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那一丝光芒
天下共贺万民企盼的隆元节终于到来，长安城东西南三面城门大开，城内诸坊坊门也将通宵不闭，今夜将迎来没有宵禁的狂欢盛节。
这是长安对天下万国的兼容，也是对这座巨城安防的自信，左右金吾卫领两县武侯彍骑和不良人悉数上街巡守，左右骁卫也在各大街口守备，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监门卫和千牛卫也都排列在各大内宫和皇城外围，十六卫中也就龙武军最舒坦，身为圣人最为倚仗的禁军，在今日隆元节可飨酒肉。
早晨辰时最轰动全城的事莫过于天宝浮屠的面世，它在全城期待中出现在太极宫外，每逢祭祀大典都由千牛备身护卫，可这回却是安禄山的螭虎军负责守卫开道，这无不昭显圣人对这位北燕新贵的器重。
巨大的天宝浮屠撤去了身上的黄符和道幡，宛如神临般沿着朱雀大街直接来到南门，面朝终南山受万民朝拜，再声势浩大地折返回兴庆宫，停在了花萼相辉楼前，今晚圣人将在自己的诞辰开坛叩拜。
天宝浮屠顺利入宫，身为督运的工部侍郎林赐却有些失神，边上的下属特意靠过来谄媚道：“恭喜林侍郎，贺喜林侍郎啊，天宝浮屠如此伟绩，待今夜一过，届时老尚书与贺监一同致仕，林侍郎就要变成林尚书了。”
林赐应付着笑了笑，几位下属见上官心情不佳也就识趣退开，想不出都位列六部之首了还能有什么心事。只见林赐召来七八个专职负责天宝浮屠的人，严厉叮嘱他们加倍照看不得有误，要是哪面道幡被风刮乱了也得治罪，见安排妥当了这才放心离开。
在天宝浮屠的外围由螭虎军和千牛卫牢牢把守，此时起任何人都不得接近天宝浮屠，林赐走时与其中一位螭虎军将领点了点头，两人虽只是眼神交流却意味深长。
今日正好暖阳照耀，花萼相辉楼上的琉璃瓦与天宝浮屠身上的鳞甲在光照下都泛出光晕，譬如神祝，任谁都想不到，全城寻找的靖安司司丞正被困在天宝浮屠内，他已经虚弱至出现了幻觉，除了苦想烧神都分不清日夜。
在太极宫时天宝浮屠身外覆了层层道幡，所以就算李泌再如何敲打呼喊都无人察觉，更可况无人会对天宝浮屠起疑，加上东宫右卫率牛安道作假证，谁都相信李泌是出了太极宫。
今日在朱雀大街上，天宝浮屠虽撤去了身上的道幡，可李泌已经差不多油尽灯枯，张开嘴也发不出声音，双手捶打亦是无气更无力，加之大街上人声鼎沸，一切呼救皆是徒劳。
李泌知道此时此刻必是到了兴庆宫内，可天宝浮屠方圆百步内无人，他又能向谁呼救？
“要结束了么？”李泌终于生出了一丝绝望。
他不知道武孽今日到底将如何，作乱？弑君？所有可怕的念头他都闪过了无数回，他也不知道太子今日会不会遭到陷害，若圣人和太子都遭屠戮，大唐江山势必会地动山摇，天下若起兵讨逆那又将是一场祸国殃民的腥风血雨。
张都尉有没有识破武孽的阴谋？徐宾有没有去找北鸾？今日靖安司是否有行动？圣人如期举行隆元节是不是意味着所有人还不知武孽的阴谋？
一个个念头一遍遍煎熬着自己，但李泌也靠着这些念头才支撑到了现在，此时一丝丝的绝望像藤蔓从身下的黑暗中生长而出，它们缠绕向李泌，越缠越紧，密密麻麻，都快将他缠裹成了茧，而就在此时，他猛然想到了张都尉的一句话。
“李司丞，虽然我不知道武孽的阴谋如何收场，但我看的到一切都会烟消云散，长安依然是长安。”
念着这句话，李泌心中响起自己当时的反问：“张都尉，你为何如此坚信武孽会事败？”
“因为信念。”
张不良的回答再次在李泌的耳畔响起。
“因为信念……”李泌在无尽的黑暗中重新燃起了斗志，虽然眼前漆黑，但他依然睁大了双眼，这时，一丝光芒映入眼帘！
这是幻觉？！
李泌正在疑惑，但久不见光的双眼明显传来刺痛，他赶紧闭上双眼，用眼皮润了润早已干涩的双眼，深呼吸之后再重新睁开。
这一丝光芒依然还在，而且越来越清晰，李泌感觉自己终于重新回到了人世间！
激动之余，李泌似乎听到了光芒之外轻微的声响，不管是不是幻觉，他拼尽体内最后的余力大声呼喊。
嗓子就像是破败风箱上的鼓皮，随着发声被撕裂，这才发现自己近乎于哑了，正当他想扑向光芒用双手拍打时，外面传来一声压着的喝问：“谁？”
李泌凑向发出光芒的缝隙，咬破了嘴唇用鲜血润了润喉咙，急忙喊道：“我是
……靖安……司李……泌！”
“谁？”外面的人听到了呼喊，但此刻仍不相信天宝浮屠内会有人。
他是军器监的杂吏，实在太想一睹天宝浮屠的风采，所以借着关系混进了工部，复姓西门，全名西门小红，他与张不良曾有过一句话的交集。
晁珩曾向张不良提起军器监的一个同僚，说是对他的青铜刀也倍感兴趣，这人正是西门小红！
有面道幡吹落在了天宝浮屠身上，这西门小红借机主动爬了上来，他早已对通体的道符鳞甲神往，要是允许都恨不得舔上几口，来彻底感受道家的高深符法。
远处的工部人员见西门小红待在天宝浮屠身上不动，狐疑之下隔空叫唤，西门小红赶忙抱着道幡返回。
工部的人说了几嘴，哪知西门小红当场发火，两人你来我往吵了起来，因为是皇宫大内岂容闲杂人等喧闹，千牛卫领头的直接过来呵斥，西门小红本就不是工部的人，立即被遣退出宫。
一旁的螭虎军将领冷眼旁观，在目睹西门小红负气而走后，悄悄吩咐几个手下跟上。
西门小红并没有察觉到被人跟踪，急匆匆穿过数道关卡，遥见兴庆宫大门就在前方。
他当然是故意与人拌嘴，这样才能顺理成章地走出兴庆宫，因为背负了李泌的嘱托。
“去靖安司找张都尉，若是没人就去太极宫门口等太子，我会告诉你我与太子的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