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失望旅店
地图上标示的捷径,其长度之短令人咋舌,理论上能够迅速将你从城市边缘带至远方,然而,这段旅程的艰辛却远超想象。
行驶其上,车辆仿佛穿梭于波涛之中,令人产生乘舟破浪的错觉,这不仅仅源于路面频繁起伏,颠簸不已,更因为这条所谓的“水泥之路”实则名不副实。它时而显露出几段相对平整的片段,但更多时候,是蜿蜒穿越村落的碎石小径,甚至超过半数的路程是未经硬化的泥土路,每一步都考验着驾驶者的技艺与车辆的耐用性。
“兄弟,你瞧着不像是本地人吧?“车厢内的年轻人带着一丝探究的神情望向兰笑深,言语间透露着谨慎。
霎时间,兰笑深仿佛被卷入了一场隐形的旋涡中心,内心的翻腾如同翻江倒海,每一次细微的悸动都伴随着难以名状的煎熬。他的身体内部,那些本该和谐共处的器官,此刻却仿佛遭遇了突如其来的风暴,失去了往日的安宁,彼此间相互推搡,虽无声却强烈地表达着不满与抗议,共同编织着一场身体内部的动荡篇章。
每一次呕吐,都仿佛是内心深处的一场剧烈风暴,它不仅席卷了胃中残存的温存与宁静,更仿佛是将灵魂深处那些承载着生命重量的秘密与重负,一股脑儿地倾泻而出,以求片刻的解脱与舒缓。汗水与泪水不分彼此,在脸颊上交织成一道道咸涩的轨迹,模糊了眼前的世界,却唯独那份对解脱的深切渴望,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清晰而坚定。
兰笑深再次俯身,将一切不适与压抑倾入那冰冷的塑料桶中,他的眼眸因泪水而泛红,闪烁着不屈与疲惫的光芒,对于周遭的一切言语,他已然无暇顾及,心中唯有那份迫切的释放与自我救赎在回响。
一辆历经沧桑的面包车,宛如穿越时空的旅者,蹒跚行进在曲折蜿蜒的山间小径上。这辆车,俨然成为了现代交通史上的活标本,其存在之稀有,堪比博物馆中的珍贵藏品,日常之中难觅其踪,唯有在往昔的影像中方能一窥其貌。
车内设施简陋至极,摒弃了现代科技的所有浮华,连GPS的指引都无从寻觅,更不必提空调带来的丝丝凉意。在这里,没有流行音乐与电影的喧嚣,没有五光十色的电子屏幕,唯有岁月沉淀下的静谧与纯粹。唯一能发出声响的,是一部老旧的收音机,它仿佛时间的低语者,随机捕捉着空中飘散的电波,播放着难以辨识的电台节目。
而那断断续续传来的,不仅仅是无线电的杂音,更是沿途寺庙中传来的大悲咒与各种佛经诵唱,它们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通往心灵净土的旋律,引领着旅人仿佛正缓缓驶向西方极乐世界的彼岸。这样的旅程,虽无浮华相伴,却满载着对过往岁月的致敬与对心灵深处宁静的追寻。
若非亲眼目睹,兰笑深定会揣测,此等物件要么已陈列于博物馆的辉煌之中,要么早已在岁月的熔炉里化为灰烬。三十载光阴荏苒,竟还能遇见这样的遗存,实属不可思议,莫非是为了守护那份往昔的价值?然而,眼前这辆车,满目疮痍,仿佛时间的弃儿,却又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生命力,拖着残破的身躯,穿越长长的距离,宛若僵尸夜行。
兰笑深一番干呕之后,终于缓过气来,喘息未定间,他问道:“小兄弟,你准备好了吗?”“好嘞,大哥,您先缓缓,咱们不急,时间还宽裕着呢。”这番对话,在喘息与安抚中交织,为这突如其来的奇异邂逅增添了几分人性化的温情。
或许并非我缺乏智慧,亦或心境如水,我的言辞似乎总难以触及人心,引发共鸣,而对方那诚恳至极的模样,让人难以相信这是言语冲突的源头。若非他本性纯良,换作兰笑深那样的个性,恐怕早已有所行动,共赴绝境亦在所不惜。这张嘴,虽偶显刻薄,却也因不吸烟而少了分世俗之气,却也成了美中不足。
至于这辆巴士,其最为独特的,或许正是那份能够成为惊悚电影背景的潜质。座椅已破败不堪,仅余铁架支撑,那所谓的座位,不过是几块朽木,被细铁丝勉强维系,既坚硬又潮湿,给乘客带来诸多不适。旅途中,车辆频繁启停,宛如行进在摇晃的梦境,速度迟缓,令人头昏脑胀。
“哥,身体缓过来了吗?“坐在驾驶位的弟弟递来一瓶矿泉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多谢了。“兰笑深轻抚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喉咙里似有火焰灼烧,周身不适。“哎,这水五块一瓶呢。“弟弟憨厚地笑着补充。
兰笑深接过水漱口,不料猛然间一口水喷出,他定睛一看手中之物,竟是未曾谋面的杂牌水,装在一个看似废弃的塑料瓶里,不禁怒从中来:“这...这简直是天价水!哪来的这野路子大牌?“
弟弟驾车时轻笑,目光掠过车上那箱滞销的矿泉水,调侃道:“咱这地界儿,外来客少,矿泉水都快成‘本土特产’了,瞧这箱,半天不动弹。”
他指着那箱略显潮湿、包装斑驳的水,继续说道:“这包装,湿漉漉的,颜色暗沉得跟老照片似的,牌子都看不清了,兰笑深你瞅瞅,是不是有种复古到60年代的感觉?还当是啥珍稀矿泉水呢,哈哈!”弟弟的玩笑让车内气氛轻松,却也透露出对商品滞销的无奈。
兰笑深愤慨地低吼,对那些将自来水混入矿泉水中的行为嗤之以鼻,随后,他略带不耐地将零钱掷给尾随其后的弟弟,眼中闪烁着不满。
随着车辆在崎岖的土路上颠簸数小时,直至黄昏降临,乘客们如同倦鸟归巢,纷纷在沿途宁静的小村落中找到了他们的歇脚之地。
四周的林木逐渐稀疏,兰笑深只觉天旋地转,仿佛生命已步入暮年,周遭的自然风光对他而言,只是无力观赏的画卷。
在这恍若隔世的发呆时刻,他眼中的绿意,那长久以来未曾改变的背景,悄然间起了微妙的变化。
一抹异常耀眼的蓝,如同深海中最为纯净的宝石,悄然跃入他的眼帘,打破了周遭的单调与沉闷。这突如其来的色彩,不仅点亮了他的视线,也似乎在他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让这疲惫不堪的旅程,瞬间多了几分意想不到的惊喜与期待。
海浪在土路对岸轰鸣,拍击着礁石,哗啦啦的旋律交织着海风,携带一丝丝咸涩,既震撼人心又略感熟悉乏味。兰笑深在半梦半醒间小憩,对车辆何时驻足浑然不觉。
“嘿,醒醒,大哥!”驾驶座上的少年见他沉睡不醒,轻轻摇晃其肩,语调中透着几分急切,生怕这趟旅程无端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咱们这是到赵杯县城了吗?”他询问着,试图唤醒沉睡中的旅伴。
兰笑深缓缓睁开朦胧的睡眼,轻揉着仍带倦意的双眸,伴随着一个悠长的哈欠,头脑仍沉浸于一片混沌之中。
“终于到了,赵杯县城的轮廓映入眼帘,老车站静静地等候着我们。”坐在驾驶位的弟弟,目睹兰笑深安然无恙,心头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这座小镇,悄然镶嵌在苏南与浙阳交界的边缘,虽身处两大繁华沿海省份的怀抱,却独享一份临海的宁静与偏远。
兰笑深轻拍着自己略显昏沉的额头,缓缓起身,伴随着全身骨骼发出的细微却清晰的声响,他舒展着筋骨,仿佛要驱散旅途的疲惫。
眼前的车站,不过是一片空旷之地,几辆废弃的公交车静默地停驻,显得格外荒凉。夜幕已深,街道两旁的光线昏黄而稀疏,老式的路灯挂着泛黄的灯泡,散发出不甚明亮也不甚环保的光芒。
他提着行李,脚步略显踉跄地迈出车站大门,心中带着一丝迷茫。从衣兜里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映照着几个未曾谋面的号码,他凝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将手机悄悄收回,目光转向了不远处停靠的三轮车。
“小伙子,这是要往哪儿去呀?”三轮车夫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带着几分温暖与关切,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一位大叔,脚踏着踏板车,操着一口地道的乡音,让他的普通话平添了几分诙谐。
“请问,赵杯县城里头,哪家酒店最上乘?”言罢,兰笑深环顾四周景致,心中泛起一丝疑虑:这莫非是城中的车站?常理之中,此地应是人声鼎沸,然此刻时辰尚早,周遭却异常冷清,偏僻得近乎荒凉,除却门外零星几辆三轮车,路上行人稀疏可数,连野犬的踪迹也寻觅不见,平添了几分寒意。
“唉,距离如此遥远,我难以成行,或许你可以称之为摩托之旅。“话音刚落,身旁忽现一位老者,热情地指引着,紧接着,一辆摩托车悄然驶近,骑手年约半百,面容淳厚。
兰笑深未作多想,便坐上了后座。骑手轻踏油门,摩托车随即疾驰而出。
途中,骑手似乎心事重重,寡言少语,但在兰笑深一番耐心的攀谈下,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两人边走边聊,直至兰笑深逐渐了解了这一路的风土人情。
赵杯县城的旧客运站,实则隐匿于贫民区的怀抱,周遭居民多以农耕渔猎为生。
与之相对,城东区域虽非繁华似锦,却汇聚着各式小微企业,构成了镇上的活力之源,被当地人亲切地唤作“新城市”,尽管它本身承载着厚重的历史。兰笑深最感无奈的是,他误入了这片区域,驱车于蜿蜒崎岖的山路上,周遭尽是村民的代步车,路况颠簸不说,行程更是遥遥,远超预计,倍添旅途艰辛。
实际上,兰笑深本可便捷地在省会搭乘公交,得益于新城镇新建的交通枢纽与优质的公交服务,加之邻近小镇的高速入口让通达省会仅需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变得轻而易举。
然而,他却似乎遭遇了旅途的“恶作剧”,历经两次换乘,辗转十数小时在曲折的路上颠簸,最终忍不住抱怨连连。我心中暗自思忖:也难怪那位驾车的小贩能以三倍市价向我兜售矿泉水,如此艰辛旅程,若非亲身经历,谁又能真正体味其中的不易与苦涩呢?
赵杯县的新城区,其风貌并未能企及众多大都市边缘地带的繁华盛景,其所谓的“兴盛”更多体现在街道的拓宽与商铺的增多之上,相较于旧城,确是少了些牲畜粪便的踪迹与家禽的无序穿梭,多了一份整洁与秩序。
然而,若以此作为新城的评判标准,似乎略显单薄。这里的人们虽着装得体,给人以几分80年代末稍具现代化气息的小镇之感,但沿街商铺的陈旧面貌与简朴装潢,却悄然透露出一种质朴与平凡。
当一辆摩托车缓缓停靠,驾驶座上的中年男士轻转车身,淡然宣告:“目的地到了。”这一幕,更添了几分小城生活的宁静与淡然。
距离不短,这个地方虽然破旧,但估计票价不低,而且要十元钱。
兰笑深下了车,抬起头来,立刻苦笑起来,非常无语。
这条街道,虽人流如织,热闹非凡,夜幕下灯火阑珊,织就一幅繁华盛景,却难掩其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所谓的“街头明珠”——那家标榜为最佳之选的酒店,此刻却显得与时代格格不入,透出一股沧桑与落寞。
推开门扉,没有迎宾的笑靥相迎,只有空荡的厅堂和低矮的台阶,默默迎接着每一位不期而遇的旅人。这里的氛围,与其说是酒店的典雅庄重,不如说是旧时光里的一抹温存,少了些繁华都市的喧嚣,多了份静谧与淡泊。
如此景象,让人不禁质疑,这真的是众人口中的“最佳酒店”吗?
兰笑深轻叹一声,步入店内,费力推开蒙尘的玻璃门扉,随即被一阵喧嚣的麻将声浪猛然侵袭,那声音尖锐而纷扰。
他努力平复心绪,缓步至前台,面带一丝不易察觉的郁色,礼貌询问:“请问,还有单人间可以入住吗?”
“哎呀,小伙子,你误会了,我是说你看起来挺年轻的!”柜台后的阿姨眼神中带着几分错愕与不悦,手中紧握着旧式拨号电话,仿佛正忙于处理私人事务,语气中夹杂着几分不耐。
“请问,您这儿有空余的单人间吗?“兰笑深疲惫不堪,尽量忽略服务员略显不悦的态度。
“我帮您查查看……嗯。“阿姨边应着,边翻动桌上厚重的登记册。
她体态丰腴,面容圆润,仿佛承载着生活的富足,只是妆容略显厚重,脸颊上的粉仿佛能轻轻一抹便染指,唇色则深邃得近乎于一种独特的风格,让人不禁好奇,是怎样的心情让她选择了这样的色彩。尽管如此,她的自信依旧不减,仿佛每个细节都自有其独特的韵味。
兰笑深凝视着大妈费力地翻动那本旧式小册子,心中暗自诧异,即便这家旅馆规模有限,也该步入数字化管理了,何以还依赖如此原始的方式?
在等待的间隙,他试图以闲聊打发时间,却不料姑姑的回应让他心情跌至谷底。
他忍不住对母亲的选择表达了不满,抱怨这家被誉为“最佳”的酒店,竟连基本的无线网络都未配备,网络线路更是无处寻觅,连热水供应都设有时限,设施简陋,远不及某些城市边缘的乡村旅馆来得舒适便捷。
大妈的回答显得漫不经心,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没了'。
恰在此时,阿姨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短信的提示音打破了宁静,她迅速合上手中的书,转而沉浸在手机的世界里。
兰笑深见状,脸上掠过一抹明显的失落,他勉强问道:“那……还有其他的房间可以安排吗?”
阿姨抬头,简短而肯定地回答:'没有了,真的没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