咕溜转，露出坏笑，刻意压尖声音长腔怪调起来，“跟您那位见习牧师的小情人相比，我可差远啦……”
“还有人在教堂呢，你们就敢在隔间办那档事，没跟众神有点交情，常人还真不敢。”
“你讨厌！”
“嘿嘿，我的小娘子，让本大少看看你发育得怎么样！”少女做出饿虎扑食的动作，把冻猪手揣进同伴的后背。
“呀啊啊啊！”
悉悉索索，衣料摩擦，女孩们铃铛般的笑声，脚步，柔软地轻语。
“好啦，别闹了，”女孩推开她，脸红得快滴出血来，“艾蕾大人还在隔壁呢，别吵着人家。”
“席尔穆纳家的大人是大人啊，不过好在，她不是我家的大人，”少女噘起嘴，“一个破落家族的姑娘，还是皇帝的世仇，谁知道她还能‘大人’得了多久……”
“可席尔穆纳家族是神人的后裔啊，兰迪说，在他们身体里流着的血都是圣血。”
“你们办事的地方还是教堂呢。”
“那是兰迪非要……”女孩又羞又愧，双手捂住脸，“算我求你，别提这个了。”
“而且啊，你没听人说么？”
“什么？”
“席尔穆纳家的这位小姐，跟路西泽少爷的事。”
“不会吧！”女孩惊讶地瞪大眼睛，“她可是席尔穆纳家的公主，能够娶她的男人，怕是几位君主也得算在名单里啊！”
“名声败坏了呗，你我这种小角色不知道，上面的老爷们还不会知道吗？”接下来的话似乎过于亵渎，连古灵精怪的少女也压低了声音。
可艾蕾依然听得见，白银之血除神术外，还赋予了她通透的五感。
“一对兄妹，孤男寡女两个人逃到东陆，谁知道有没有干过什么不该干的……”
雪花随着冷风灌了进来，艾蕾猛地关上窗户，外面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什么。
她伫立在窗前，往日的景象在玻璃上照出来，和睦的亲族，忠诚的骑士，友善的同伴，像梦一样，看着看着，她又看见了自己的脸。
这种事一想起就没了头，悲伤在心里一动一动，像针扎着肉。
她抱起月季花的盆栽，狠狠往地上砸去。
嘭，一声巨响，粉艳的花瓣淹没在褐色的泥土中，花瓣层层叠叠，微微下卷，不过也有几片枯萎了，枯黄的样子和盆泥混成一团，像母亲说的，她不适合养什么花，不过她的宠物也是养什么死什么，如果是花……枯死就可以立刻再栽一株，反正旁人也看不出分别。
她擦擦脸，她觉得自己没有哭，但小心些总没错。
她推开门，走出房间，一墙之隔的回廊里，有两名侍女正在打扫走廊。
“收拾一下。”她对她们说，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在抖，幸好竭力忍住了。
“是。”她们对她躬身行礼，又与她插肩而过。
·
一段时间后。
沃从站在门前，跺了跺脚，觉得自己身上这套裙子有点太软绵绵了。
她没有穿平日的男装，着了一套丝袍长裙，火红色的头发特意梳理得一丝不苟，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合乎礼仪了。
她听路西泽说，在王公贵族间的交际里，如果做不到保持最起码的礼仪，是会暗地里遭人耻笑的。
她倒不是很在意会不会被人耻笑，只是觉得公主殿下确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如果能和对方成为朋友，想来会很开心吧。
沃从深呼口气，微微窅突胸部，她终于下定决心。
咚咚咚！
“请进。”
房门打开，一股舒服的暖气扑面而来，火中的木柴平缓的燃烧着，偶尔迸发出轻轻的脆响，壁炉旁的桌上摆放着两杯润红的红茶，点心只有简单的一盘，是达梅里亚地区特色的椒盐卷饼，外表形如蹄铁，像由三重弧月构成。
艾蕾坐在桌前，对她盈盈轻笑：“日安，莉莉安娜冕下。”
“日安，艾蕾殿下，那个，感谢您今日盛情相邀……”沃从整理着言辞，这副样子把艾蕾逗笑了。
“用不着这么拘谨，莉莉安娜，我们不是在正式场合，这也只是私人的会面，请坐，”艾蕾对她说，又扭头对后面的两名侍女道，“你们出去吧。”
侍女很快便退出了房间，沃从坐在她对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行，只好先默默抿了口茶。
红茶入口细腻如丝，淡淡的清香溢满唇齿间，令沃从好一阵回味。
“安巴赫神殿出产的红茶口感醇厚，虽然还是有茶的苦味，但不重的味道用香味来中和倒别有一番风味，即使不常饮茶的人也能品的尽兴。”
“殿下有心了。”
“可别再叫殿下了，要论身份高低，你可比我要尊贵。”艾蕾连连摆手。
“这宫里多是男侍和骑士，侍女们……又怕着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其实早就觉得寂寞，想跟你多聊聊，还一直找不到机会。”艾蕾说。
话题一旦打开，陌生与距离感就迅速消融起来，她们开始聊起一个又一个话题，从沃从为什么男装打扮，到科琳骑士团日常的琐碎，再到达梅里亚宫廷的趣闻轶事，最后，话题在不知不觉间来到卡斯特家族。
“莉莉安娜，对路西泽，你是怎么看的呢？”
沃从感觉自己的心一跳：“……艾蕾，你问这个干什么。”
“冕下，如果我告诉你，”艾蕾忽然换了对她的称谓，低下了头，“我喜欢路西泽，我想要他娶我为妻。”
“你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