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试炼
正确亦或重要的道路,必然封存于一重乃至重重门扉之后,门扉象征阻碍,对孩子也许是年龄,对庸人也许是天赋,对人类的发展而言也许是一种技术的革新,但对于密徒,门扉是更具象化的东西——来自塔罗的试炼。
门扉的存在乃必须,且必须被突破,人只有突破门扉踏入崭新的道路才称得上成长,甚至有时为突破门扉,产生倒退也是被允许的,毕竟‘不朽’是一条不进则退的道路。
任何企图绕过门扉的行为即是禁忌,所谓禁忌,必有其代价,也许换言之,这也是一种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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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蒙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他感觉自己似乎被某种东西包裹住了,完全与世界相隔,一片混沌之中,响起淋淋沥沥的雨声,以及父亲的声音。
“如果当初遭难的人,不是你哥哥,而是你就好了,如果是你哥哥……他必不会让家族如此蒙羞。”卡里昂·布莱克那一日踩着泥泞离开的脚步声,无论过去多久仍是如伤疤一般清晰。
他突然感受一股猛烈到可怕的震动从灵魂深处激荡起来,此刻他成为了一道牢笼,有野兽在内狠狠冲撞,发出嘶吼,这股震动一阵接一阵,野兽不愿意停下,这头心中困兽就算在围栏前鲜血淋漓,也不屈从妄图平息愤怒的自我安慰。
“神王啊!您搞错了应该带走的孩子!”父亲在不远处流泪祈祷。
“啊啊啊啊啊!”戴蒙仰天怒吼,这个在旁人眼中永远没有什么情绪的男孩,即使他们刻意刁难也只会默不作声的男孩,此刻面目狰狞,但在这极端狂怒之下,有一种比这股怒火更加深切更加哀莫的绝望。
雨,果然在下雨,黑色的城墙如墓碑般矗立,他们像海滩边搁浅的鱼,屈辱投降后被折断手脚的战友们至今日仍难瞑目,他躺在尸坑中央,雨点打进仰望天空的眼眸。
“在造物主和祂的作品之间,除了支配,还需要其它什么吗?”卡里昂的话音再次响起,却是一种他从未听过,父亲也绝不可能使用的戏谑语气。
所以是谁,究竟是谁在他耳边低语,但意识又渐渐变得混沌,并再无可阻挡的一点点支离破碎然后消失,戴蒙明白这也许就是最后了,回光返照亦有极限,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睁眼,竟看见一道黑影站在尸坑边缘。
内心萦绕的执念在此刻猛地炸开,他想起来了,他知道这道身影是谁,赋予他这份活死者诅咒,令本应安息的灵魂永世徘徊的噩梦,但如今他也明白,不能全权把罪责归罪于谁。
因为最终决定要生存而非毁灭的人,是他自己。
“就算生命虚幻短暂,凡人也妄图绽放光芒,更何况不死之人,”父亲低声蛊惑,“子嗣如果未尽到子嗣的义务,便还未到他安息的时候。”
“是,可我已束手无策。”他向生的心火算是重燃了,但残酷的现实仍摆在面前。
“说绝境也尚早,你还没有完全激发血统的力量,不是那种低劣的死者灵血,特雷西亚给予你的那份血统,我为你滋养的那份果实,那份直溯该隐,完整的始祖之血,”戴蒙感到有一只利爪撕破他的身体,直接按住心脏,“你诚然是个废物,所以才需要我来襄助。”
心脏自死寂中奏响,但不止一颗心,而是几百颗心一齐合奏,血肉的残块之间形成共鸣,在野兽腹中,在酸液腐蚀之中,血肉重生出触须。
如此强大的重生能力,已经远非血裔,乃至任何自称是活物的东西所能企及。
冰原狼毫无征兆地倒地,一只鲜红的手从喉咙里伸出抓住了它的獠牙,狼肚在顷刻间如吹气球般膨胀起来,表皮因承受巨大的张力而变得红润近乎透明,如昆虫的卵壳,隐约能看见狼的肚中正有人体在逐渐成型。
狼的身体彻底爆开,血肉飞溅,一个鲜红的人躺在狼的尸骸上,有如七重地狱的血池中剥下人皮洗涮的恶鬼。
父亲,我会追寻更伟大的荣耀,然后我要让你知道……戴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熟悉着这副新生的躯体。
即使人们深知我乃堕落血裔,仍愿意为我讴歌赞颂,令中洲微风奏响我的名字,在传奇英雄之中占下一席之地,我所要寻求的,便是这样伟大的荣耀。
那么这份荣耀的起点,就从费奥多尔·瓦萨,这位鹰王的御前亲卫开始,戴蒙紧握住双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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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费奥多尔的拳头深深陷进墙体,石墙表面如蛛网般支离破碎,一旁的军士们不敢上前打扰,他们明显能感觉到这位加韦德战士身上正爆发出骇人的怒火。
在刚才的一瞬间,费奥多尔感觉到他的狼死了,但这并不是令他如此愤怒到失态的原因,狼的死,就意味着那只肮脏的血裔还没死。
也就是说他的杀戮头一次失手了,在战车教导中,这种因轻慢导致的失利,当属极大的耻辱!
耻辱必得以血还血!费奥多尔一刀刺进墙壁,随即全力一拉,斩掉了自己右掌的无名指。
“我明白了,这是您给予我的试炼吗?”费奥多尔强忍剧痛,低吼道,“那么我必当逾越过去,通往崭新的道路。”
那么我必当将他逾越过去,失败者,定要永世不得翻身,两个男人在同一时刻下定了同一个决定,对立双刃的目光早在凡人无知无觉间投望过来。
城墙边发出震天的欢呼声,也许是年久失修,又或许是溃于蚁穴,黑岩堡本就脆弱的东部城墙在接连不断的猛攻下终于支撑不住,连绵垮塌了一段,撤退的号角即刻吹响,前线的军士们抛下数以千计的尸体如潮水般退去,已经不再需要无谓的伤亡了,因为下一次,从毫无防御的垮塌城墙处发起冲锋的将不再是寻常士卒,而是如今整个东陆最精锐的骑士们,卡斯特家的重甲铁骑军。
脆弱的城市正在一点点陷落,玫瑰在雨中渐渐失色,变得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