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世界的变迁（下）
卡斯托纳斯，城外。
“告辞，冕下！”多米尼克在马上向科琳躬身。
审判结束后，城内的冒险者队伍也开始结伴离开，城外聚集起大大小小的人群。
科琳亲自来到城门前为多米尼克送行，至今为止还没有哪位边区领主获得过这般礼待，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多米尼克在祂心中的地位。
“永别了，我的朋友。”科琳说这话时是用的是精灵语，这种在传说中受月神祝福过的美妙语言，听起来如音乐般动耳，在送别好友远行时，人们往往会使用此类语言彼此道别。
不过……哪怕在精灵语里，永别依然不是个很吉利的词，多米尼克不明白科琳为什么要对他这么说，但神人所思所想哪里是他这种凡人可以理解的呢？所以他也没有太过在意。
他调转马头，跟随队伍离去，在走出好一段路后，他还是忍不住回了头，像神人俄尔普在冥路上的那一慕回首。
于是他看见了仍然站在原地科琳，正对着他缓缓地挥手，脸上是淡淡的悲伤，可那种悲伤又不像是送别的怀念的悲伤，反倒像是看着好友的棺材放入坟墓里的诀别的姿态。
多米尼克打了个深深的寒战，觉得自己最近胡思乱想的情况有些太多了，他回过头，甩出马鞭，去向队伍的前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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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本纳尔帝国，月神之海东岸，伊士尼自由市。
在人来人往，车马喧哗的街道，拐进一条很窄的巷子里，紧贴地面的位置有一扇铁栅栏构成的采光窗户，辛酸刺鼻的硝烟味从内透出来，还有轰轰的炮响，钢铁的痛喊，以及一闪即逝的橘红色火光。
如果想要下去这间半地下室，你得先走进一间大民居房的配楼，踏下白石台阶，走过一条走廊，这条走廊两边的墙壁原本都刷得雪白，可现在却被涂上了许多黑色的颗粒状残渣，像孩童摸过煤球后的小手，走廊尽头是一道深褐色的小门。
门内的房间很大，瓶子和机械零件、齿轮一类的杂物放得到处都是，几张又宽又矮的桌子随意摆放着，桌子上有很多瓶子、试管，远处放着一盏防风灯照明。
瓶子和试管里都装有一种黑色的颗粒，这些玻璃瓶中的颗粒粗看去几乎相同，但只有细看，才能发现它们颗粒大小各不相同，瓶外贴着的标签，标注着硝、硫、炭的配比量，从10：1：1，到9：3：1，应有尽有。
这些瓶子里装的是黑火药。
一名蓬头垢面、毛发杂乱的男人蹲坐在一根放在支架上的长棍样子的东西旁边，他胡子拉碴，双眼布满血丝，在这种布满烟尘的环境里，他止不住地咳嗽。
他丢开刚刚倒完的试管，拿出装有另一种配比的火药瓶，黑色渣粒倒在男人漆黑的掌心里，他揉搓着双手，把火药全部倒进长棍后方的开口，然后他从桌子上长长的亚麻绳中切下一截，将其一端连同一块打火石一起握在左手，另一只手抓住一柄类似马蹄铁样子的平端金属指虎，奋力的对向打火石敲下。
哒哒的几声轻响后，金属指虎和打火石间碰撞产生的火星，点燃了这条浸泡过硝石水的亚麻绳。
这次运气不错，是个好兆头，男人心想。
粗长亚麻绳的一端阴燃起来，男人对着那里吹出几口气，绳面缓慢但坚挺的光亮一瞬间，又迅速暗下去，散出几缕白烟，男人确定没有问题了，把燃火的这段夹在了长棍后方弧形的银色金属中间，作为他的得意之作，他把这枚小机关单独命名为扳机。
男人再次蹲下，目光随着长棍笔直的棍面延长出去，他看着尖端指向的铁板，想象那里是骑士们铠甲的胸膛。
他扣下扳机，亚麻绳上的火星与引药锅里的黑火药相接触，在燃烧的瞬间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棍身猛的一跳，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沉闷的钢铁击打声也在同时回响起来，长棍后方喷出浓郁的白烟。
男人连滚带爬的朝铁板跑去，这块饱受创伤的铁板有许多道凹陷，印痕，但彻底洞穿它的孔洞却唯有、仅有、只有、独有刚刚诞生的这一处。
男人呆站在原地，愣了很久，硝烟弥漫在这间半地下室内，历史的车轮从窗外的街上碾过。
很久很久以后，男人浑身都颤抖起来，他几乎是以跳的方式跑到长棍旁边，将其抓起高举过头顶，面对昏暗肮脏的房间，他就像面对着万人簇拥的金壁辉煌的大厅般咆哮道：“女士们！先生们！从今天起，骑士死了！”
“这把会杀死你，杀死我，杀死万兽，杀死世间一切生命的武器，我要给它取名为——火绳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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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斯托纳斯，城外。
“我要死了。”腐朽的老人说。
这件事他就是不说，戴蒙·布莱克也知道，北湖镇一战后，他的皮肤以闻所未闻的方式干皱下去，像块脱水的抹布，全身的骨骼扭曲变形，双眼视力迅速衰弱，几乎不能视物。
如果说过去黑塔·席格是用强大的魔力织成隐形的斗篷，骗过了死神，那么现在，死神找到他了。
“老师，我已经成为死徒，”戴蒙·布莱克在黑塔的耳边轻声说，配上他血红的双眸和漆黑的头发，像魔鬼在低语，“我可以……”
“不。”黑塔·席格用沙哑的声音作出坚定的拒绝。
戴蒙·布莱克沉默下去。
“我死后，庇护地不会再有人愿意庇护你，如果你不离开，你的父亲，卡里昂会亲手抹杀你这个被他视作家族耻辱的除名者，东陆其它冒险团也不会接纳一名堕落的死徒，”黑塔说，“所以去吧。”
戴蒙·布莱克偏头看着他，没有丝毫悲伤的表情，只有血像泪一样滑落脸庞。
“去！去！”黑塔用手推他，“记住你对我的承诺。”
然后黑塔看着他追上卡斯特冒险团的队伍，看着他去到那两名孩子的身边，看着他被其中一人一拳打翻下马，却又被其伸手拉了起来，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天边。
风吹大旗烈烈招展，他调转马头离开，始终没有回望。
黑塔·席格在回到伯爵联盟庇护地的两个月后死去了，他死后，由于他生前对鬼婆作出的妥协，以及平日里对贵族采取的高压政策，贵族议会拒绝了他死后希望埋葬在试炼山的遗愿。
这位卡斯泰利尔黄金王时代最后一人的死亡，象征着东陆的骑士时代彻底结束了，新的英雄和邪恶即将登上舞台。
历史对某些人而言已经结束，但对另一些人来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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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炼山：旧时的卡斯塔诺帝国选皇地——亦是黑龙巴哈姆特的龙巢，近代成为卡斯泰利尔王国王室的皇家陵园。
鬼婆：东陆人对仙灵的别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