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吴居易

最后，吴居易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下山的。只记得拽起行李，慌慌张张一通乱跑，一路狂奔到山下村口，背上那诡异的重压依旧没有丝毫减轻。

村民瞥见他失魂落魄的狼狈模样，连忙上前询问。吴居易不敢把自己踩踏枯骨的事情说出来，只是敷衍地讲了一下。

“果然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吧！那悬棺啊，邪的很！”吴居易看那村民越说越离谱，虽然他自己也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困惑不已，但毕竟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根本不相信这些偏远地方愚昧村民的话。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说不定是神经系统或颈椎腰椎出了毛病。

于是，他匆忙离开了村子，连夜赶往附近市区的医院检查。

然而，检测结果却令他瞠目结舌：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更可怕的是，他遇到的怪事已经不止这种背上有人的沉重感了；渐渐的，他开始看到更多幻觉。

有时是趴在他身上的无形的那人在耳边吹气；有时是冷不丁的低语几声，说的都是他听不懂的话语，戏词似的。

更有一个夜晚，睡梦中的他忽然被人推了一把，惊惶地翻身坐起，屋内却是空空荡荡不见一人，只听房门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

壮着胆子走过去，门却是虚掩的，地板上掉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那是京剧戏服上缀的流苏。

他蹲下去，正要细看，冷不丁身后一阵细语：“吴钦，你看我这身戏装合适吗？”

吴居易骇然地回过头去，差点没骇得摔在地上。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个人。凄清的灯光下，映出一张少年的秀丽面孔。

那面容惨白如纸，画着浓重的戏妆。朱砂点唇，胭脂描目，浓漆重彩的画出花旦模样，鬓边发角贴着点翠头面，一身殷红的戏服在昏暗夜色中透出森森的诡异。

“你……你是什么人！”吴居易惊恐地瞪着眼前这非人非鬼的清瘦少年，只觉得他刚才的声音异常熟悉，分明就是这些天来自己听到的那些怪异话语！

更让他惊讶的，则是少年嘴里说出的那个名字。

吴钦。在他模糊的记忆中，这个人确实与自己有关——他是爷爷的兄弟，论辈分的话应是自己的伯公。

多年之前，当过旧军阀的太爷爷带着一家老小逃亡海外，只有这个伯公坚决不愿走，留在了家乡。

此后，他也听爷爷提起过这个哥哥，但彼此之间却极少往来，他对伯公更是一无所知。而现在，这少年为什么会提起伯公的名字？

不待他思考更多，少年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眸中却闪出惨淡凄凉的光。“看这样子，你是全不记得我了吗？不愧是多忘事的贵人啊……民国十一年，七月十五日，你敢说对那天的事毫不知情？”说着，他的眼角和嘴角忽然渗出几道触目惊心的猩红血泪，蜿蜒流淌着。

吴居易被眼前的景象彻底吓呆了，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鬼气森森的少年向自己走来。

接着，便是眼前一黑，彻底没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吴居易已经躺在病床上，身边站着之前为他做过检查的医生。

“送你来的人说，你昨晚在空无一人的旅馆走廊上大喊大叫，好像是…….精神受了点损伤。”医生尴尬地推了推眼镜，“结合你之前描述的症状，我们还是建议你，立刻住院治疗。”

吴居易愣住了。自己居然被当作了精神病人！他可不想呆在那种地方。再说，此事事出蹊跷，还和自己从未谋面的伯公有关，只能赶紧回家，和家人一起解决。

于是，他当即订了机票，盼着早点离开这里。现在，他正是在前往机场的路上发现了这家小店，因而停下歇脚。

“这就是我的故事。怎么，你们肯定不会相信吧？”吴居易自嘲地笑笑，用小匙舀出最后一口冰粉。

我倒是不怀疑故事的真实性，毕竟在诡食斋呆久了，类似的怪事也见多了，只是对他的描述很是好奇。

顾姐姐则满脸笑意地看着他吃完碗中的冰粉，柔声道：“您的故事不错，这冰粉就算我送的啦。只不过啊，这冰粉并非一般，而是往生冰粉。”

“老妖婆又要折腾人了。”张镇尧凑到我身边，对顾姐姐翻了个白眼。

“我可是在帮这位先生。”顾姐姐忽然把手搭到一脸诧异的吴居易肩上，“本店的食物都是有特殊功效的，这往生冰粉也不例外。

听你的经历，应该是被悬棺里的冤魂缠上了吧。放心，吃下冰粉之后，附在你身上的亡灵就能放下执念，重新往生。”

吴居易双眼圆整地瞪着顾姐姐，却渐渐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闷哼。

“顾姐姐，他怎么有点不对劲？”我看他面色痛苦不堪，有些担忧地问。

“呃……呃……”噗通一声，吴居易忽然猛地跪倒在地上，喉咙里咯咯作响，双手却紧紧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爆出一条条凸起的青筋。

“难道说……缠上他的这个亡魂不愿往生？”顾姐姐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到底是怎样的孽缘和执念……”

“……这该死的家伙，还敢作祟！”一旁的张镇尧坐不住了，站起身大吼道：“小爷我倒要看看，区区一个亡魂，能闹出什么花样！”说话间，他腰间的那块古玉忽然闪出幽光，似有一道道无形的墨气缠绕在他的周身。他一手捧着镇魂盒，一指放在唇边，似乎念起什么来。

“小尧！”张老爷子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一只手掌搭在他肩上，摇头示意。

“爷爷！”张镇尧蹙紧眉头，回头看着他。

“你爷爷说得对。”顾姐姐望着神色痛苦、浑身剧烈颤抖的吴居易，“想要救人，你还是太年轻气盛了。这亡魂怨念很深，即使强行收进镇魂盒，也会伤害宿主的身体。”

“那，那怎么办？”这时，我忽然看见地上的吴居易停止了抽搐，神色也渐渐缓和下来。他一脸茫然地从地上坐起，看着满脸紧张的我们，不解地问：“……我刚才是又昏过去了？”

“生前业障，解铃还须系铃人。”顾姐姐叹道，“看它的样子，不把执念消除，是不会放过你的。”

听她这样说，吴居易满脸惊恐：“你的意思…….我真的被亡魂缠住了？”

顾姐姐点点头，“对，但他真正要找的人应该并不是你，只是因为你误入了悬棺，才会被困在那里的亡魂缠上。他的目标，应该是你提到的那位名叫吴钦的伯公。”

说着，她从木柜台的小屉里拿出一只镂空的玉盒，从中洒出一些粉末到吴居易身上。

“这东西可以暂时镇住你身上的邪祟，却不能长久。”顾姐姐收起玉盒，“趁这会儿功夫，还是快把你伯公找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