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里的星星
很静，静得听见心跳的声音。
许宁扒开赖季阳，略过张晓武，慢慢的在杨华面前站定。
许宁本身是一个心灵淡定的人，她已经很久没有面临过这种心境了，自己来的路上幻想了无数遍见到杨华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可到了此刻，她脑子还是空白了。
脑海中记忆里又浮现烛光后女孩的那张瘦脸，那个自己曾经日日依靠的小肩膀……
杨华有些发慌紧张、却怎么都忍不住用自己的目光小心翼翼的去一遍又一遍的看她的脸。
良久，许宁哽着嗓子开口：“你……还记得我吗？”
只是一个问题，就将陷入记忆漩涡里的杨华从中震醒，他恐慌而躲避的埋头，说不出一句话。
少年觉得自己的喉咙比被食物堵住还要难受千倍万倍，这种焦灼又说不出话的感觉让他难受死了。
许宁再次开口：“杨华，我……”
好无助啊，她该怎么办？
她似乎已经没有资格告诉杨华自己的身份了，那份血浓于水的关系早就已经被割断了，并且在时间的冲刷下连痕迹都消了个干净。
明明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就像两个世纪的人。
赖季阳上前，仿佛两个不同的世界闯入了一丝星辰。
男人宽大的身躯站到女人的身后，搭住了她的肩膀。不同的世界的交集，在这一刻显得细微而庞大。
赖季阳温暖有力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宁宁，没关系、慢慢说。”
赖季阳看向杨华：“十六岁的少年，已经具备一定的接受能力了，对吧？”他的眼神是很坚定的、温暖的。
而赖季阳说出的这句话，也是在杨华的心里支起了支撑一座桥梁的木柱。
张晓武略过两人在杨华面前站定，他本身长得就比杨华高，再加上他有意挡，这一下几乎就挡住了许宁的视线。
张晓武不耐的看向许宁和赖季阳两个人：“你们到底想搞啥子嘛？如果是因为车，我现在还没得钱赔你们，都先留个电话嘛！我们不是赖账那种人。”
赖季阳笑笑：“小子，不是因为这个。”
张晓武：“那是因为什么嘛？”
赖季阳不说话，目光却是指了指他身后的杨华。
张晓武瞥了一眼杨华：“杨华，你也讲句话撒，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你姐嘛？你不是讲你姐已经死了麦，是真勒假勒嘛？……”
死了？
死了两个字，让许宁心底的那场海啸彻底爆发，她觉得自己这一口气落了以后喘都喘不上来。
张晓武：“啧！你快点说话，哑巴了？快点！免得人家一直追到你不放。”
张晓武让开了一点位置，许宁隔着张晓武，看向了少年身后露出的那半张脸。
少年早熟的眼眸澄净，看向她的眼神很是纷乱，像是知道了某些东西却无法去承认，那是一种认命了的感觉，隐隐掺杂着昔日的不舍和告别。
杨华轻淡又微弱的开口：“我姐，在我小时候就死了，爹妈讲的。”
这个时间上最不可抗两个字，大概就是“命运”了。
夜很深，明明已经走出了那条小巷，许宁看着这宽广的天地，陷入了比那条小巷还要狭窄的空间里。
她一个人在前面走着，赖季阳跟着她。
走着走着，许宁觉得很累，撑到了一棵树边。
赖季阳：“宁宁……”
许宁缓缓转身，猝不及防的落入了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
赖季阳宽大的身躯将165的许宁整个圈住，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赖季阳下巴贴着她的头：“宁宁，我很抱歉，不能替你的心去做任何决定，你说你难过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待着，可是我觉得、这个时候有一个拥抱应该会更好。”
他抬手，轻轻的替她捋着头发。
许宁闭着眼，埋着开口：“我好想哭、可是怎么都哭不出来……”
赖季阳：“没关系，我们慢慢的缓。”
……
简陋的出租屋里，东西乱七八糟的扔着。
张晓武看着杨华的沉默，其实早就已经隐隐了的猜到了什么，这种时候他能做到就是不去打破，这种境地他一个外人也觉得有些伤感的尴尬。
试想，你的朋友因为父母亡故家庭穷困读不了书，无奈的跟着自己四处漂流，却在某个时候遇见了小时候亲眼看着被父母卖掉的姐姐……
他能劝他什么？劝他们相认？这不是很离谱吗？这份亲情是被父母亲自割断的，他姐姐是那个被狠心抛弃的人。
无奈来于，不是不能去相认，而是早就没有了相认的资格和理由。
杨华背对着他祈求：“我们可不可以、现在就走……”
张晓武眸光闪烁。
“……那你麻溜收拾东西。”
……
张晓武带着杨华，连夜的走了。
走的时候特意避开了那辆大G，杨华在远离的时候，深深的望了一眼大G的方向……少年的眼眸，是道不尽的青涩无奈。
还有、深深的虔诚的、不舍的祝福。
这份来自于被割断的亲情的杨华的不告而别，激起了许宁的一种歇斯底里的气愤和无奈。
许宁深深的蹙眉望着巷子。
“我一定要找到他。”
这坚定的话语似乎在对赖季阳说，更是在对自己说。
……
接下里的日子里，许宁向公司告了长假，赖季阳和她动用了一切的私人关系联系上了公安，追逐着两人的行踪。
……
而张晓武带着杨华，两个人踏上了另一座县级市。
镇上的理发店，张晓武吊儿郎当是嫌弃的撩了撩炸毛的头发：“那样破厂嘛，还要求头发，要不是看你工价高，老子才不染。”
因为进厂规定，张晓武黄毛没了，不过头发黑了以后，这少年看着文明了很多。
“杨华，走咯！”
瘦弱嗦黑的少年坐在理发店的沙发上，听见呼喊站了起来和张晓武出了店门。
两人进了一个几万人的电子大厂，有很多程序，需要体检和宣教等等，忙了一天半两个人才正式入职。
入职的人很多，年纪大的小的男女都有，少年嗦黑的面孔在人群里面十分不起眼，甚至是被忽略。
进入车间需要过人为安检，手机之类以及金属之类的东西的都不能带，不过幸好的是两人在一个过道车间。
因为上下班需要打卡，到点的时候会很拥挤，可是不管情况如何少年都始终是默默无闻的埋着头，杨华属于淹没在人群里的那种人。
如果不是因为看见，你根本不会记得还有这样的一个人。
少年由一开始不适应转变到习惯，若你细看杨华，你会感觉到这个少年似乎不属于任何地方，他太安静、太默默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