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千变的龙

连司终于完成了自己的造物：一个位于积雪层斜坡背风面的栖身之地，并躺了进去。

他今天一大早就告别了留守营地的两位老哥，孤身进入阿尔卑斯山脉最危险的地带。

这里满是没脚的积雪、脆弱的冰层、诡谲易变的气候，可以轻松无声地吞噬一个经验丰富的冒险家的生命。

现在，连司要孤身挑战这生命的禁区了。

还没离开太久，他就遭遇了一个相当严峻的状况。

天空开始阴暗，有细小的雪花开始飘舞。

老实说，连司其实是很喜欢下雪的，他老家是个偏南方的沿海城市，一年到头凑不齐一天下雪天。

如果换一个场合，他说不定会驻足，任凭雪花飘落在眉梢肩头，赏玩着这在老家见不到的美景。

等雪积厚了些，他兴许还会做个胡萝卜鼻子雪人，和当地认识的朋友们打雪仗，兴奋到上蹿下跳，像个活泼的猴子，和许多终年见识不到大雪的南方人初次去北方一样。

奈何这里并不是可以玩乐的人间净土，而是遍布杀机的生命禁区。

在这种情况下前进，因为视野受限、风势、扬雪等一系列因素，他的行进速度本就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倘若遭遇暗裂、冰风暴等或明或暗的危险，他很难全身而退。

于是他决定先做一个暂时栖身的半地下式冰屋。

制作栖身所最重要也是最开始的一步是勘探选址。这也很好理解，即便是在气候温和地势平坦的温带平原，选址历来都有很多讲究。

比如在中国古代，阳宅讲究靠山面水，左拱右卫，认为山是福源水是富贵，左右有拱卫的树林则可以使家庭里的兄弟姐妹和睦友爱。

讲究门前不种柳，门后不种槐，种柳槐之类鬼树会招惹来猛鬼。

还讲究不处孤阳孤阴，即特别高或特别低之处、前后有塘之地、不处逼压宫、寒透风之地。

这些说法虽然在历代阴阳风水师的添油加醋里，逐渐蒙上一层易经编织的玄奇外衣，和阴阳五行、四象八卦逐渐混为一谈，在现代沦为笑柄，但究其根本，其中某些理论还是有其朴素科学的道理在其中的。

譬如所谓的靠山面水，自古以来，所有原始文明都发源于大型流域旁，这是当时他们最易得的大流量的新鲜活水，同时，当地人还可以通过半渔半耕，获得更多的食物，养活更多的部落民。

而一座富饶的山中，有大量的野生动物提供肉类、大量的野生植物、菌蕈与药草来提供蔬菜、调味料、简易草药，也是古人们用以补充所需的天然宝库。

连司需要找一道雪陂倾斜背风面。首先，雪较冰要疏松多孔许多，故而在保暖效果上，雪远胜冰，也不怕二氧化碳中毒；其次，必须背风，不然不管是被呼啸的寒风带走热量冻僵，还是在酣睡时被灌入大量的冰雪被活埋，都是一个死字；最后，斜坡必须积累很久，冻得结实，不然相当容易倒塌。

数以千吨的积雪层坍塌，可以瞬间带走连司的性命。

好在这不毛之地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雪。没过多久，甚至连风雪都还没有变大，连司就找到了一处合格的奠基地。

那是一片绵延近百米的雪脊分支，连司跳到斜坡上蹲下，果然几乎感觉不到风雪拂面的感觉了。

他决定立刻开工，毕竟自然伟力不等人。

虽然并没有携带工兵铲，但世事就是这样，你不可能在做事时，手上恰好有合手的工具。

还好连司有所准备，他在来路上用蛮力折断了一株两食指粗的小橡树，并在寻找合适的栖身之地时一心二用，手上不停地纵向剖开橡木，并削去小枝丫。

所以此时他手中多出了一块简易的木盘，简易到甚至没有把手。

连司苦笑一声，随后安慰自己总比用手刨好一些，开始用力挖掘。

不多时，一个大约可以装下三个连司自己的空间便被挖掘出来。

如果太大，就无法保温；如果太小，就有被活埋的风险。

雪洞稍稍倾斜，在中段部分又水平往里挖进去，掏出一张床的模样。

这样床与最开始往下挖方向的最深处就有了高低落差和水平距离，这处凹陷也被称之为“冷井”，冷空气会聚集沉降在底部，令雪床处相对更温暖。

看着已经做好了的栖身所，连司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擦拭干头顶的微汗，在这种天气，一头热汗又被寒风一吹，非常容易感冒。

他把制作木铲的木柴碎片从背包里掏出来，均匀地铺在雪床上。人体约70%的热量都是通过地面丧失，他铺上一层木片后可以有效防止这种情况，随即躺了上去。

他望着天顶的白色，感觉身下木柴硌得慌，不知道怎么着，突然想起了《唐诗三百首》的作者孙洙。

孙洙年轻时家境贫寒，在冬天特别寒冷的时候读书，冻得实在受不了了，就在手心里握住一块木块，认为“木能生火”。

孙洙未必真的相信一块木头就能凭空生出无数的热量，他大概是在望梅止渴，幻想身边能有一团篝火吧。

连司摇摇头，从包里拿出一条能量棒，撕开，开始咀嚼。能量棒的味道口感都相当差，微甜无味，吃起来像是已经被嚼过一遍的口香糖。

这种能量棒是学校后勤保障处自研的，只要一条就可以满足混血种们一整天的高强度运动，包装严实，保质期长，热量很高，轻便易携，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难吃了。

经常有出外勤的专员们宁可烤虫子吃，都不吃这玩意儿。

然而在这片白茫茫的不毛之地，连虫子都不怎么找得到。

在这种无人区，他也不能奢求什么美味佳肴，先前在营地居然还能吃上土豆炖牛肉和煮红茶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惊喜，现在他要融入这片无人地带，遵从罕见能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生物们的生存法则了。

那就是尽可能地摄取热量，不管口感和滋味怎么样。

在这片土地，美味的食物是比钻石和黄金还要珍贵且无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