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京烟云:大明1392—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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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蓝玉栽赃诬陷,朱棣化险为夷

哭丧仪式结束后,朱棣来到奉天殿,此时殿内已聚满了文武百官和王爷王孙。今天的气氛格外严肃紧张,他冥冥之中感觉会发生什么。

“太子的薨逝实乃我大明的不幸,臣恳请皇上彻查此事,将犯人绳之以法!”朝廷重臣汤和先站了出来。

朱元璋点点头。这几日来他陡然间憔悴了许多,不复往日的神采。

“臣听说太子是落水后感染了严重的风寒,之后才日渐恶化。”蓝玉将军走了出来道,眼神突然瞟向朱棣,“不知道是谁让太子不巧落水的。”此话一出,殿内一片沸然。朱棣内心咯噔一下,感觉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向他袭来。

按事先计划的,秦王随即站了出来道:“儿臣听说皇兄落水时四弟的下属不知为何也在船上,能否请四弟解释一下?”

朱棣看向秦王和蓝玉,心想:好啊,果然是串通一气冲我来的!他不慌不忙地笑了笑说:“请问皇兄,我身在遥远的北平,如何安排我的下属在太子身边?另外,又有何人能够证明太子的落水与我有关?”

秦王微微一笑,转向身后道:“传证人!”

所有人都向大门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的太监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他一见威严的朱元璋就吓得腿软跪倒在地。

蓝玉走上前用几乎逼迫的口吻道:“说吧,把当时发生的事情都说给大家听听!”

“我是被燕王安插在太子身边的……眼线,燕王让我把太子的情况每月如实禀报……给他。案发前日……我收到燕王的飞鸽传书……他让我见机行事……”小太监支支吾吾地说着。

朱棣走上前,面不改色道:“你说我给你飞鸽传书,那书信呢?我又是如何让你见机行事的?”

“信被我烧毁了,所以没有证据……信上说让我见机行事,并没有说如何动手。”

“哈哈哈哈哈!”朱棣突然仰天大笑,“我让你见机行事杀了太子,却不告诉你怎么做?!这种要掉脑袋的事我会如此草率?蓝玉将军,下回诬陷人也麻烦请个专业点的!皇上,我这边也有个证人,可否进殿对质?”朱元璋点点头,示意他带进来。

这时,三保带了一个小姑娘走了进来。她立马跑到小太监身边叫道:“哥哥,燕王在北平待我和阿母都很好。你要是做了对不起燕王的事,阿母和我都饶不了你。”

小太监突然看见许久不见的妹妹,顿时热泪盈眶:“阿花,真的是你!阿花,自打哥哥进宫以来无不惦念你和阿母!”他继而转身对皇上道,“皇上,请饶恕小的。小的不想欺瞒圣上!都是蓝玉将军逼小的!说小的不按照他说的办,我的妹妹和母亲都要死!”

朱元璋听后勃然大怒:“大胆蓝玉,你该当何罪!”

蓝玉见大事不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强辩道:“皇上,臣固然有罪,也是为了大明的太平社稷!曾有一和尚对臣说,燕王出生就有谋反忤逆之星象,他不是一般人,迟早是要造反的。太子的死就是因为燕王的杀气太重!要是不除,对皇子皇孙和大明江山都是隐患啊!臣乃太子太傅,从小看太子长大,又为陛下出生入死,绝没有二心!”

“哼,你仅凭一个疯和尚的胡言乱语就说我有谋逆之心,也未免太牵强了吧!”朱棣走到蓝玉身边掷地有声道,“你蓝玉对皇兄是没有二心,因为皇兄过于仁慈宽厚,你觉得可以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但不代表你对皇上没有!你说,你何时把皇上放在眼里过?”话毕,群臣顿时议论纷纷。朱棣明白他的这番话着实戳到了父皇的痛处。他便一鼓作气,拿出一份事先准备的奏折道:“蓝玉,我这里有你的五大罪状,你可听好!第一,上回你虽大败了蒙古大军立了战功,却在返回前羞辱了蒙古国的皇妃,致使她羞愧自杀而亡。你的行径让蒙古国士兵更加仇恨我大明!第二,你命令自己的士兵攻击喜峰关卡,打破城墙强行闯入只因你不想在城墙外安营扎寨。这是不顾军纪,视我《大明律》为粪土!第三,你在军队中擅自任命自己的亲信官员,布置势力,还和某些王爷结党营私!你这是想等未来挟天子以令诸侯吗?第四,皇上命你为太子太傅,从一品官职,你却得寸进尺,不但不感谢圣上的恩德,还对很多人说,以你的功劳做太师也不为过!第五,你纵容自己的家眷,侵占百姓的千亩田产到自己的名下。试问这种种罪行该当何罪?”

朱棣的这番话振聋发聩,字字诛心。其实,朱元璋对目中无人、任意妄为的蓝玉早有不满,他安排的锦衣卫早已把蓝玉的行径告诉了他,只是一直憋着没有发作罢了。

蓝玉知道大势已去,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求轻处罚。“皇上,看在蓝玉当年替陛下挡的那一箭饶了臣吧!这些年来,臣久经沙场,为的也是我大明的江山社稷!臣只是一时糊涂,犯下了种种错误,可是绝没有二心哪!”

“你没有二心?那你为何一直穿插安排自己的眼线,还在朝中结党营私?!如今还要陷害燕王?朕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还时不时地旁敲侧击,你却始终执迷不悟!”朱元璋喝道,“来人!命锦衣卫即刻撤去大将军蓝玉的所有职务,打入诏狱!命刑部、大理寺及都察院三司会审,一个乱臣贼子都不准放过!还有秦王,你与蓝玉串通一气,即刻贬回属地,命人严加看管,不准离开半步!”

“父皇!儿臣冤枉哪!”秦王跪倒在地,大声疾呼。此时,他已顾不上许多,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突然将手指向一个方向道:“我与蓝玉非亲非故,怎么会和他串通一气?要说这最有可能的,非朱允熥莫属!”

秦王所说的朱允熥的确与蓝玉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原来,朱标的正妻乃开国大将常遇春的女儿常美荣,而非现在的吕氏。而常遇春老婆的亲弟弟正是蓝玉!换句话说,蓝玉是朱允熥的舅公,常遇春是他的外祖父,家族背景尤为强大。可惜常美荣在生朱允熥的时候因失血过多而亡,之后偏房吕氏便取而代之。朝中大臣都知道蓝玉与朱允熥这层微妙的关系,纷纷看向那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

朱允熥对这突如其来的栽赃毫无防备,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驳。就在这时,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此人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朱允炆。

朱允炆一把将朱允熥挡在自己的身后,沉着应对道:“二叔,我的父王才刚走,你现在就要陷害他的儿子?!父王在世时,你屡屡对人说他的好,说要感激他对你的恩德。原来,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你可还有良知?二弟的背景就算再强,也不代表他一定会结党营私。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我最明白他的为人,绝不可能干出与他人狼狈为奸的事情。”

朱允炆的这番话不仅让秦王羞愧得无地自容,而且旁敲侧击地提醒了朱元璋:若是今后立朱允熥为储君定会增加外戚干政的风险,不可谓不高。朱棣也是没想到,自己苦心准备竟会被从没放在心上的侄儿抢去了风头。

事已至此,秦王和蓝玉已无力回天,只得被锦衣卫带出了奉天殿。

夜幕降临,漆黑的牢房中传来老鼠吱吱叫的声音,阴冷潮湿的空气中透着死亡的味道。蓝玉蹲在那儿,披头散发,回想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最后断送在自己的小聪明上,欲哭无泪。按立嫡的原则,储君之位当属朱允熥,他蓝玉本身就沾亲带故,定无后顾之忧。按立长的原则,当属秦王,所以自己才去讨好朱樉,顺道铲除日后的绊脚石——朱棣。可人算不如天算,现在不仅本钱输个精光,就连翻盘的机会也没了,悔之晚矣。

蓝玉自知但凡进了这诏狱就别想活着出去,所谓的三司会审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此刻,他只期待能痛快地斩立决,因为锦衣卫的其他酷刑更让人生不如死。忽然间,牢房门“吱”的一声开了。他抬起头,随着昏暗的光线看去,只见一个白衣书生样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是谁?!”他趴到铁栏前,怔怔地望着。

“是我,大将军可还记得我?”三保走到蓝玉的跟前,火把映衬着他光洁的脸庞。

蓝玉看着他良久道:“你是燕王的内侍,今天朝堂上的那个年轻人!”

“没错,我是燕王的内侍。但是,我为什么会成为太监,说起来还得感谢你,大将军!”蓝玉睁大了双眼看着三保灼灼的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三保继续道:“要不是当年大将军征战云南,我的父母兄妹也不会死!那年我十岁,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却被你捉去,和其他孩子一起被迫受了宫刑!我的好兄弟因为不堪你们的侮辱就自尽了!你的手上沾满了血腥和罪恶,皇上和燕王是不会轻饶你的!”

蓝玉闭上眼睛,流下悔恨的眼泪道:“我现在就想知道燕王是如何了解我与秦王的计划的。”

三保冷笑一声:“哼,你以为就你会安排眼线吗?那个太监的确是我们穿插的眼线没错,却不是用来监视太子的,而是你!先太子曾与燕王提过说,蓝玉将军曾提醒他要他一定要防备着燕王。燕王从未招惹过你,不知你为何要挑拨先太子与燕王的关系?说出燕王欲与先太子争帝位这等大逆不道之言!”

“我没有胡说,我从未遇到如此奇怪的人,但是他的身上有种不可言说的神秘力量。”蓝玉垂下眼,眼前浮现出当年的一幕。那时他的军队被困在一座大山之中,怎么走都走不出去,正当粮草殆尽全军准备等死的时候,走来一位和尚。他绘制出了一幅地图,竟成功地将蓝玉和军队带了出去。蓝玉感激不尽,要重谢他。

“出家人不接受重礼。”僧人拒绝道。

“那你要什么?”蓝玉问道。

“我只想问将军一个问题。”

“如果我能回答,定知无不言!”

“皇上有哪一位皇子长居于北方,譬如说北平?”

蓝玉不假思索道:“皇上的确有一位皇子长居于北平,乃燕王朱棣。”

僧人忽然眼睛发亮,一把抓住蓝玉的两只胳膊道:“你可知道燕王的生辰八字?”

“这……”蓝玉有一丝为难。他犹记得燕王出生之时,他正与朱元璋在营内商讨军事,所以生辰八字的确知道。“你要这有何用?”

“贫僧只想看看上天的旨意。”

“好吧……”蓝玉勉强地将燕王的生辰八字写来递与他。

僧人接过来一看,立刻蹲下来在纸上画了一些摸不着头脑的符号,然后掐指一算,最后仰天长啸。蓝玉和其他将士被着实吓得不轻。僧人激动地说道:“贫僧要找的人终于找到了!燕王,帝王气象,唯我能成就其业!”

此时此刻,蓝玉流下了眼泪,自言自语道:“一定要找到那个人……一定要找到那个人……”三保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明白他所说的那个人是谁。他冷冷地看着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将军,然后拂袖离去。

一月后,蓝玉就所有罪状供认不讳,他的所有同党也被连根拔起,涉案人数竟达一万五千人,并被编纂在《逆臣录》中。蓝玉本人受剥皮的残酷刑罚而死,其族被灭,其他涉嫌谋反之人均没有逃过断头台。朱元璋借蓝玉案彻底清除了朝中最大的势力,为日后的新君铺平了道路,史称“洪武四大案”的最后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