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十一次万神殿会议（下）
东陆，塔兰盾，金殿。
黄昏时候，夕阳余晖从四面八方的窗户照进，暗红光影在墙壁上构成条纹，像受野兽爪牙撕扯开的伤口，整座厅室浸泡在血色之中。
大厅尽头的银门突然打开，年轻侍卫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空无一人的议事桌上摆放着几支羽毛笔，连半点风声也没有，坟墓一样安静，仿佛时间在这座殿堂内停止了流动。
“还有什么事吗？”路西泽背靠在王座上，年轻侍卫吓得浑身一哆嗦，显然是没有料到都快入夜了他还在这里。
他这几天一直在王厅里代替出征的罗兰履行政务，虽然绝大多数时候都只需要他假装聆听下方议事桌前大臣们商讨，然后在他们书写好的公文纸上签字即可，除此之外还有平民的请愿，绝大多数都是例如醉酒的冒险者打架斗殴，两块有主土地间界石划分一类的杂务，等天色渐晚，大臣们都回家休息，请愿者被告知请明日再来，大厅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倒也不是不想走，只是不知道该到哪里去，索性整夜待在王厅。
“是！大人，外面有个异教徒求见您。”年轻侍卫绷紧身体立正，他是新入伍的军士，按理来讲殿前侍卫这种重要任务轮不到他来担任，但罗兰出征带走了塔兰盾所有最精锐的将士，导致城内人手有些不足。
“为什么没赶他走？”路西泽说，在包容的万神信仰主流的中洲，除了精灵和矮人之外，极少有人类公然承认自己信仰异教而不是鲜为人知的某位万神，且这种人通常是邪教徒。
名义上任何人都有资格来王厅觐见，但侍卫们有时也会为了省事而驱赶一些明显不值得面见领主的人，就像豪门前的家卫不会为了一个乞丐的乞讨而去通报家主。
“因为他说……他是来自赫特冒险团的太阳神官。”年轻侍卫弱弱地说。
赫特冒险团，阳洲埃蒙王国驰援东陆的开拓团，这群信仰太阳神赫特的阳洲人，在东陆南部曾经属于刀锋边区的金穗堡筑城，赫特教的太阳神官据他了解，大概类似摄政王庭神殿首席神官的职位，这种宗教人士闲着没事来塔兰盾找卡斯特家干什么？
路西泽思索片刻，决定见一见这位突如其来的异教访客：“让他进来吧。”
侍卫很快将太阳神官领进殿来，这位少见的客人是个十分健壮的中年男人，浑身衣料不多，黝黑的皮肤上佩挂着大量黄金首饰，其中当属他脖子上的黄金项圈最引人注目，由多种宝石和黄金一起串连成多排的宽领饰，从颈部蔓延到肩部乃至几乎覆盖了整个胸口，奢华夸张的样式带来极强的视觉冲击力。
不过路西泽倒是很好奇这位太阳神官浑身穿这么少会不会冷，毕竟近来一个月的天气出奇反常，明明已经是春天了，大雪还是跟深冬一样乱刮。
“初次见面，亲王殿下，愿赫特的光芒庇护您。”太阳神官将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表示虔诚祈祷。
“也庇护您，神官大人，”路西泽寒暄完，立刻进入正题，“您此次来是有何贵干？如果是想要宣教，等我的兄长从战场上得胜归来再谈吧。”
要是平日，哪怕不打算改信赫特，路西泽也会向这位神官把有关这位神明，有关阳洲的一切全求问个清楚，可他现在没这个心情。
“宣教？不不不，殿下，我此次全为您而来，或者说……为‘因诺肯季·盖勒’而来。”
路西泽拔出剑来，剑尖狠狠触在地上，直视着太阳神官：“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其实这个问题由我向您请问更合适，毕竟孩子怎么会不知道杀死自己父亲仇人的血名呢？”太阳神官缓缓地说，“我在金穗堡收到一封印有卡斯特家徽，署名者却是沃从·埃伯哈特的书信，里面提到了这个名字，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原来如此，信应该是莉莉安娜在他出征霜牙时寄出去的，当时他们对‘因诺肯季·盖勒’的了解进度是一无所获，没想到她刚走，线索立刻就来了。
紧接着太阳神官上前一步：“既然您知道这个名字，那么您是否了解赫特拉塔人灭亡的悲剧？您是否知晓无名众王与无名众神，祂们在绝望无助的形势下，不得不与群山母亲，海之巨兽，双胞胎以及血杯签订契约的神话？你是否清楚如今毁灭阳洲的豹狼人部落诞生的因缘？”
路西泽点点头：“略有耳闻。”
特蕾西亚初次见面就给他讲过这些故事，尖顶对凡世的侵蚀。
“那么我所要说就很简单了，”太阳神官面色阴沉下来，“最初为无名众王和尖顶邪神牵线搭桥，全力推动契约签订的那条毒蛇，就叫这个名字。”
“因诺肯季·盖勒，如今哪怕整个赫特神宫内部知道这个名字的大神官也不过十指之数，因为这是谋杀与外国之神赛特，一尊神祇的真正神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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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陆与东陆交界，加韦德艾伦边疆地。
加韦德与东陆交汇的边疆，受巫妖王诅咒的永冻恶土和充满瘴气的沼泽延绵千里，连兽人也不愿意涉足如此恶劣的环境，艾伦边疆阻挡了绿潮继续向西冲击，却也长久以来阻止了加韦德向东扩大势力，再往东去即是曾经阿德尼卡王国把控的东陆大门黑岩堡，如今由达梅里亚之子镇守。
“这真是一片好地方啊，费奥多尔，你能感受到吗？”男人全身沾满沼泽肮脏的泥水，双眼却熠熠生辉。
立马在男人旁边的贵族少年疑惑地看着眼前荒凉破败的土地，又仔细思考了好一会，老实摇头道：“父亲，我什么也看不出来。”
“无妨，你才受‘战车’赐福不久，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学习，”男人露出陶醉的神色，仿佛闻到了馥郁的花香，“东陆已经成为一片浩瀚的战场了，每个想要成为英雄的人都可以驰入其中，去夺取他想要的荣耀。”
他再向前迈出一步，终于是踏上东陆的土地，远方山鸟惊惶，雷霆轰鸣。
“战士们！向我展示你们毕生精研的武艺吧！让我了解你们手中兵刃灼烈的锋芒吧！然后你们会知道，我，斗争三神座下，战车手中最锐利之剑的留里克，受称不可战胜者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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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五年二月五日，历史在这一天迎来转折。
第十一次万神殿会议落幕，万神议会发布一纸诏书，宣布完全否认科琳所具有的神性，拒不承认她神人的身份，这份散发向整座中洲的摄政王庭信仰国度的文件，由科琳在万神议会众所周知的代言人多米尼克·迈耶亲自撰写，东陆众多冒险者之国惊怒于他的背叛，一道不可弥合的裂缝，骤然出现在科琳信徒与万神殿诸神信徒之间。
宗教冲突急剧上升的同时，北方雄鹰加韦德内部开始发生不寻常的军事调动，这位自古以来的恶邻，在最近一次席卷西陆的丁香战争中毫发无伤，西陆诸国纷纷紧张起来，战争的阴云再次笼罩中洲的天空，人们重新意识到自己生活在一个动荡的世界里，沉寂已久的熔炉铸火重新点燃，这次矮人们会将更新式、更有效率的杀人兵器，投入越发渴血的战场。
在一片混乱中，罗兰·卡斯特出征旧日友人及封君席尔穆纳的叛逆之举，似乎也无人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