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与缺席:十九世纪欧洲水彩画家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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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塞尔·科特曼

John Sell Cotman

1782.5.16—1842.7.24

一、十八世纪的困境

1769年,随着纺织业技术革新,英国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工业革命。工业革命的爆发不仅促进了当时整个英国的工业发展,还推动了社会各个领域的改革。但是很快,改革浪潮遇到一个巨大的阻碍——1789年法国大革命,给当时正处在变革边缘的英国思想界带来了猝不及防的冲击,引发了英国政府内部激进派和保守派的激烈冲突。此后的几十年,英国对内要解决党派之争,对外要进行反法战争。长年的战争和政治内耗使得社会形势动荡不安,贫苦的无产阶级和新兴资产阶级之间渴望一场针对保守陈旧的封建阶级的革命。而这时法国大革命带来的启蒙思想:自由、平等、博爱等普世价值深入人心,人们迫切地想要挣脱封建统治的束缚,阶级矛盾被进一步激化。在这个动荡的时代,英国文艺界诞生了许多对法国大革命抱有热情的著名古典主义、浪漫主义诗人,如威廉·华兹华斯(William Wordsworth,1770—1850年)、珀西·比希·雪莱(Percy Bysshe Shelley,1792.8.4—1822.7.8)等人。而在绘画领域,肖像画受到了上流贵族阶级的热烈追捧,成为用来炫耀资本和高贵地位的奢侈品,其中最被追捧的是英国国宝级画家威廉·荷加斯(William Hogarth,1697.11.10—1764.10.26)。进入十九世纪,风景画则取代了肖像画,成为英国社会的新宠,约翰·塞尔·科特曼旅行写生的水彩风景画作品,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英国水彩风景画繁荣发展。

二、理想蒙尘的一生

1782年5月16日,约翰·塞尔·科特曼(John Sell Cotman,1782.5.16—1842.7.24)出生于英国诺威奇(Norwich),是一位富裕丝绸商人的长子。童年时期,他在诺维奇文法学校接受了传统的启蒙教育。科特曼的父亲希望把他培养成一名继承家业的绅士,但他本人却一直想要从事艺术行业。科特曼从小就展现出很高的绘画天赋,他着迷于在乡间漫步写生,诺威奇秀美的田园风光滋养了他对绘画的热爱,这种童年时代的记忆图像一直影响着他,并渗透进他一生的绘画风格里。

1798年,他随家人搬到了伦敦,受到了布莱德韦尔(Bridewell)和伯利恒医院(Bethlehem Hospital)热爱艺术的医生托马斯·蒙罗(Thomas Monro)的赞助。在蒙罗医生用于艺术家聚会的房子里,他遇到了当时正处于英国艺术圈中央的透纳(J.M.W.Turner)、彼得·德温特(Peter De Wint)和托马斯·吉尔丁(Thomas Girtin)。此时的科特曼并没有接受过专门的美术教育和绘画训练,但他凭借着机敏和展现的绘画才能,很快就被大家所喜爱,并被纳入了这个圈子,甚至还加入了吉尔丁的素描俱乐部。这个时期他的绘画技巧开始变得成熟且精湛。

五年后,在英国水彩风景画家托马斯·庚斯博罗(Thomas Gainsborough,1727.5.14—1788.8.2)和十七世纪荷兰风景画家的影响下,他与老约翰·克罗姆(John Crome,Sr.,1768.12.22—1821.4.22)在1803年创立了“诺威奇画派”。诺威奇画派的艺术家喜欢以古典、理想的范式来描绘当地的风景,他们不仅在绘画上形成了一定的影响力,在建筑和雕刻领域均有所发展,他们的绘画为英国风景画走向鼎盛做出了一定的贡献。

1803—1805年,诺威奇画派刚成立的两年间,科特曼在约克郡创作的《格莱塔桥》(Greta Bridge)一举成名。从这幅作品中,已经可以看出科特曼早期艺术生涯非常鲜明的个人风格,他喜欢把整幅画面用鲜明的大块色彩切割开,用不同体积的块面表达明暗和边缘,再在精确形状的内部堆积出丰富的层次和微妙的光线。1806年年末,科特曼离开伦敦,回到了诺威奇进行创作,并定期在诺威奇艺术家协会展出作品。

1812年,他移居到雅茅斯(Yarmouth),在这里开始了长期的考古绘图员工作。科特曼在三次访问诺曼底,并对当地的历史古迹进行了考察之后,与友人约瑟夫·马洛德·威廉·透纳(Joseph Mallord William Turner,1775.4.23—1851.12.19)合作出版了《诺曼底的建筑古迹》(Architectural Antiquities of Normandy)图集。第一卷出版于1811年,其他几卷分别在1817年、1819年和1822年出版。这本书的出版并不顺利,公众对他的画作并不买账。在1823年之后的几年,他经常往返于雅茅斯的南镇(Southtown Yarmouth)与诺威奇之间,在雅茅斯与友人道森·特纳(Dawson Turner)进行专业上的交流,并定期回到诺威奇授课。

1826年,他回到诺威奇时,他的作品不被当时人们所赏识,再加上他所从事的繁重教学工作,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还会束缚他的创作,这些繁杂琐事使他一度抑郁。从一封写于1829年6月26日的信件中,可以发现他陷入忧郁的情绪之中,信中他这样写道:“我对生活的看法已经完全崩溃了,我的思想和身体在反复不断地下沉,每件事都使人疲倦,甚至没有成功的希望,因此精神的丧失等同于绝望。”在生活的烦琐与现实的残酷之下,一位满怀理想与热爱的画家在艺术道路上无法得到肯定与认同,这种为理想背负的痛苦消磨着他的心智。另一封来自他的孩子的信件中,对于科特曼的心理状况有更悲惨的描述:“为什么爸爸脸上的笑容带着自责和恐惧,他正被他自己的想象所折磨。”

就在他的孩子写出这封信件的六个月后,他又转变心态,兴致高昂地谈起了诺福克(Norfolk)与萨福克艺术学院(Suffolk Institution)举办的一场座谈会。在困难的生活际遇中,科特曼的友人从未停止对他的关怀,透纳就是其中之一,透纳对他的欣赏态度从他们一起在蒙罗博士的工作室就开始展现出来。科特曼曾制作过透纳一系列油画作品——《斯拉迪勒姆》(Liber Studiorum)的铅笔复印品。在科特曼制作的《弗莱姆斯河》(Rivers of France)的这张复印品(原作为透纳)上,后来的收藏者在作品背面发现写着:“约翰·塞尔·科特曼;献给我的老朋友,透纳。”两人的深厚友情可见一斑,透纳也时常在往来的书信中为科特曼的怀才不遇感到惋惜。

1834年1月,通过帕尔格雷夫夫人(Lady Palgrave)和透纳的推荐,科特曼被任命为国王学院的绘画教授,于是科特曼回到伦敦。科特曼的精神真正地振奋起来,他感到自己受到了赏识,对事业与前途又重新燃起了信心。

科特曼参加过多次拍卖,但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是,他意识到自己的作品不能为自己带来经济利益,与透纳、道森·特纳等好友相比,他在商业上一直没有取得很大的成功。尽管如此,他还是在学院工作之余坚持绘画。大量的工作无疑会让人疲惫不堪,但好处是可以充实自己、不再焦虑。1842年7月,科特曼病倒了,同月24日他在英国伦敦去世,之后被埋葬在圣约翰伍德教堂(St.John's Wood Chapel)后的墓地里。他的两个儿子,迈尔斯·埃德蒙·科特曼(Miles Edmund Cotman)和约翰·约瑟夫·科特曼(John Joseph Cotman)都追随父亲的职业,前者接替他成为国王学院的绘画大师。如今,科特曼的作品大多被收藏在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伦敦大英博物馆和曼彻斯特城市美术馆中。

三、艺术成就

1.艺术语言发展阶段

在科特曼早期的作品中,光线具有十足的透明感,后期令其着迷的暖黄色光线已经开始表现出来。其中,1805年的《地狱大锅:葛瑞塔河上的背阴池》(Hell CauldronCalled Shady Pool on the Greta)就可以体现出这个时期科特曼的风格倾向:清澈柔和的光线伴随风云和水流流淌在画面中,科特曼本身细腻柔软的情绪也体现在色彩中,一笔一画无不体现出自然界的和谐美丽。

随着科特曼绘画技法和风格的愈发成熟,画面中暖黄色的光线更加明显。后来科特曼四处写生,在1817年,他第一次去诺曼底(Normandy)之后,可能受到当时法国正盛行的德拉克罗瓦的浪漫主义风格影响,画面保持在鲜亮整体的高色调。创作于1828年的《阿伦森的街景》(Street Scene at Alencon)就能充分体现这时科特曼纯熟的技法,他在塑造建筑物时始终采用精致细腻的笔触,画幅中建筑物与暖色调的结合带给观者一种奢华亮眼的视觉感受,相比早期整体色调偏灰的作品,这时的画面更加注重明暗的对比和对于空间深度的表达。同时,画面题材也从早期纯粹的风景向着人物、风景、建筑相结合的方向发展。

后来他几次去诺曼底考察写生,作品中也常有对异国风情的描绘。1939年后,也许是出于心态的转变,科特曼的作品由华美奢华的异国情调风格又转向用朴素手法表现自然风光。伴随着这一次的转变,他的水彩风景画风格稳定下来,以重叠平涂的手法、几何概括的形体、整体统一的色块为标志,一改之前对现实景物的客观摹写,以个人对事物的主观感受进行概括提炼,描绘着充斥在他心中明亮的光线、宁静的天空、静谧的大地、厚重的建筑与轻盈的风,这些能使人感到心神宁静的事物。他在绘画的世界里寻找着自我,在追问艺术本质的道路上不断求索,在最后这个阶段似乎又回到了在乡间漫步的少年时代,怀着一颗纯粹虔诚的赤子之心作画。在他创作生涯的最后几年,水彩画的数量不多,但画幅很大,并且他会将米糊与水彩颜料混合在一起,以获得丰富厚重的浮雕效果。

2.形式

水彩画

科特曼在水彩画界的地位毋庸置疑,他活跃于英国水彩画发展的黄金时期,是十九世纪英国水彩画的领军人物。他崇尚旅行写生,为推动水彩画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在伦敦国王学院的教学工作,使他对后来的艺术家产生深远影响。

科特曼热衷于面对自然进行水彩画写生,他几乎完全挣脱了十七、十八世纪水彩画所具有的实用功能,使水彩风景画成为具有承载力的独立画种。他更加真诚地接受大自然的视觉馈赠,并逐渐走向独立的精神王国,进行心灵的交换,自然形象在他的画面中越来越富有秩序感,最终呈现出理想化的“优美”。这种优美似抒情婉约的诗歌,像流淌着朦胧意象的乐曲,在画面中成为“诗意的自然”。“优美”可以说是始终贯穿于科特曼水彩作品中的,其作品中展现出的温和柔软是他独有的风格,无论是深沉的水面,还是厚重的云层,甚至是拙朴的建筑物,在他笔下都拥有细腻的一面。

科特曼作品中优美和质朴的韵味,营造了水彩风景画中的主基调,他忠实记录自然景象,赋予其诗意盎然的氛围。这明显也是受到了十八世纪法国古典主义和荷兰自然主义风景画作品的影响,科特曼将古典主义理性至上的原则外化为对形状和色块的高度概括,将自然主义讲求真诚、面对自然的观点践行到自己的绘画中,在旅行写生时将大自然亘古悠远的气质记录在画面上,这反映了当时“大旅行”时代画家对旅行记忆的图像再现。

科特曼最常采用由浅至深、层叠晕染的技法,这种重叠平涂的技法,以水彩透明轻薄的材料特性为依托,确立了水彩画作为独立画种所具有的独特的本体语言。透明的色块层层重叠,使画面层次感更加突出。从细节的塑造上可以看到跳跃着的细腻碎小的笔触,到最后塑造阶段使用粉感较重、有更强覆盖力的颜料进行提亮或者刻画,同时把握住了亮面的透明感,以及体积与空间呈现的力量感。

科特曼在画面中进一步强化了自然的审美特征,将可见的自然景致进行精简的平面化概括,以当今的眼光审视这种平面化概括的方式,在那个印象主义尚未萌芽的时期,已然是极具现代主义观念的超前意识。科特曼利用分割的几何形式、黑白灰色块的彼此协调,在理性中呈现出安静、简洁、美好的自然风光,让观者感受到那一片远离喧嚣热闹的宁静与淡泊。画面中的树木的轮廓、建筑的外形、栅栏及石块的排列,都不是细碎且分毫毕现的,就连天空或云的形状的呈现都是相当整体明朗的,这种对物象轮廓有意识的几何化处理,以及块面之间强调明暗层次的主观意识,均向我们展现了科特曼内心充满理性的秩序感。他的水彩画巧妙地隐藏或显现光线的柔美,在形态上融入了张弛自在的呼吸感,也在平实的图景中层层过滤了近、中、远景的静谧且和谐的色彩。

科特曼与其好友透纳开辟延展出了两条对于风景画来说截然不同的道路,拓宽了水彩画题材的发展方向,奠定了水彩画在英国繁荣发展的基础。他的画面如同朝阳一样充满着平静内隐的生命力,画面的笔触在理性冷静的表面下隐含着明亮的生机。

蚀刻版画

科特曼不仅创作了大量的水彩画,还有许多蚀刻版画和一些油画作品。科特曼对蚀刻版画也有着浓烈的兴趣,他在1811年给友人道森·透纳的一封信件中写道:“我决定追随皮拉内西,无论我现在落在他背后多远(I decidedly follow Piranesi,however far I may be behind him in every requisite)。”这封信件的原件现在收藏在大英博物馆的收藏室内。科特曼把握住了皮拉内西艺术风格中的对于结构和形式的追求,但是不同于皮拉内西更为粗犷和大胆的风格,科特曼的蚀刻版画更为细腻、流畅的线条与细节的刻画相得益彰。他在画面题材的选择上基本只有建筑物,即使有人物的痕迹也是作为建筑和风景的附属,作品中呈现出他对建筑结构深刻的理解和对空间概念的熟练把握。

3.历史地位

科特曼终其一生都坚定地走在绘画的道路上,尽管当时的大众并不认可他的作品,但漫长的历史最终承认了他在水彩画领域中的地位,在今天,科特曼在英国水彩画史上有着极具分量的影响力。历史悠久的英国绘画颜料研发生产公司——温莎·牛顿,其品牌旗下的歌文(Cotman)水彩颜料,便以科特曼的名字命名,世界上第一块块状水彩颜料便是温莎·牛顿公司研发生产的。以科特曼的名字命名专业级别的水彩颜料,他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科特曼从没改变过对于绘画的追求,直到1841年他去世的前一个冬天都还在努力创作,终其一生留下了大量水彩画、蚀刻版画作品、铅笔手稿和一些油画作品。尽管他始终怀才不遇,事业心被现实狠狠挫败,但好在大部分时间里他并不需要为生计发愁。他的家人、朋友们都尽可能地为他提供帮助,生活中的他是充实且愉快的。科特曼爱好外出写生,主张深入自然中去创作,画面中常表达出富有动感的、野蛮生长的植物与敦实厚重的建筑相结合体现出的和谐,他一生都在满怀期盼地求索专业领域的最高峰,在他秀润轻盈的笔触中同时能够体现出风云的缥缈无痕和各地建筑厚重的质感及不同的风格,画面中充斥着一种文人雅士般的高雅审美意味。

不同于友人透纳的作品中激情的笔触和对于自然力量的表现,科特曼眼中的风光是克制且平静的,对于色彩的掌控和技巧的把握无疑可以说是英国水彩画的巅峰水平。画面往往笼罩在统一的调性中,但细细看来却不会显得无聊沉闷。直到今天,科特曼也是英国水彩画界的国宝级画家,雾气弥漫的英国乡间风光被他描绘成笼罩在作品中的朦胧光线。出于对建筑和自然景色的浓烈兴趣,他始终尝试在这些领域展开创作,他的绘画风格几经变化和发展,最终定格在一种朴实朦胧的氛围中,充满了自然中微风与光线营造出的诗意。他的风格对后来的画家影响深远,成为英国水彩画发展历史上至关重要的人物,在这个领域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四、作品解读

图1-1这幅作品创作于1832年,画作标题的含义到今天都还解释不清,因为意大利境内没有一条河叫科里亚蒂河(River Coriati),于是有人提出这条河流可能是曾流淌于古代最奢侈的城市——古希腊的锡巴里斯城(Sybaris)中的卡拉布里亚河(River Calabrian)。由人物身后墓碑般伫立着的石碑和人物身上红蓝的经典配色大可以感受到这是一幅宗教题材的作品,还是科特曼最为擅长的人物与建筑物结合的场景,整体风格可以看出在古典浪漫的基础上似乎增添了一些随性的色彩。相较于风景与建筑,这幅作品更偏向于强化人物的表现,在构图和用色上采用了相对保守的选择,人物位于画面中心的位置,可爱的孩子趴在母亲肩头的姿态让这对母子的状态看起来放松很多,洋溢着富有烟火气息的平凡市井生活。农民的身体和头部朝向两个相反的方向,这样的站姿使得人物身体充满节奏感。一大一小两个人物的目光看向同一个方向,整体布局中远景的植物、中景的石碑和人物,以及近景的石头、河流组成了形式上的软硬对比。构图上,人物脚下是横向走势的岩石和河流,由人物竖向的站姿和树木的长势相衔接。这幅作品色彩的明暗变化中规中矩,画面中似乎覆盖着一层熟褐色调,这也是画面中古典意味的主要来源,整体色调强调稳重和谐,虽然土地和树干,甚至树叶的部分同是褐色,但科特曼主观处理成了由近到远、由暖到冷的色彩调性的转变。相对于人物身体和面部层次较为丰富的笔触,背景中树木石头刻画得都更加放松,科特曼在暗部用大块面概括的方式带给画面更放松自在、耐人寻味的效果,在光线过度的边缘地带用具体的画法点出了一部分细节取代了明暗交界线,加强了明暗边缘处的丰富性和空间的深入感。

图1-1
《一位意大利农民在科里亚蒂山谷的喷泉旁》
Italian Peasant at a Fountain in the Valley of Coriati

图1-2的局部画面是科特曼在整幅作品中刻画得最精彩也是最为细腻的部分。在画面中他详细地刻画了中景的母子和石碑,用高度简练概括和整体统一的块面来塑造人物和石碑的明暗体积,对人物气质精准拿捏,传达出他想要表达的亲切感和柔美感,可见他绘画功底的深厚。他对细节的感受力,结合自身性格的细腻敏感,画面呈现虽不同于浪漫主义的热烈豪放,却有娓娓道来的温柔静谧,在平静的画面中带有他对世界本质的追求探索和对内心自我的找寻。

图1-2
《一位意大利农民在科里亚蒂山谷的喷泉旁》局部
Part of the Italian Peasant at a Fountain in the Valley of Coriati

图1-3
《有桥梁的丘陵景观,茹米耶日》
Hilly Landscape with Bridge,called Jumièges

图1-3的这幅作品创作于1831年,是科特曼创作中期的作品,整体画面都是鲜明亮丽的,天空中鲜明的蓝色和墙面的暖黄色形成了具有透明度和空气感的光线效果,清晰明亮的阳光似乎穿透了画面。科特曼对背景中的建筑物进行了精致的刻画,以此来丰富除人物以外的画面。可以看到,科特曼用较多的笔墨细腻刻画了画面中心的三个拱门,其余的墙面则相对块面化,精致的笔触和概括的块面相结合的手法,营造出简约而精彩的视觉效果。鲜明的冷暖对比色更加体现出科特曼对于色彩的把控,天空中整体的冷色调中带有暖色的光晕,墙面也用局部偏冷色的黄色系呼应天空的色调。画面中偏向左侧的两个人物作为画面中唯一的重色调,以此控制观者的视觉中心点,画面构图中的节奏随着人物的动作向下延伸的同时,又与阴影部分的体积相呼应,形成形式上的严谨与和谐。

图1-4
《法莱斯城堡,北景》
Castle of Falaise,North View

科特曼在铜版画方面也展现出相当高的艺术成就,内容上多数表现出他对建筑得心应手的塑造。图1-4展示的这幅作品是科特曼在他第一次去过法莱斯城堡之后所作,他曾两次访问法莱斯写生。画面中高高的城堡废墟屹立在山丘上,画面的布局由下往上左右两侧涌向画面中心,让观者感受到城堡建筑的威严庄重,只是仔细看去,才发现它已经是残破的,经历了岁月无情的摧残。画面整体构成以细腻整齐排列的短线条为主,视觉上给人一种爽朗透彻的感受。

图1-5
《有船的海滨》
Seashore with Boats

图1-5是一幅科特曼作品中少见的油画作品,画中展现的场景是克罗默海滩(Cromer Beach),这个地方曾是科特曼与安妮·迈尔斯(Anne Miles)1809年结婚居住的地方。画面内容比较简单,只是几艘小船静静地躺在岸边,但构图却相当精妙,画面张弛有度,仍然体现出科特曼标志性的柔和细腻的笔触,展现出他对把握精妙事物的刻画能力。

《大教堂—耶稣教堂入口》
Norwich Cathedral-Entrance to Jesus Chapel

《诺福克圣玛丽的维格豪尔门口》
Gate-way,Saint Mary's Wiggenhall,Norfolk

《诺曼底埃夫勒附近的纳瓦拉城堡》
Chateau Navarre,near Evreux,Normandy

《荒凉的瀑布风景》
Waterfall in a Desolate Landscape

《大教堂—合唱团北通道的内部向东看》
Norwich Cathedral-Interior of the North Aisle of the Choir,Looking East

《围栏旁的树丛》
A Group of Trees by a Fence

《约克郡谢里夫赫顿城堡》
Sheriff Hutton Castle,Yorkshire

科特曼始终徜徉在自然风景和建筑带给他的富有秩序的美感中,他是英国诺威奇画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作品大多表现诺威奇附近的风光、海景和乡村景象,他将典雅的色调与现实主义的自然景观相结合,将理性的优美与几何分割的秩序感相结合。不同于画派创始人约翰·克罗姆(John Crome)对现实世界进行完全写实的概括性创作技法,科特曼为诺威奇画派和英国水彩画界提供了不同的创作灵感,以平面化、几何化的超前观念开辟了水彩风景画具有现代化逻辑的画面语言。诺威奇画派吸引了后来的艺术家,如霍勒斯·塔克(Horace Tuck)、阿尔弗雷德·曼宁(Alfred Munnings)等人,为他们提供了看世界的不同方式及不同的艺术绘画思路。在他任职于伦敦国王学院的教学生涯中,培养出了如但丁(Dante Gabriel Rossetti)这样优秀的英国艺术界的下一代,虽然科特曼的一生在时间的洪流中显得短暂而渺小,但他的绘画作品散发的光芒恒久地照耀至今。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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