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瑟铭(上)
作为银池东岸除卡斯托纳斯外最重要的贸易中心,绿潮前,瑟铭一直是以中立商业城市的身份,独立于卡斯泰利尔、刀锋边区、马尔霍德这三大王国相交的边境区域。
在水路上,瑟铭拥有整片银池沿岸最大的渡口,同时这座城市位处三国之间,是四面八方交通往来的要道,三大王国也不反对在边境处有这么一座中立商业口岸,毕竟在战争很少爆发的东陆,除直接决定冲突胜负的骑士对决外,商业与文化之间的竞争也尤为重要。
在东陆诸国逐一毁灭于绿潮的进程中,瑟铭同样没能幸免于难,但它灭亡的过程简直可以用严肃来形容。
卡斯托纳斯沦陷后,卡斯泰利尔王国的灭亡已成定局,成千上万的难民自北方涌来,他们身后紧跟着的就是兽人大军。
彼时的瑟铭老公爵刚刚去世不久,从老公爵手中接过这座城市的是他才满二十岁的小儿子,这名年轻人是一个典型的东陆骑士,慷慨、慈悲、重视荣耀、富有冒险精神与朝气。
所以他才会犯下那种弥天大错。
当难民的浪潮涌来瑟铭时,年轻公爵几乎是没有犹豫就敞开了城门,然后将面包和燕麦粥有条不紊地发放给了这些挤满城内每条大街小巷的可怜难民,他慷慨的行为吸引了更多难民前往瑟铭,也让兽人们得知这里有座富饶的城市,于是围攻开始了。
凭借引自银池的宽阔护城河,以及矮人技术修筑的高厚城墙,瑟铭在最开始的几场围攻中占尽优势,嗜血战团、握链者战团、烂刀战团铩羽而归,城中的难民也越来越多,这座贸易城市俨然已经成为抵抗绿潮的前线第一堡垒,绿潮暂时停滞了,但也只是短暂的。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破城者’古鲁克到来。
作为杜坎·森的大萨满,古鲁克以足智多谋(或者说诡计多端),闻名于兽人族群中,它精通预言法术,也擅长观察天相,它预言到一场寒冰风暴即将袭击银池东岸,所以提前一月便开始对瑟铭采用围而不攻的战术,等到寒冰风暴来临的那天,瑟铭城内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房屋与火炉供所有难民容身。
在这个寒冷恐怖的夜晚,父亲抱着女儿冻饿而死,母亲亲手掐死襁褓婴儿,手足彼此易肉而食。
难民们在冻死大半后开始向城内的原居民发起攻击,抢占温暖的栖身之所,年轻公爵不得不作出牺牲,率领军队保护他的子民,这场争夺生存权的搏杀最终令城防军死伤惨重,时至今日,你仍能在瑟铭城内无数石壁的墙根下,挖到难民们结冰的尸体。
第二天清晨,兽人军队自冰封的湖面上向这座虚弱的城市发起进攻,它们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取得了胜利,据说年轻公爵在城陷的前一刻自杀了,也有幸存者说他是被难民杀死的,无论如何,事实已无从考证,只是后世的人们总会忍不住猜想,在难民涌往瑟铭时,他临死前是否会后悔自己在那一日的善行。
古鲁克得到了一座几乎完好无损的城市,一如十六年后,神圣意志骑士团的团长普莱斯爵士也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无伤从兽人手中夺回了它,就好像有某位真神的神佑加护在这座城市,令其不受毁坏,只是祂显然不在乎凡人的生死。
而这些,都是之后的故事了。
···
在路西泽等人遭遇黑塔·席格军队几天后的夜晚,卡斯特冒险团以终结绿潮的英雄们的身份,在瑟铭城外受到了来自神圣意志骑士团副团长瑞内·鲍尔森所率队伍的热烈欢迎。
我面前盘子盘里有两种食物,一种是土豆,另一种也是土豆,当晚的宴会上,路西泽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诙谐念头逗得差点笑出声来。
也不怪他会这么想,因为就主菜而言,土豆的数量委实太多了些,但也可以理解。
作为随着先驱精灵船队而来的失落大陆特色种植物,土豆凭借着需求低易种活、高产饱腹等特点,以惊人的速度普及了各大古人类王国,从此成为平民餐桌上不可或缺的一员,饥荒问题得到解决,魔法师议会的研究者们甚至不止一次发表声明称,表示土豆改变了人类历史的进程。
而在绿潮后,重新开拓东陆的诸多冒险团,出于生存需要,土地也都是以种植土豆为优先,偶尔冒险者们嘴馋难耐,在平日里还能通过在东陆富饶的土地上打秋风来解决,可一旦遇到宴会,菜品单调的问题一下就暴露出来了。
幸好,作为上座贵客之一,塔兰盾公爵罗兰的亲兄弟,路西泽可以享受到那些为数不多的美食。
神圣意志骑士团来自安本纳尔帝国西部的西月神之首地区,虽然骑士团与达梅里亚公国同根同源,但出于地理位置的原因,他们也不可避免的会受到来自帝国西部边境的大国——洛伦特的影响,而文化上的影响,在饮食上往往体现的格外明显。
例如现在宴会上的酒品,不是帝国内常见的麦芽酒,而是洛伦特盛产的葡萄酒,香肠也不像达梅里亚一样是整根整根的,而是剥下肠衣做成一颗颗小肉丸放入客人的盘子,酥皮馅饼倒仍是肉馅,不过更加多汁。
这种封建贵族阶级待遇真是该死的甜美!路西泽边吃边愤慨的想。
这场宴会非常圆满,卡斯特冒险团们与骑士团的士兵们喝醉后像兄弟似的勾肩搭背成一块,他们大声欢笑,赞美科琳,一起畅想美好的未来。
可惜沃从·埃伯哈特没有参加,如果非要找点美中不足的话,就是这个了。
路西泽在宴会中途离场,他端着乘有些热食的盘子,来到沃从的房门前轻叩。
“感谢我吧!让你能在啃黑面包的时候开开眼福。”这是路西泽见到沃从后说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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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在意黑塔说的那些?”路西泽拿汤勺轻搅着燕麦粥,泛现金黄的谷物让他想起了酥肉。
“也不全是,他说的大多数真相,就算是我也懂得。”沃从轻嗅杯口,闻见馥郁的葡萄酒香。
“那你这几天在郁闷什么?”
“我只是不明白,明明有些人身居的高位,可以挽救它们,可以不让邪恶的灾难发生,可以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可为什么,他们却无动于衷呢?”沃从喝下口闷酒,“比如我的母亲。”
“你的母亲?”路西泽来了兴致,他们相处这么多天下来,这还是沃从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的家族。
“你想听她的故事?也对,我也是时候该告诉你们了。”沃从低声正说着,突然一头撞在桌上。
“喂喂喂!”路西泽赶忙上去查看,这杯酒难不成有毒?
片刻后,他松口气:“搞什么啊!只是喝醉了。”
一杯就倒,沃从这惊人的酒量让他好一阵无语。
看来只好明天再来问他关于埃伯哈特家族的事了,路西泽把他背上床盖好被子,方才离开。
沃从想告诉他什么呢?回房间路上,路西泽欢快地想,跟这货搞好关系可真不容易,如果用门来比喻人对外界的防备度,那沃从的心房简直是金库大门级别的,凭他这几十年的撬锁专家经验,现在也不过才切开了一根钢条。
慢慢来吧,等到了塔兰盾,就对方那孤陋寡闻的模样,还不是任他拿捏,路西泽哼起小调。
经过他这几天的相处发现,沃从这种生物,只有在见到新鲜事物的时候,才会表现出少年人该有的活力。
他登下一层一层螺旋楼梯,像是在深入地狱的最深处,忽然他感觉脚一踏空,整个人摔落下去。
可他没有摔在地板上,而是继续沉坠着,像是沉进湖水的底部。
他试图抓住些什么,但无济于事,一片黑暗笼罩住他。
片刻后,几名骑士经过这里,他们欢声笑语的交谈着离开,分明无风,墙上的火烛却微微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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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沃从自足足‘一杯葡萄酒’分量的宿醉中醒来,感觉头痛欲裂。
“话说,我是答应要告诉他们吧。”他想起昏倒前自己说的话,揉揉额头,起床穿戴好,前往路西泽的房间。
床铺上空空如也,房间也干净得像从没人住过一样。
已经起来了?沃从没多想,下楼前往大厅。
卡斯特冒险团的众人正在这里享用早饭,维洛萨和罗兰也在,沃从同他们打了个招呼后,立刻问道:“两位大人,你们有见到路西泽吗?”
极其罕见的,银月骑士的眼中闪过一丝迷惘,只听维洛萨紧皱起眉头对他说:“沃从阁下,我很想帮助你,但能否请你先告诉我...”
“路西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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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