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即将成行!
接到丰州抵定的消息后,悬在李贤胸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自那以后,李贤的身子骨日渐羸弱,至九月下旬,他已经不能理政了。
朝中的政务尽数托于政事堂,由中书令薛元超,侍中-裴炎共掌政事笔,带领诸相共同处理政务。刘齐贤、郭正一则分理东宫之事。
九月二十一,东宫显德殿
强撑一口气的李贤,头束发带,身着白色里衣,召见东宫僚属。
张大安、刘纳言、魏元忠、韦承庆、李嗣真、李敬业、格希元、许叔牙、成玄一、史藏诘和周宝宁等人,皆面露哀色,因为他们清楚留给太子的时间不多了。
“少年时,《论语》,孤最喜欢‘贤贤易色’每每读到,都会再三诵读。”
“那时候,孤没想过会成为太子,只想一辈子醉心典籍,留下几本旷世的经典。”
“上元二年,就在这间殿里,五哥临终之际,拉着孤的手,叮嘱孤家国尽托吾弟。”
“从那刻可开始,孤就从一个学问人,被迫变成了计谋者,活成了孤最讨厌的样子。”
用李贤自己的话说,他来的这个世上是因为不得不来,成为太子是不得不做。前后四次监国,栉风沐雨,自认为对君父、国家、百姓,做了一些事情。
即便他倾尽全力,避免争端,也依旧卷入政治斗争而无法逃脱悲剧的命运。现在,他要走了,要去见高祖、太宗和他的兄长,也是物之自然,没什么好悲戚的。
官场上,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事败则倾;以权相交,权失则弃;以情相交,情断则伤。李贤与诸臣皆以心交之,引之如肺腑,乃质朴的君子之交。
如今,其气数将尽,自然要为诸臣寻一条出路,不使诸君为其白白奔走多年。李贤已经知会政事堂,东宫僚属尽皆外放,皆授实职。
“至于这东宫之位,唉,命定之物,终将会到命定之人手里。孤与诸卿,便莫操心了。”
太子这话一出,张大安等臣工尽数伏地掩袖哭泣,诸臣心中的意难平,无法用言语形容。论才华,李贤则是大唐皇子中的佼佼者。
二十余岁已能统领学者们注释晦涩难懂的《后汉书》,其亲笔点评,成功达成“立言”。
作为太子,李贤四次监国,得到圣人褒奖和群臣拥戴,可见,这个年轻太子堪当大任,已然成为了帝国合格的接班人。
多年来,太子立身处事皆以仁德行事,可谓明月在天,清辉普照。在这新旧两代即将交替之际,仁德的太子将行,诸臣怎么不悲从心来。
诸臣都为太子不平,在二圣四嫡子中,他是最孝顺,最有才华的,可却常常被天后多次以书信方式责备。就连病重不能理事,还被派使申饬,太子憋屈啊!
咳咳,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李贤强挤一丝微笑,宽慰道:“大唐日月还在,诸卿莫哭。”
臣工们应了一声喏,起身向殿外走着,可走着走着,都不约而同的回头看着太子,脸上尽是不舍之色。
李贤也是点了点头,微笑道:“诸卿慢行!”
而殿中的留下的狄仁杰、李敬业却在诸臣离开后,上前跪在阶下,挺着了身板,跪听太子最后的令谕。
对二人的安排,李贤可是没少废力气,狄仁杰调任刑部右侍郎;李敬业晋扬州大都督府-长史,一内一外,互相支应,这是他为李守义多加的一道保险。
“今日之后,你们即刻上任,不必再来东宫了。”
“二位爱卿,孤把代王交给你们了,望二位爱卿勿忘我们的君臣之义,好生辅佐我儿。”
狄仁杰与李敬业,用袖子擦了擦红肿的眼睛,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泪流满面的嗡声应是:“臣等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二人都清楚,今日这面便是君臣之间的永别。
安排完了东宫僚属之事,李贤便命人召中书令薛元超,侍中-裴炎,刘齐贤、郭正一到东宫。
明言其以油尽灯枯,药石无妄,要去地下见孝敬皇帝了。遗奏,他已经写好了,就劳烦四臣面呈二圣,也算是他对国家有个交待了。
眼见太子面如白纸,冷汗不断,唇无血色,四臣诚惶诚恐的叩头。原本,他们见太子咳嗽,以为不过是伤了风,休养一些时日便会无碍。
至于,不理政,无非是天后苛责太甚,太子爷心中不乐,却不想会病的如此严重。
太子贤这一去,无疑是天塌地陷,永徽以来前后折了三位太子,再加上武德、贞观两朝的储位之争,大唐国祚传续彻底乱套了。
对于薛元超这样的老臣来说,失去了李贤这么位贤德仁义的储君,心痛是一定的,老头悲伤的都语无伦次了。
与相反,如裴炎这般幸进的小人,却是应该高兴,没有太子,他们干什么都方便,也能更好的拍天后的马屁。
“诸相请起,莫要伤心,人纵有万般无奈,也终究抵不过天命。”
“去吧,呈送二圣,希望孤还能撑到他们回来,见最后一面。”
太子贤面露悲戚,泪水从眼角流下,四相也是心中一紧,唏嘘的叹气,拱手退了出去。
而就在他们走后,李贤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太子妃房氏赶紧从后面跑了出来,眼见地上血迹斑斑,太子的嘴角还留着血,房氏人都失声了。
可李贤悲戚之色却淡然消逝,取而代之是坚毅且带着三分狰狞。指了指手边的盒子,让房氏将其中的药丸拿出来。
“殿下,您是久病之躯,经不住虎狼之药的。”
“无妨了!该做的铺垫都做了,剩下这最后一场戏,孤也得撑下去。”
这盒子里原本有五十颗药丸,都是刘神威亲自配的,乃绝对的虎狼之药,可使服用者暂消疼痛。这段时间,李贤就是要它,压制肺部的灼痛感。
但这要却是透支人之根本,五十颗药吃完,人必死无疑。每吃一颗,便向死亡迈进了一步,如今却只剩下五颗了。
房氏捧着药丸的手不住的颤抖,眼中泪水蒙住了视线,李贤拉着她坐下来,拿起药丸嚼了起来。
一边嚼,还一边说:“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赌上孤这条命,就不信盘不赢这盘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