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吐蕃的战书
张不良等人入了长安城内后先去了修行坊,马车停在坊外的大街上,由张不良去坊内带来孁儿,为陆北遥先简单救治,随后他们直奔安兴坊的汝阳王府。
既然陆北遥之事是因寿王而起,寿王答应元真会安置好陆北遥,办法就是把人带到汝阳王府,丢给全长安都有几分薄面的汝阳王。
王府管事见寿王来了都毋需通传,直接领着几人来到了画湖阁,那汝阳王正披着厚厚的皮袄子背身坐在湖心亭中。
“王兄又宿醉了?”寿王关切地问向管事。
管事点点头,汝阳王有个亲近人才知的习惯,若前夜宿醉,第二日清晨就来画湖上的湖心亭久坐,身为醉八仙之一,其实平日里很少会醉酒。
寿王孤身一人走上石板桥前往湖心亭,雪后的湖水清冽,让整片湖面显得格外寂静,高高的画湖阁投映在湖面,眺目望去可见一楼人头攒动,与湖心亭的静形成了强烈对比。
“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张不良好奇道。
元真摇摇头,今日阁里的人确实比往常多了不少,只不过这几日他都躺着养伤,并不曾听说有什么新动向。
“元七兄,你说这些人不曾去战场上杀敌,又不曾在朝堂上为政,哪来的本事扯纵横?这与纸上谈兵有何异?”张不良拆台道。
元真认真琢磨,回道“狼兄,你方才在明德门不是说了‘禽兽’,那么你说这些人要是从军拜官,到时候还剩几个能像现在这样畅所欲言,只为大局?从军拜官是技,纵横是术,技有高低,术有专攻,我想西线要是多采纳画湖阁里的纵横之术,咱们大唐能多打好些胜仗,可惜啊,纵横是纵横,朝局是朝局。”
“元七兄,你可听说过《府兵进将制》?”张不良忽然想到了,裴少卿曾说起过这是太子想施行的政策。
“那日我曾有幸在画湖阁听南鲤说起过。”元真面露崇敬。
“南鲤?”张不良不曾听说过这个新鲜的名字。
“北鸾南鲤,北鸾自然是狼兄你见过的北鸾郡主,南鲤则是太子宾客,大唐公认的神童李泌,这《府兵进将制》也是出自于他。”
“我说这太子大耳贼相,哪来的本事。”张不良与太子谈不上血海深仇,但这辈子怕是要楚河汉界了。
元真赶忙用余光扫了四下,幸好连鸟都不见一只,开口辱骂太子,这罪要是捅出去可不轻啊。他稍作思量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此策大大改进了府兵制,可杜绝节度使拥兵自重,尾大不掉,平衡了关中与边镇的军力,将君权大大集中,有人说此策可保大唐五百年兴盛。”
张不良不是太懂大唐的国情,但他从后来人的角度十分清楚一点,大唐的由兴转衰,主要因为边镇节度使权力过大,关中兵力空虚,一场安史之乱彻底重创了大唐,英明一世的李隆基在晚年亲尝了昏聩的苦果。
看来这南鲤已经洞悉到了大唐的症结所在,但未来肯定因为种种原因不能施展抱负,张不良不得不从中感叹,一个人差点改变了整个历史的进程。
“可惜,世族根深蒂固,无地可分,无官可赏,府兵制早已形同虚设,此策是与整个朝堂为敌。”元真戳中要害,叹息不止。
张不良微微一笑,又老神在在道:“所以啊,有些事现在不会发生,十年后或许就会发生了。”
此番言论,元真初听不知所意,细思则极恐,猛然想起明德门前张不良说的那些话,目瞪口呆地望着张不良,良久没有言语。
而在湖心亭内,寿王早已坐在汝阳王身旁,可汝阳王人虽坐着却睡了过去,他只好给炭盆添了些新炭,静静等着。
湖心虽寒,不过地面铺的是老檀木,还垫了厚厚的毯子,两边又垂了帘子,又有炭盆取暖,倒也不至于冻得哆嗦。
“清儿,你来了。”汝阳王紫髯上的银珠动了动,人终于醒了。
“天气寒冷,王兄不可久坐。”寿王关怀道。
汝阳王伸手拍了拍寿王的手背,掌心温热,摇头示意无妨,不过经历了宿醉,脸色有些疲惫虚乏。
“王兄,心里又藏了什么事?”寿王小心相问,他知道汝阳王每逢心里有事,才会把自己灌醉到天亮,然后一个人静悄悄坐在这湖心亭。
“无事。”汝阳王欣慰一笑,这长安城里谁都认得他,谁都给他几分薄面,可真正关心他的就剩身边这个王弟了,“昨日是母妃的忌日。”
寿王面色一沉,同样失去了母妃的他也变的哀伤起来,可转念一想,他诧异道:“王兄,我记得今日才是王妃的忌日!”
汝阳王听完全身一激灵,整个人都焕发出了精气神,伸出手掰起手指头算了算时日,顿时汗颜道:“这!我真是喝酒喝糊涂了,竟记错了时日,今日才是!”
寿王笑笑,王府内诸事都不兴铺张,王妃的忌日都只是宁王带着王兄点香敬灵,这几年宁王走了,怕是王府内无人提醒所以王兄这才记岔了。
“是王兄记岔了,是王兄记岔了。”汝阳王说着说着泛起了泪光。
寿王也跟着湿润了眼眶,他因为在惠陵为宁王守孝三年,这三年也不能给母妃敬香,他悄悄拭了拭眼眶,转而问道:“王兄,找清儿来是为何事?”
汝阳王收拾好了心情,他本想说些什么,却又难以启齿。
“王兄这么急着派人来,莫不是怕清儿相中了韦南厢?”寿王猜道。
汝阳王咧嘴笑笑,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清儿,王兄觉得你还是娶了凉郡主为好,你自小在凉州长了几年,那里的风土也熟悉,长安这破地方,王兄也不想待。”
“王兄,清儿不想为难凉王,也不想为难阿小。”寿王知趣道。
“有何为难,你是身份不显,还是才貌不及?不就是姓李嘛,都一百多年过去了,你把凉郡主娶了,再让她生七个八个小王爷小郡主,定能日久生情!”汝阳王拍着腿说得越来越有兴致。
可能是又想起了某个大耳贼,立马没好气道:“谁要是再从中作梗,我拿亢龙锏打断他的腿!”
寿王抬手替汝阳王紧了紧皮袄子,安抚道:“王兄,不用担心清儿的处境,清儿什么都放下了。”
“真都什么都放下了?”汝阳王最知这个王弟,要说帝位他本就没那个心思,可兴庆宫里的那个杨太真他怎么可能放得下!
寿王一时沉默。
“要是放下了,那好,咱就把凉郡主娶了!”汝阳王还是不愿放弃。
“不娶了。”寿王终于说出了心底话。
“不娶了?”汝阳王一愣,心忖一番后抬手抱住寿王的肩头,语重心长道:“不娶就不娶吧,不娶也行,到时候王兄保你。”
寿王只当是汝阳王为他向圣人求情不娶了,这就谢过王兄。
兄弟接着闲叙,寿王说起了陆北遥,汝阳王自然一口答应,称与韦家那几个都相熟,改日喝酒吃饭就能把事了了。又提到是与张不良一同前来,哪知汝阳王这就转过头,直唤张不良和元真过去。
不知究竟的张不良和元真走过石板桥,两人行礼后站在原地,可汝阳王叫他们坐到亭内。
“张不良,你那首《发客游》如今传遍了长安,不知有多少长安才女想给你暖被褥。”汝阳王调侃道,这让亭内的氛围瞬时活络。
张不良再次行礼,感激汝阳王那日在万金楼施以援手,至于名单之事,大家就心照不宣了。
“巧了,本王本就要找你,你倒把自己直接送到面前来了。”汝阳王扶起行礼的张不良,继续说道:“前几日本王打了太子,昨日圣人就找本王小叙,本王都准备好挨几脚了,哪知圣人是托本王办事,原来那吐蕃公主点名要你在欢宴上赋诗!”
“啊?”张不良懵逼了。
“你认得那吐蕃公主?”汝阳王其实也纳闷,一个在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吐蕃公主,来长安要听几首诗?
“她是公主?”张不良猛然想起回长安那日,在天槐大街遇上的吐蕃使团,当先的那位白衣女子是吐蕃公主?
“还真认得!”汝阳王拍着大腿道。
“应该不认得。”张不良解释道,“那日我虽然与她在天槐大街相遇,但她一定不知道我是谁,一定是因为《发客游》找上的我。”
“不管怎样,欢宴上你再赋诗几首,我替你向圣人讨要赏赐,就一首一百金!不过高将军定要替圣人省了这笔赏赐,那就讨个一官半职!”汝阳王都已经在合计后续事宜了。
想着想着汝阳王揉起了太阳穴,自抛出话题道:“唉,一想到欢宴就烦心,那吐蕃使团真会挑事,竟然下了战书,说要与大唐对弈,输了就送回一批俘虏,并且停战两年。要是赢了,就要拿回他们的人,还要大唐让出吐谷浑!”
“赌注不小啊!”寿王正色道。
“要不我去跟圣人说说,若是咱们大唐赢了,清儿你娶了这吐蕃公主!”汝阳王又开始调侃了,看来寿王不纳王妃,他比咸直公主还急。
“王兄你这……”寿王苦笑着摇头。
汝阳王也不开玩笑了,扭头望向画湖阁那边,望着里面的人叹道:“那吐蕃使团派出的是青年才俊,所以圣人命我也从书院选出几人应战,这不,大家都在为人选焦头烂额。”
“不是有北鸾南鲤嘛!”张不良说道。
“还不够!”汝阳王不是看不起北鸾南鲤,以及天策书院的这些年轻人,而是对传闻中的吐蕃公主格外忌惮,这场对弈的背后,可是国之利益!
“那谢北亭呢?”张不良想起了上次来画湖阁见到的那人。
“那鬼才啊……”汝阳王皱起了眉头。
张不良没懂汝阳王的言下之意,倒是元真说了出来。
“谢北亭应该不愿与流雪军对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