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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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蝇营狗苟

长安城的西北角大多是各节度使和军镇将军们的府邸,还有就是各军的留后院,方便长安与军镇的联系,所以这一带相对显得冷清,加之各府侍卫众多,连金吾卫也懒得在此巡逻。

李泌其实并没有在大将军府多留,不过张不良还是先一步回靖安司了,从辅兴坊到皇城不过一坊之隔,由崔器等旅贲军护卫也应无事。

但张不良没有穿过皇城,而是绕道皇城东面的大街,那几个街口的骁卫已经混了脸熟,甚至都无需亮出靖安司的令牌。当下的平康坊一带真是热闹,彩灯映天,街上除了行人和马车,由各道献上的走舫也已经陆续登场,将街市堵的是水泄不通。

这些走舫有山水花楼,有龙麟珍兽,更有仙人仙宫,耗费之人力财力必巨,设计之壮观只为博圣人喜欢,届时还会有歌姬舞姬登上走舫献技,它们会从长安的东西南三面汇聚朱雀大街,再从朱雀大街转入天槐大街,齐聚兴庆宫供圣人在花萼相辉楼观赏。

张不良的马车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挪动,听说长安往年旦逢大节都会发生踩踏事件,去岁有人当街撒钱,最后惹得千人踩踏,马惊人翻,更有数十人落入暗渠,淹死就有九人。

所以长安颁了新律,不得引众闹事,轻则棍罚,重则入狱治罪,更是不得大街卖艺玩火,如此地方最怕走水。

张不良幸好车技不错,穿梭各处狭窄不在话下,宣阳坊就在前面了,这时候在人群中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陆北游。

不过今日的陆北游神色有些奇怪,恍恍惚惚,只与张不良寒暄几句就借故错开了,望着他急急离去的身影,张不良的思绪也有几分沉重。

如今的靖安司都尉见谁都可疑,他见这副神色的陆北游自然心中打了问号,所以在说话间趁机对他读了心!

但让张不良内心沉重的是,今日的读心术失灵了!

并不是陆北游不易被读心,而是他的读心能力明显退化了,难道是上回对空忌用了幻术,导致自己的读心术遭反噬了?还是因为融入了小糖的朱雀之血?

这个疑问,只有见到孁儿或许才有解答了。

张不良驱着马车驶向靖安司,而在平康坊相府内的月堂耳厅,右相正被大管家五福捶着背,今寒短短数月,他已经显得有些老态龙钟了。

“五福啊,近来一些摇摆不定的家伙都不来月堂奏事了。”右相苦笑,望着堂前的匾额,鸿理天下四字失色黯然。

“阿郎,这是好事。”五福专心捶背,他虽只是相府里的管家,无官无爵,可数十载跟在右相身边耳濡目染,如今的城府都不逊于六部的尚书。

“哦?”右相抬了抬眉头,面上添了些气色。

五福开始为右相捏肩,进言道:“让这些墙头草攀附太子,成事不足,却可惹来圣怒。”

右相听得十分满意,赞道:“五福,你在相府屈才了,屈才了!”

主仆相谈甚欢,原来耳厅中央还跪着一人,正是御史中丞吉温,他不敢搭话,只能舔着脸赔笑。

“墙头之辈李某人并不在意,可圣人有心裁撤十察殿,这是断李某人一臂呐。”

右相连自己都觉得老了,开始患得患失,他并不担心太子起势,太子势越大,他越会受圣人倚重,但如今贵妃携杨家登场,绣衣卫极有可能会占去十察殿在朝中的地位,那杨钊假以时日必封侯拜相。

“阿郎,事犹可为,你一路过来什么风浪没见过。”五福宽慰道。

“相爷,事犹可为,罪证虽在朔方,但终究还没到圣人面前!”吉温终于等到了进言的机会,此刻两眼阴狠,已经开始盘算如何从朔方夺回罪证。

右相垂眼望着吉温,后者的忠心毋庸置疑,树不倒猢狲不散,可他的心思格局还是低了,遂点拨道:“王忠嗣不会插手长安的事,所以他不会将罪证呈给圣人,最多将它交给太子,咱们这个太子心气沉的很,这次应该也会沉住气。”

吉温听懂了右相的话,顿时讶异无穷,不得不动起脑子好好思忖,良久才理会得右相的真知灼见。

“就是可惜了朔方的那个暗桩,你将他埋在王忠嗣身边也该有十余载了吧,一朝暴露,朔方就再难窥探了。”右相是真舍不得这棵暗桩,毕竟与王忠嗣的争斗还没开始呢。

“罪证如若到了长安,我等必誓死夺回,一旦成功,相爷终可大展身手!”吉温以额磕地,这是他肝脑涂地之言,毕竟右相若倒了,他自己的气数也就尽了。

此际,有下人躬身走入耳厅,五福上前相询,才知是有人求见。

右相也倍感意外此人到访,这就让五福领着吉温离开,没多久五福就带着这个人进了耳厅,正是朝门郎陆北游。

陆北游进来后头就没抬起过,老实跪在吉温刚才跪过的位置,右相没有直接问所为何事,而是问起了他陆北游是何等?

五福记忆惊人,脱口而出乙等。

原来相府会把朝中所有大小官员私评等级,他陆北游在名册中是乙等。

“乙等……,李某人最喜这乙等。”右相满面和煦,位高者在蝼蚁面前总是那么和蔼可亲。

右相确实最喜乙等,甲等自视甚高,而乙等却自知不足,施以名利权色必为所用。

“陆北游,你求见相爷所为何事?”五福终于奔入主题。

陆北游连大气都不敢喘,脸恨不得贴到地毯上以示忠诚,他从怀里摸出绢布包裹之物,两手打开呈在头顶才发现是一枚红色宝石,光芒妖冶。

不止右相老眼昏花,连五福也上了年纪眼力不足,两人都眯着眼瞧了会才看清楚。

只听陆北游禀明道:“相爷,那日卑职去靖安司见李司丞,恰见同窗在验尸,我原本无心观望,却偶然发现尸体嘴中含了此物,后来被波斯使节上朝时认出此物来路,应该是天宝浮屠之物!”

“那怎么没把东西呈给李司丞?”五福这是明知故问。

陆北游将红宝石放于地上,自己则向右相郑重行礼,同样的以额磕地,却硬生生磕得额头冒血。

“陆北游愿为相爷效命,只求出人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