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行当
当时我不明白他的意思，而且也不想去，因为一提到坟地我就一阵后怕，直打冷颤。
他直勾勾地看着我，说：“答应过死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明白么？今天到日子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猛然又想起那晚的事来，我确实是答应过吴老爹，在他的周年要为他多多烧纸钱的，今天果然已经是四月初八了。
虽然我很不想去，但是我更害怕鬼来找我，于是只好去往古庄村的坟场。
原来他所住的地方属于白雪村，也是古庄村的邻村，两村相距不过七八里路程。
在路上走了个把小时，已经是黄昏时候了。一卷烟，一片山，几点云影；一林松，一丛竹，红叶纷纷；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格外优美，但是此时我却没有心情去欣赏。
来到坟场，只见各个坟头上都长满了野草，有些木制石刻的墓碑也都开始破烂和损坏，这便是岁月冲刷的痕迹。我先是看到了自己爹妈的坟头，内心忽然有一种不由自主的伤感和委屈。
但是那老男人没有顾及我，只是指着一个坟头前的墓碑问我:“这个是不是吴老爹的坟？”
我看了，确实是，于是点了点头。
然后他便从黄布包里掏出一叠梧桐叶子，放在了吴老爹的坟头上，并用土块压好。
我不明白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但我也不敢去问他。只是痴痴地看着，看他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结果他只是在那坟头前逛了逛，然后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又从包里取出厚厚两沓黄纸钱，然后交给我说:“等到天黑了，你就把纸钱烧了，吴老爹自会收到。我会先回去的，等你把纸钱烧完然后把坟头上的梧桐叶取回来！”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吃惊不小。眼看就要天黑了，却要把我一个小孩子放在这坟地里，这是什么意思？
我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希望他能“收回成命”或者陪我一起把纸钱烧完。
但是他的眼神却是显得那么的毋庸置疑，等到天黑下来，他便头也不回地丢下了我，竟自走咯。
我害怕极了，那时候我才九岁呀，一个人在荒郊野外的坟地里，我能不害怕吗？
古庄村的坟场其实是被一片树林子所包围着的，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四周都是黑魆魆的树影，树林中间那些相错而立的坟头却因为没有树木的遮掩所以被月光照耀的暗亮而诡异。
没有人知道我那时的心情是怎样，我如鲠在喉的委屈和恐惧如激烈的潮水般起起落落，哪怕周回发出一丁点异样的动静都会掀起我心中千尺的恐惧之浪。
我在吴老爹的坟前蹲了下来，将草纸点燃，一张一张朝火盆里投，然后颤颤巍巍地说：“吴老爹啊，我来给您送钱来了……”我一面说一面投纸钱的速度也加快了。
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恨不得马上将纸钱烧完拔腿就跑。
夜，黑得更加深了，月光越发显得皎洁而冰冷，树林里早已完全沉寂下来，突然间我听到一阵“窣窣窣”的声音，顿时吓得一跳。
我屏息凝视，却是草丛中有什么小动物在蹿踱。我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又是一阵凉风袭来，我不禁又打个冷颤。
看着纸钱终于要烧完了，我也起身准备离开。刚走出坟地，却又感觉忘了什么，停下脚步想了半日，才想起那老男人交代过我要把吴老爹坟头上的梧桐叶取走，于是我又转了回去。
当我再次来到吴老爹的坟前时，看着坟头顶上用土块压着的几片梧桐叶子，我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
在月光下，木制的墓碑上用毛笔写的几个大字十分显眼，看着墓碑上的字，我仿佛看到了那晚吴老爹看戏时春光满面的笑容，仿佛看到他见到我的时候露出的惊诧的神色，我顿时被自己吓得浑身发抖。
我赶紧闭上眼，摇了摇脑袋，朝吴老爹的坟头鞠了几个躬，吞吞吐吐地说：“吴老爹……我……我要去您头上拿叶子，您……您不要怪我。”
说完我就爬上了坟头，抓到叶子之后便塞在了兜里，然后拔腿就往回跑。
跑出坟场、跑出树林、跑过小径、跑过田野，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终于回到了那老男人的木屋前，却依然惊魂未定。
还未等我敲门，老男人便将门打开，笑嘻嘻地看着我，说：“孩子不用怕了，你已经回来了不是吗？”
我喘着粗气，没有说话。他又朝我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岑若思。”
“若思……若有所思，好名字。我先叫你将坟头上的梧桐叶子取回来的，你可带回来了吗？”
我点了点头，然后摸了摸衣兜，将叶子交给他。
他突然大笑起来，连叫了三声“好”，又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学徒了。”
那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他要我把梧桐叶子带回来了，原来是为了试我的胆量，其实这也是入门的一种规矩。
后来他也告诉我，原来要想入阴阳这个行当，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胆子要大；二是能在夜晚辨别方向路径。另外还必须要年满十六岁且经由家长立下字据才行，我没有了爹妈年纪也还未满，他算是破例收下了我。
那个时候，我也才知道了他的名字——林海舟。
从此以后，我就管他叫师父了。
师父整天没事的时候便开始教我画符，那种奇怪而又复杂的符号，可不是用我上学时候用的铅笔随便在纸上画的，而是朱笔在黄纸上画的又像字又像画的东西。
师父也曾告诉过我，不能小看了这种符，有时候在走脚的途中遇上什么意外情况的话，就要将这种符挂在树上或者门上，当然也可以烧成灰和水服下，这样便可以驱除尸毒。
其实他除了教我画符、念咒、讲解法器用途外，还教我读书、认字、做饭、讲一些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故事和教我一些防身的武术。
跟在师父身边这一晃就是四年过去了，这四年里，他经常被人请出去走脚移灵，或者看事算命，他每出走一次就是好几天甚至个把来月，却从来没有带上过我。
终于有一天晚上，他接了一单生意，说是时候该带上我见识见识了，于是，那一次，我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惊险而难忘的赶尸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