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客观化的信念

以言语、陈述为载体依托的信念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特性，这一点决定了以言语、陈述为载体依托的信念与以意象为载体依托的信念相比较而言具有不可同日而语的优越性。这就是，以言语、陈述为载体依托的信念可以借助于言语、陈述成为一种客观化的信念。

前面我们所说的存在于主体、信者之中的信念，只是内在于人心中（头脑中）的信念，这种信念依托于意象和言语而存在。内在于人的言语通常与思维有关，借助于言语的思维和其他精神活动通常可以看成是一种内心独白或者不发出明显的声音的自言自语，或者是一种默读（当一个人看书、看报、看文章等时）。这种不发出明显的声音的自言自语其实并非总是不发声的，而通常只是不发出明显的声音罢了。在人的机体中特别是大脑中存在一种调控机制，在通常情况下，当我们看书、看报、看文章，或者从事借助于言语而进行的思维和精神活动时，通常大脑会有意识地控制从事此类活动的活动者尽可能地不发出声音来，但是，这并不排除一时失控的情况。可以肯定，几乎所有的人都曾经不止一次地有过这种一时失控的经历。默读时有时会偶然发出声音来，借助于特定的言语想问题时，一不留神儿变成了发出声音的自言自语。这种一时失控的情况通常在情绪出现较大的波动时、过分专注时等最容易出现。这一点表明，大脑的控制系统并不总是控制得恰到好处的，它可能会受到某种干扰，当受到较大的、突发的干扰时，很可能会出现一时失控的情况。这一点表明，借助、依托于特定的言语想问题、思考问题的思维活动与发出声音的自言自语活动两者之间并不存在本质的区别，区别主要在于大脑的控制系统是否能够恰当地控制住这种思维活动使其不发出明显的声音来。只要我们想一想我们借助和依托语言的思维活动便会发现，这种活动即使没有发出明显的声音来，我们也能够感到我们的发音部位存在可以察觉的与特定的言说活动相应的动势。默读和朗读的区别与上述情况类似，其主要区别在于是否发出了明显的声音。

以意象为载体依托的信念，由于这种意象只存在于信者的头脑之中，因而只能是主观的；以言语为载体依托的信念，如果不发出明显的声音来，通常也只能存在于机体内部，只能被信者自身察觉到，故也是主观的；但是，以言语为载体依托的思维和构建信念的活动是可以发出声音来的，不仅如此，言语还可以有口语和书面语之分，这种通过口语和书面语表达、表现出来的信念借助于口语和书面语，于是便具有了客观性，成为客观化的信念。

在前面曾经提到过信念的表述、表达的问题，并提到信念通常是通过言语陈述来表达的，但只是对信念的显性表达和隐性表达问题做了简略的讨论，对于其他问题并未做深入说明。在此有必要进一步对与表述、表达相关的其他一些问题进行说明。

就信念的表达、表现活动而言，这种活动过程同时也是一个信念的客观化的过程。某个人的信念可以通过口语和书面语表达、表现出来，从而使别人可以知道该人持有一种怎样的信念。进一步，人们还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互相了解别人所持有的信念，并对此做出相应的反应或者回应，从而形成一种思想、信念的交流沟通。一般说来，在过去没有电话、录音等技术的情况下，通过口语交流沟通通常只能采取现场面谈的形式，这种交流的优越之处在于具有直接性、即时性、现场性等，而不足之处主要在于传播的时空范围十分有限。相比较而言，书面语的传播的时空范围显然要大得多，不受现场性的限制，但在直接性和即时性上则不如口语，因此，当面交流时通常主要采取口语的方式。书面语的表达和交流不像口语，说出来的话音转瞬即逝，在过去没有录音技术的情况下，口语只能用于即时的表达和交流，如果一句话没有听清楚，有时候可以直接要求对方再说一遍，如果不能要求对方再说一遍或者对方并没有答应你的要求再重复一遍，他刚才所说的话语便随着话音的消逝而消失了，如果该人刚才表达的是某种信念，那么这种客观化的信念只能是一种即时的客观化，这种客观化在没有录音技术的过去是不能够持续存在的。就此而言，以书面语表达、表现的信念的客观化的存在则通常可以持续较长的时间，有的甚至可以持续数千年。比如，散氏盘和西周石鼓上的书面语所表达和表现的某些信念的客观化的存在至今已有数千年，后人只要看到其上面的书面语，甚至是其拓本和传抄本等，就可以了解到其中所蕴含的信念。正因如此，古代的客观化的信念通常是以书面语的形式呈现，并集中体现和呈现在古代传下来的各种经典、典籍之中。

客观化的信念还可以克服主观的信念的前面提到的许多不足和遗憾：例如，我们在上一节中曾经提到过主观的信念的贮存和遗忘的问题，记和忆的问题；然而，让人遗憾的是，尽管人脑具有强大的记忆能力，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东西和事情还是会被遗忘。而以言语、陈述为载体依托的信念却可以通过口语和书面语被客观地记录下来。比如记载在录音带中、书籍和笔记中等，即使持有这些信念的主体已经过世，这些以言语、陈述为载体依托的客观化的信念，仍旧可以以录音和文字的形式被保留下来，长久流传。显然，录音只是近现代才有的事，它使客观化的信念可以通过口语的方式得到保存。不仅如此，随着照相、录像技术的出现，与视觉意象具有物理相似的图景也可以得到客观化的保存。我们可以通过录像将与我们所看到的图景、所形成的视觉映象和印象相类似的图像记录并保留下来，尽管这不是我们的头脑中的视觉式的意象的直接的客观化，但却与这些视觉式的意象有着高度的物理相似性。就意象的客观化而言，绘画和音乐等艺术创作活动更有资格说成是一种将特定的意象客观化的活动，而其成果（作品）更有资格看成是某种意象的客观化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