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刃(上)
东陆,黑岩堡。
“快快快!”军士在吊桥边挥手催促,来自城堡主楼的士兵们从他背后穿过,吊桥另一头直接连通外堡的城墙,好让士兵能够更快的驰援前线。
等最后一名士兵从桥上离开,军士立刻准备转动扳轮将吊桥重新升起,他埋下头,突然发现地上有两个影子,有人正站在他背后!
这里可是重兵把守的黑岩堡主楼,谁能如此悄无声息地贴近?军士惊得跳起来,他瞬间拔剑朝后斩去,却挥了个空,他背后空无一人。
那地上的第二道影子……是错觉吗?眼见虚惊一场,军士松口气,为防万一他打算喊回两名士兵。
然而军士没能喊出任何声音来,呼喊的气息被强行截断了,剑从手中坠落,他软绵绵地倒下,双手颤抖着试图捂住喉咙上血流不止的伤口,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扭头,看见背后影子正慢慢从地面站起来,像墨写的文字从纸上立起来。
不是谁的映现,影子本身就是主体,军士临死前终于明白。
“愿神王拯救你的灵魂。”戴蒙·布莱克结束影化,抹掉匕首刃边的血迹。
他把军士的尸体拖到角落,又一刀砍断了缠绕绞盘的缰绳,这样吊桥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再升起,随即他踏上通往塔楼顶部的石梯,准备从高层向主楼更深处潜入。
塔兰盾大火之后,戴蒙舍命救主君于火场的功劳,让他得到了更多信任,罗兰在诸多大臣的见证下,册封了这位来自伯爵联盟的年轻人为骑士,并采纳路西泽的意见,任命其担任国王出征黑岩堡期间的贴身侍卫。
明面上的职务是这样,而实际要做的是另一回事,卡斯特家的死士卫队和宫廷法师里奇·盖伦一起亡故在那场蹊跷的火灾,原本该赋予他们执行的刺杀任务,如今只能落在最适合者的肩头。
他接受这个任务时心里倒也没有抵触,无关骑士荣耀之类的东西,毕竟早在不知道多久以前就丢掉了,卡斯特家和席尔穆纳家有什么仇怨,罗兰为什么会挑起这场战事的原因他也通通不关心。
他真实的想法或许有些逆来顺受,可他只知道,只要他杀了罗吉尔,这场战争立刻就可以结束。
既是懒惰,也是自甘堕落,老师为此训斥过他。
可懒惰也好,自甘堕落也罢,如今他不想再去思考复杂的事,他曾经会为了银龙王国的往事而烦恼,很多父亲的遗弃而怨恨,但在漫长的思考中,这些激荡的情绪都像浪潮一样被抚平了,看着如今的东陆,眼前尽是不熟悉又陌生的事物,他只感觉到深深的难过。
戴蒙登上塔顶,漫天细雪纷飞,塔顶毫无遮蔽的暴露在天光下,任由白雪笼罩的地面满是纷乱的脚印,隐约能听见城前士兵们厮杀和怒吼的声音。
他望向远处另一处塔楼,目测两地距离大概,顷刻便决定尝试飞越,以血裔轻身的特质,这不难做到。
戴蒙正准备动作,突然脚步一变,高高跃起并在半空中做出极度怪异的姿势。
“咦?”垛墙下方传来一声惊惑。
于此同时,戴蒙原先踩在脚下的地面剧烈变化,以一点为中心,数十块坚硬的基石如切盘般旋转、重组,彼此之间凭空出现数十条裂缝。
雪地、冷风、半空雪花,裂缝割断了上方的所有东西,仿佛有数十把无形的屠刀同时从空中斩落,将空间切割成了无数狭隘的碎块。
这是一种极度诡异的场景,地面的结构被彻底破坏,理应垮塌如山走,可仿佛被伸展的拉环一样,塔楼除多出了几条裂缝外,几乎毫发无伤‘复原’回去。
塔楼顶部的雪地上,原本凌乱的脚步如今变得整整齐齐,先前被打乱了顺序分布在各处,才显得它们是多人踏足过的痕迹,其实只属于区区两人,一排通往一处矮矮的雪堆,这处雪堆被三道缝隙割裂,雪下隐有血色透出,先前散落各处难以察觉,如今聚在一方才明显,另一排则通往塔楼边缘的垛墙。
两截断指落入雪中,戴蒙死里逃生,但右手的创口滴血未流,宛如活尸,他顾不得伤势,目光警惕地看着垛墙后方,体内血液和左手匕刃已是准备完毕。
一只手搭上垛墙边缘,有人一直徒手挂在塔楼顶外,一道身影随即跃起。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费奥多尔·瓦萨悠然落地,他半赤裸着上身,半边衣服破破烂烂满是灰烬,仿佛刚从火场中逃离,可四下冰天雪地,哪见得着半点火星。
戴蒙一言不发,手中匕首又握紧了几分,他当然不会告诉对方,自己是凭借血裔对血液的敏感所察觉。
那处雪堆里掩埋着一具尸体,从死血未凝来看,戴蒙估计就在他上来前两分钟,塔顶刚结束了一场战斗,对方不但先他一步察觉有人到来,还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便掩盖住现场,并布下这种诡异凶险的陷阱,心性手段实在可怕。
费奥多尔仔细看着戴蒙,脸上神情随之变得越来越冰冷:“我道是位精通斗争、见微知著的战士。”
“没想到只是头不知死活的非人异类,”费奥多尔冷哼一声,“我乃瓦萨家族的费奥多尔,留里克亲王之子,鹰王御前亲卫,此次加韦德东征军团先锋大将,报上你的名字,吸血鬼。”
他察觉到戴蒙断指伤口的异常,自行想通了原因。
戴蒙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指向一旁的雪堆道:“你为什么要杀了自己一方的法师?”
他从雪堆下的尸体血液中感受到了强大的魔力,那至少也是一位高阶法师,如今卡斯特家正在攻城,法师镇守在这处高点,应该是要想等到关键时刻出手,没想到被自己人偷袭身亡。
“他是达梅里亚原先的宫廷法师之一,为报效旧主,不久前来到东陆侍奉席尔穆纳家末裔,”塔罗‘战车’不容忍背叛,出于对法师忠诚的尊重,费奥多尔没有隐瞒他的死因,“如果让他活着,席尔穆纳家守城的伤亡必定大减,这对加韦德之后要采取的行为并不有利。”
“这么说,你们果然是要……”戴蒙沉默片刻,报上了家族之名,“布莱克家的戴蒙。”
“很好,”费奥多尔满意地点头,“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