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春
“抱歉……还有100天高考。”
“这么晚了，刚才楼上的人还在忙呢，我们接下来……”
“刚才我们看到的，就是你向往的成熟的人。”林玙轻声打断，收回了思绪。
“诶？”
“你不是说，觉得我和周围同学不一样么？我假期在外面打过一些工，积累工作经验和赚钱。”
林玙耸耸肩。
“我这样的人，你大概会在以后遇到很多吧？在高楼的小格子里，在咖啡店高脚桌旁，在晚上九点的地铁上，随处可见。约几千万。”
“啊？但是，林玙同学和他们不一样吧，你……”
“所以，没必要太在意我，也不要一直看着我。”林玙打断了她的话。“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因为假期的工作而感到疲惫的人。”
“好啦，咨询到此结束，你的烦恼我也倾听过了。”
林玙脱下基础款的西装外套，搭上了她的肩，退后了几步，挥了挥手。
慕婧愣了一小会儿，仿佛在想着什么，看到他的挥手后高高地踮起了脚，“嗯，那明天……”
“明天见。”
她的话淹没在地铁口人潮的噪音中，林玙露出微笑，作出回应，走向了反方向的公交站。
记忆里未发生的恋情，到了今天更不可能发生。
那没有聊过几句，因憧憬与好奇自己的处世方式而生的好感，即便讶然于她的勇气，但也不会接受。
淡黄的路灯下，孑然的影子落在自己的前方，想必将来，也会在这片微冷的空气里继续这样独自走下去。
“怎么才回来，哥哥♪”
“成年人有些自己的事情嘛。”
“是、是和女孩子约会去了吗？”盘起头发的妹妹紧张地攥紧浴巾。
“才、才不是呢。”林玙爱怜地揉着她的脑袋，抬起头，“是去阻止未来有可能的约会！”
“……”
妹妹开始淋浴，林玙站在没有开灯的客厅落地窗前，手掌贴上了冷冰冰的玻璃。
在一层玻璃之外，赶上夜班公交的人靠在座位上，在车水马龙的公路上驶向远方。楼宇在夜色中层层叠叠，让人想起那座城市的写字楼群。
高耸、坚硬的钢化玻璃幕墙；逼仄、被割成片状的狭窄天空。
至少接受某个人的恋情，还要等到习惯那些涌上来就发闷的记忆。
*
“喵？”
一只毛发梳理得很干净的白猫，在走廊中扭过头，扁扁的肚子上下起伏，圆滚滚的脑袋侧下，眼睛里满是警惕。
因为这所学校的庭院和树丛很多吧，竟然有野猫在学校里出现。
“你在这栋教学楼呆了多久？饿了吧，来吃吧。”
说着它肯定听不明白的话语，林玙用拔下的竹签，攘了下去买来的，没有油炸过的生鸡柳。
“吃完去校外吧？千万不要被高中女孩子抓到，小心她们对你又揉又捏，百般蹂躏哦。”
转身走上楼梯，白猫飞快扑向生鸡柳，敏捷地叼住，粉红色的唇边漏出一声满足的“喵呜~~”声，悄无声息地跑向角落。
林玙露出微笑，转过头，走上四楼。
脚下的白色板鞋，在少有人至的地板上，踏出“啪嗒啪嗒”的清越步伐。左手下方，是在三月间抽出新叶的翠绿香樟树。
来到走廊尽头，学生阅览室前的一间教室。
出乎意料的是，门敞开着，林玙疑惑地走进。眼前浮现出了仿佛恋爱电影中的一幕。
慕婧靠在沙发上，干净的侧脸对着自己，似乎睡着的样子。初春的阳光将她的眼睫毛投到脸颊上，随着均匀的呼吸声微微发颤。长桌之上放着一块抹布。
“别睡啦。上课了。”
“诶？！”
慕婧惊醒，揉了揉吸进尘土的鼻子。
“不好意思…咳。刚才随便擦一下桌子，没想到靠在这里睡着了。”
“谢谢。昨晚没休息好么？”
“啊，那个，是失眠了一会儿。”慕婧尴尬地笑了笑。
“你可以去教室睡一会儿，人多会比较暖和。”
“教室人那么多，怎么可能睡着……放心好咯！我好几个月都没感冒过了！”她有些得意，挺起饱满的胸膛。
“年轻人身体好啊……”
看到她似乎没怎么被昨晚的话语影响心情，林玙说着好像老年人感慨晚辈一样的话语，移开视线。那个，谁担心你会不会感冒啦，笨、笨蛋！
“我昨天晚上……好像还做了个梦。”
“梦到什么了？”
“梦到你也失眠了，躺在床上，睁着红彤彤的眼睛，嘴里说着好累啊、不想上学啊，在被子里翻来翻去。”
“这是什么可爱的生物……你在我家装了摄像头吗？”
“啊对了对了，你的外套。喏，谢谢，我昨晚洗完放烘干机，烘干过了。”
她从书包里先翻出一个白色卡片相机，然后拿出外套，林玙接过浅蓝色外套，褶皱很浅，似乎熨烫过。
“谢谢，正好这几天准备洗了放起来。要上晚自习了，你不回去吗？”
“没事啦。沈老师允许我不去上晚自习。”
“嗯？？”
“今天沈老师找我，问我咨询的怎么样，我跟她大概说了一下。然后我问沈老师，以后晚自习可不可以来这里，看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忙。这里很安静，你学习成绩那么好，不会的题还可以找你问。她说可以啊，反正我学习也不错，这所学校里上课情况特殊的人也不少。”
林玙勉强忍住彻底摆烂的冲动。
不过他似乎也没拒绝的理由，毕竟只是和女孩子相处，不靠得太近还是可以做到的。好，决定了，以后晚自习也时不时请个假吧。
“啊，那个。”慕婧神色忽然有些羞涩，抬起头，视线微微上扬，清澈的眼睛盯着林玙，“你……有过女朋友么？包括网恋、CP、固玩？”
“智者不入爱河，享受美好生活。”
“……好像有点道理。我也没有过网恋、CP、固玩，要不然我们在一起吧？”
“恕我拒绝，你的话好没道理……”
哇，这家伙是听不懂人话么？
“开玩笑的。”
林玙正准备长篇大论，慕婧的脸上忽然漾出一个笑容。她在沙发上晃着颀长饱满的腿，把脸别向了另一边。
“先试下你反应。我们算扯平了哦。”
说扯平，倒是能理解。但这家伙……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对男孩的杀伤力么？
“你昨晚几点睡着？我睡不着，起床喝了一瓶酸奶，当时是两点，再往后就不记得是什么时间啦。”
“最后一次看表是一点。”
“午休我在抖音上刷到了一个小姐姐……”
应付着她的话，林玙拉开铝合金框窗户，让风吹拂过微烫的脸颊。
左侧凤鸣路上迟到的学生，或提着便利袋，或抓住白色网球拍，飞快地奔走在校园。对面的知行楼，兴趣教室内有人打开了灯，响起优美的练歌曲声音。学生们晚自习的背书声传来，听起来十分整齐。
楼下方有国高标志性的高大香樟树，附近是逐渐恢复锦簇的美丽庭院。新生的花瓣在枝头漫舞，沁人心扉的空气里传来朦胧青涩的芳香。
寒风被教学楼挡住，些微的暖风拂来。阳光不由分说地将一切包裹，色彩犹如长卷般在窗外展开。
崭新的季节，似乎已经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