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悄无声息动了心
欧阳茉刚关上车门,车钥匙一转,侧身要去抽安全带,两座椅中间置物架上的手机就迅速震动起来。
哥?他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干嘛?
“欧阳烨,不是说了这段时间不要给我打电话吗,我们两个现在是敌对关……”
“爸出事了。”对方没有等她讲完,冷漠丢来一句。
女人僵了一下,转而漫不经心道:“他不是健康得很吗,能出什么事。”
“是突发性心脏病,我妈打电话过来说坚持不了多久,希望你能去看看他。”
“哼!”女人目眦,“我以什么身份去看他?一个外人吗?”
大哥和母亲走了之后,她与那人的关系就彻底决裂了,他不是让她滚吗,不是今生不再让她踏入泉盛吗,不是口口声声说不配做他女儿吗!
“站在我的角度上,我无所谓你见不见他,但医生说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多只能撑六个小时。”
要说恨他,在欧阳烨心里不比她这个做妹妹的少。在那个男人的心里,只有他大哥欧阳逸这么一个儿子,在那个男人的眼里,利益远高于一切。
“请你转告阿姨,我不会去看他的。”欧阳茉冷声回应,挂断了电话。
她有多讨厌那个人,欧阳烨不会不知道。她应该高兴的,听到了他病急的消息,她恨不得他现在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欧阳茉用手指擦过脸颊,摸到了细细的泪珠。
为什么,明明是令人开心的事情......
总裁办。
欧阳茉握着手里的文件,看了看电脑屏幕,又仰头看了看季燃尘的办公室。犹豫很久,还是决定上楼,敲响了玻璃门。
“请进。”
“季总,莱恩送来的一份文件需要你签字。”欧阳茉递上文件。
男人接过来,翻阅片刻,打开水笔笔帽,在最后一页末尾上下左右一划,合上了文件夹,还了回去。
女人接回文件,但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还有别的其他事吗?”季燃尘问。
女人平静开口,“我父亲出事了。”
男人收敛了一下眸色,关切开口:“怎么了?”
“突发性心脏病,最多还能坚持六个小时。”欧阳茉回答得麻木,回答得面无表情。
“你想去看他?”
女人沉默。
欧阳茉来长夜,不过四年之久。起初,他收下她是有猜忌之心,毕竟她是泉盛欧阳夬的女儿,以防万一,还是留了点心眼。不过后来听说她与欧阳夬断了父女关系,彻底被泉盛除名,这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为此,季燃尘还真就答应留下她,看她表现。
“我不反对,他毕竟是你父亲,你想去便去。”
她不该问他,就知道季燃尘不会介意她去不去看她父亲最后一眼。
男人感慨,曾经与意启舒成毅并称A市两岳神手的欧阳夬,到最后也是落得这番景象,倒真是世事无常。
欧阳茉没有再说什么,静静走出了季燃尘的办公室,合上玻璃门。
来长夜之前,阿姨给她打过电话,说欧阳夬那个人真的撑不了多久了,她做女儿的,即便是再恨他,也没有什么绝对的理由不能来见他最后一面。
她讥笑说,若是他看到她,怕不是会死得更快。
她恨他,更恨自己,恨自己还是去了医院。
“茉,我就知道你会回来送你父亲最后一程的。”
伫立在病房门口的红裙女人一看到欧阳茉走来,连忙上去拉她的手。
欧阳烨无神地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不说。
欧阳茉推开了女人的手,冷冷道:“欧阳夬人呢?死了没?”
红裙女人面露苦色,替欧阳夬感到心寒:“再怎么说他也生你养你,你怎么能这样咒你父亲!”
他认她这个女儿了吗?“他是生我了,但是他养我了吗?!阿姨,我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你也没有一天消停与她的斗争,嘴里满是所谓了为了儿子,现在呢,他真心对待欧阳烨了吗?”
欧阳夬这个人没有心是真,把亲生子女当商业武器,也是真。
红裙女人不说话了,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垂下了头。
欧阳烨仍旧一言不发。
“他人呢?”欧阳茉问。
“在病房里。”红裙女人回答。
她走到病房门口,摁住了自己不断颤抖的手,旋开病房的门。
只见欧阳夬睁着空洞的双眸,枕着枕头,鼻子和嘴都被庞大的氧气罩覆盖,身上是一层医院的白色被单,两臂垂放在腰侧,剩下心脏脉搏线在显示屏上微弱跳动,还有一旁静静滴落的输液管。
欧阳夬看到她进来,脸色变得愤怒,手攥成拳,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被氧气罩堵回去。
欧阳茉先开口:“看到我很不高兴?”
他颤着手想去脱嘴上的氧气罩,但好几次都徒劳无功,欧阳茉看他多半装得像,伸手帮他扯掉。
“出......去......”他说话无力。
“你是觉得我很想来看你吗?你应该感谢你那个第二个老婆和第二个儿子打电话求我来,求我来送你最后一程。”欧阳茉特地强调了“第二个”的头衔,满不在乎道。
男人满目红血丝,“一......一个背弃恩德的贱女人,怕是被长夜那位姓季的鬼迷了心窍,敢这么跟老子说话......”
“欧阳夬,你是不是眼花了,你是外面那位的老子,你跟我,可没有什么关系。”欧阳茉嘴不饶人。
“你......”欧阳夬气得嘴角直颤。他便是生了什么孽种,竟这样大逆不道!“真是和你那死去的母亲,一个德行!丢人现眼!”
“欧阳夬!你有本事再说一遍!”欧阳茉青筋凸起,抓着他的领口,满腔怒意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母亲不免是跟了他半生的人,到头来被如此侮辱!“我妈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就是嫁给你这种人!”她讽刺,“还有,就是生了这样一个我!欧阳夬,在你眼里,永远都只有泉盛那个死物,永远都只有坐在那个最高位置的笑话,试问,你有心吗?妈和大哥怎么死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在他们墓前,你可曾流一滴泪,你可曾有那么一丝感到难过!”
“你带着阿姨进家门的时候,妈可曾怪过你一句?可你呢,任由着她欺负母亲,任由着她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甚至教唆大哥和二哥打架,欧阳夬,你是人吗!你配为人父吗!”
因为过于用力,欧阳茉将拴在男人手里连接显示屏的脉搏心跳仪甩了下来,“滴——”刺耳的声音把外面的两个人惊得推门而入。
红裙女人急忙上前拉开欧阳茉,对着欧阳烨道:“快叫医生!”
“不许叫!谁都不准救他!”欧阳茉暴怒,疯了一样想要冲破女人拦她的手。
“欧阳夬!你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就有多少人盼着你去死,我告诉你,你就是死有余辜,妈和哥,还有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你......”男人捂着心口,气短而衰。
“别说了......”红裙女人拉住她,“快叫医生啊!快!”
欧阳烨故意迟喊医生。
医护人员慌忙赶来,心脏和脉搏逐渐在失去它的存在,心肺复苏到最后仅剩几余秒,改用除颤器都于事无补。
望着医生的摇头,欧阳茉恍惚,失去重力地坐在了地上。
病房内,心脏骤停的刺耳的机械声无疑是悲凉的。
她没了,什么都没了,在这个世界上,如仇人的父亲,也离她而去了。
他说得对,她是大逆不道,生为他欧阳夬的女儿,是他这一生的耻辱和悲哀。那个人整颗心被权欲所占满,不知从何时开始逐渐不再顾家,不再爱人,甚至罔顾人命,冷血无情,把亲生子女当作商业竞争的利器。她就是看不惯他,离开了泉盛,断绝了父女关系,又是如何?
可是,到头来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得到,至亲之人一个接着一个远离她。她是不是做错了......
处理完父亲的后事,欧阳茉就默不作声,独自一个人离开。
她没有坐电梯,而是选择走楼梯。
整个楼道走下来只有她一个人,走着走着,倏然心抽得挨着楼梯扶手坐了下来,所有积满在心头的情绪同翻滚的凶浪倾泻而出,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对着幽幽的空楼道哭诉不公。
哥哥和母亲的离开,已经是她心里无法抹去的一道疤,她每天度日的支撑,不知道所为什么,季燃尘只是她生命里的一抹绚丽烟花,而欧阳烨和她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那么只能是父亲,是与他在暗地里的斗智斗勇,互不相让的嘴硬,让她觉得,她还有想证明的东西,她还有想痛恨的理由。
欧阳茉头垂着,埋在膝盖上,很久很久。
直到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盖在了她的肩膀,女人抬头,慌乱抹去眼角的泪水,“怎么是你......”
男人坐下来,坐在她身边,“这话应该我问你,怎么到哪都能碰见你?”
她不说话。
这里是医院,碰到他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丰子硕清了清嗓,不懂安慰人,但还是勉强开口:“那个......你......你是女人,要是真难过的话我可以借个肩膀给你哭。”
女人还是没说话。
他急忙解释:“我可没有占你便宜啊,你要是觉得我过分了的话那就......”
男人话还未说完,女人的脑袋就已经靠了过去。轻轻地,缓缓地,落在他的肩上,心都抖了半刻,静谧地,他险些忘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