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未曾动用过的精兵
王薄所部的攻城战一直持续到已时六刻(早上十点半)才停下来。
木然地看着抛下了两千多具尸体仓惶退去的流匪,城墙上所有的人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靠在女墙上。
这一轮攻城,王薄把自己的兵力优势发挥到了最大,除了北门之外,东门、南门,全部都玩起了袭扰——要不是匆匆赶回来的斐裁在接收到信号后第一时间率人驰援,平原县城墙早就被这种四面开花的手段给攻占了。
不过在这差不多耗时四个时辰的第一轮守城战中,斐裁等人同样损失不小,作为守城主力的骁果营伤亡人数超过了两百四十人,其中阵亡人数113人;巡捕伤亡超过60人;就连王家仆兵,也有近30人的伤亡——除此之外,还有十余名负责补给物资的劳役阵亡(前往官匠营的时候,斐裁就已经令人下达了征募令);更有大量弓箭手因为韧带拉伤,短期内无法挽弓。
这么长时间的高强度持续作战,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噩梦般的存在,到了最后,几乎所有的士卒都只剩下了机械而麻木地拉弓、上弦、射箭、挥刀——己方有没有胜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终于可以得到暂时的解脱了。
杵着一把环首直刀,斐裁艰难地站立在城墙上,木然地看着劳役们把一名名负伤的士兵抬下城墙。
这四个时辰,绝对是他两辈子加起来最累的时刻,一晚上都没睡的他,身体其实早就已经到了极限了,但奈何此刻疲惫的大脑却处于一种诡异的兴奋感中,尽管他很想倒下就睡,但却压根底就睡不着。
过了一会,从瞭望塔上下来的佘申,一脸疲惫地走了过来,看着兀自不肯下墙的斐裁,心里多了几丝赞许。
经过昨晚上的激战,斐裁这位县令靠着进退有据的指挥和身先士卒的做法,毫无疑问地已经成为了众人的主心骨——与影视剧中的情节不同,在冷兵器时代,大战之后正是士卒们心理空虚的时刻,也最容易产生变故,如果没有一个镇得住场面的人在现场待着做心理压制,一些心理素质差的士卒很容易会在崩溃之后当场疯掉,连锁反应下,难说就会引发一系列类似于炸营的效果。
“明府,陆司马已经在做巡探了,你一晚未睡,应当抓紧时间休憩一番才是,否则伤了身子,就得不偿失了。”看了看正在骁果营士卒中来回巡视鼓励的陆鸣,佘申微微一躬身。
作为骁果营的司马,陆鸣最起码的素养是有的,虽然他同样累的不轻,却依旧挨个挨个地给麾下士兵做巡探。
听见佘申劝自己回去休息,斐裁苦笑一声:“睡不着啊,一想到过会流匪又会大举攻城,我的心都是悬着的。”
佘申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明府,你是不是有些高看那些流匪了?”
“在折损了近两成兵力后,哪怕是正规军中的精锐也不敢在短期内进行第二次攻城——如今流匪士气大跌,没有就此溃退,王薄就已经该烧高香了。”
说到这里,佘申越发觉得这次的状况很有些古怪;王薄所部刚刚集结完毕就急不可耐地攻城也就罢了,而付出了两成的损失后,对方竟然没有化作鸟散,而是在接收到撤退命令后这才逃回去——要知道,在冷兵器时代,两成兵力损失是一条红线,一旦损失超过了两成,哪怕是一般的正规军,也会就此溃败,正规军尚且如此,更何况区区一伙流匪?
在影视作品中看惯了我军攻城时七日七夜不眠不休,甚至战至最后一卒都会勇猛发起冲锋的斐裁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佘老哥,你是说……那些流匪今天不会再次攻城?”
佘申哈哈大笑:“别说今天白天了,今天晚上、明日、乃至后日,流匪都不可能攻城——大败之后必然军心溃散,王薄但凡不是傻子,这两日必然急着收拢军心,鼓舞士气呢;在士气没有恢复前,别说攻城了,能否把部队召集起来都是个大大的问题。”
听到佘申这么说,斐裁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原来不仅是我们受不了,对方也受不了啊!
不过这也难怪,面对着9米高的城墙发起攻城战,以对方现在的器械水平,完全就是在拿命填,这么惨重的损失,换成谁也受不了。
经过昨晚上的配合,他现在对佘申在军事上的素养极为信服,既然对方笃定流匪今明两天不可能攻城,那就肯定是这样了。
不过听到流匪今天大败而回后定然军心溃散,斐裁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看着斐裁大喜之后,就站在那沉思不语,佘申有些好奇,却又不方便出口询问,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察觉到佘申探究的眼神,斐裁没有隐瞒他的意思,当即咧嘴一笑:“佘老哥,既然流匪此刻士气大跌……你说咱们一报还一报,今晚上冲到他们大本营捣捣乱怎么样?”
这想法可谓是极为大胆,在古代真实的战争中,一旦双方兵力比例达到了1:5,鲜少有守城方打开城门,直接冲杀出去的。
要是真遇到这种蠢到了没边的守城主将,攻城方估计会乐的咧开嘴,哪怕是搞个3:1乃至5:1的战损比,那也是攻城方妥妥地占了大便宜——守城方利在坚池,而这种地利优势,则会随着守城方人手的不足,呈现明显的线性、乃至于指数级下滑。
然而佘申听后,却没有嘲笑否定斐裁的意思,当下的情况有些不太一样:一来是对方新败,士气大跌是个不争的事实;二来对方并非正规军,不管是战力还是纪律、乃至战场敏感性都差了一大截。
在这种情况下,出其不意地来个反袭营,其实是个非常不错的想法。
只不过……
轻轻叹了口气,佘申有些遗憾地说道:“以寡袭众,时机固然重要,但也需要一支装备精锐,战力高昂的人马去执行才行——眼下流匪那边固然军心涣散,防备松懈,但我等一众将士却也极度疲劳,今日之内再无可战之力了。”
斐裁也是郁闷地叹了口气:“是啊,原本我想着组建一支重甲部队,就这么直愣愣地杀将过去,把那位王知世郎彻底打怕,从而解了这平原之围,但无奈如今没有可用之兵,只能白白看着这大好时机就此溜走——啧,但凡要是再城中能多一两百可用之卒,我定然要那王薄好看!”
佘申自然知道斐裁所谓的“没有可用之兵”并非是真的没有人选,最起码王家还有几百号精锐的仆兵没动用呢——但没办法,这股力量中间牵扯的因果太多,除非是生死关头,否则换成是他,他也不会轻易去动用这些仆兵的。
嗯?
等等?
佘申忽然反应过来:“重甲部队?……明府,平原县哪来的重甲?”
斐裁嘿嘿一笑:“真正的重型铁甲自然是没有的,但造些不中看但是还算中用的西贝货却是不难。”
“原本我是想着减少一下守城士卒的伤亡,今早上这才临时跑到官匠营让他们赶制了一批,最多酉时就能弄好,但眼见着大好时机放在眼前,装备有了,却发现没有可用之卒……可惜啊!”
对于斐裁捣鼓出来的稀奇古怪玩意,佘申还是有所认知的,最起码,增筑城墙所用的土法水泥,虽然此刻尚未达到该有的硬度,但却也发挥了其该有的作用,因此虽然他不知道那批“西贝货重甲”究竟是怎么弄出来的,但想必较之真正的重甲,不会差到哪里去。
要知道,在当今,重甲可是能够在战场上一锤定音的宝贝疙瘩,称他一声战略武器也不算很过分,既然斐裁能够造出跟重甲差不多的玩意,那么……有些事情就不一样了。
沉吟了一会,佘申忽然问道:“明府,今日之内,能造出多少具重甲?”
斐裁想了想:“我已经让官匠营集中所有人手赶工了,只要有足够的材料,这玩意造起来并不复杂,一天的功夫……大约能造个七八十具吧?”
七八十具?
想起这货捣鼓出来的土法水泥,深深眼皮子跳了跳——这位县令手里面掏出来的东西,貌似都是些极容易生产之物?
“明府,相较于真正的重甲,此物的防御能力如何……还望明府告知。”佘申的表情略带严肃。
斐裁有些奇怪佘申为什么忽然会变得认真起来,当下也没什么隐瞒:“其实单从对刀剑乃至弓弩、甚至是重锤的防护能力来说,这玩意的防护力甚至比铁制的重甲还要强上一分;但这玩意有两个最大的弊端……那就是惧怕水火。”
说到这,斐裁叹了口气:“其实火也就罢了,毕竟是缝在布褡中,只要中间掺些防火之物,但凡不是被火球击中,倒也没什么;”
“但是遇水就麻烦了;这玩意一旦沾上水,防护力就会大为削弱,甚至变成一次性使用道具——为此,我还专门叮嘱官匠营在外侧缝上两层油布,但战场又不是家里,一旦油布遭遇刀剑破损之后又沾上水,就是个大麻烦。”
“好在如今平原县并非雨季,而西、南两门的护城桥也并未被流匪破坏,因此我等也不需要泅渡过河,故而这个问题暂时也不需要太过担心——若非如此,我做它干甚?”
听到这玩意竟然忌水,佘申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西贝货重甲是用什么玩意造出来的,直到斐裁靠近他耳旁悄悄告诉他,他才恍然大悟。
“这玩意……真的靠谱?”佘申有些怀疑。
“亲测有效——要不是这玩意的材料在当下还算比较贵,我又怕太重的话会影响行动力,否则稍稍添厚些,这些西贝货对刀剑弓弩的防御力,能够双倍于精铁重铠!”斐裁一脸的自信。
农村的孩子捣鼓过的东西多,这东西他在小时后没少跟小伙伴们做,因此对于防护力还是颇有信心的。
听到斐裁保证,佘申点了点头,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后,这才一拱手:“明府,既然有重甲可以护身,那今天晚上袭营之事倒是可行!”
斐裁打了个哈欠,寥寥地说道:“有重甲又有什么用?现在的问题是没人啊!”
佘申笑了笑:“明府何出此言,您还有近百百战精兵未曾动用……难道您忘了么?”
百战精兵?
斐裁一脸疑惑地看着佘申,旋即反应了过来。
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