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诚恳
麦穗又牵扯到了伤口,讪讪缩回了脚,她的另一只脚上还穿着小白鞋,肖叔见她绑着绷带不便挪动,于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阿潜,你还是扶一下麦小姐吧。”
项潜没做声,麦穗倒是替他打圆场:“肖叔,还是我自己走吧,其实一个人也可以。”
肖叔憨笑两声,貌似猜中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麦穗才认识他不久,当然会礼貌回应,项潜什么秉性他还是了解的,估计只是把麦穗当朋友,对她并不感冒。
“麦小姐真是太客气了,举手之劳的事情。要不这样,你扶着我的手腕走,我送你到公寓停车场?”
麦穗“呃”了一声,似乎没想到比这更好的办法。
最后拜别的时候,项潜在沙发做了个大字,双臂摊平两腿完全跨开,衣领处也解了几颗扣子,完全不在意身边有人,茶几上的红酒只剩一点,他却睡得不踏实,嘴里还嘟哝着什么咒语。
肖叔见状,赶紧向麦穗抱歉:“麦小姐,阿潜这孩子平常不是这样的,他偶尔失态,我代表他向你道歉。”
肖叔双手安分的放在身前,向晚辈微鞠躬点头。
麦穗承受不了这么大的负压,扶住他被衬衣裹住的手腕,立马说道:“肖叔,您千万别这么说,项总已经很好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肖叔不想多加解释,抓着手里的车钥匙,跟她说道:“待会你在柑橘园路口等我,那里会有路灯照明,我还要去车库把车挪出来,今晚起了风,我先给你拿把伞,有空再还回来吧。”
麦穗听从他的安排,点头称好:“肖叔,那您一路小心。”
肖叔点点头,又好心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并且叫麦穗淋浴或者泡澡的时候不要蘸水,她答应肖叔下次再聚,当然不是在这个荒芜的别墅里面。
等肖叔扶着项潜上楼,麦穗搂起包踱步了小半圈,才发现刚才服务他们的保姆早已不见,地暖的气流通过管道从通道口传来,每个房间里似乎还有轻微的呼吸声。
让麦穗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点是,这个空荡荡的别墅,除了项潜这个无赖,和和气致祥的肖叔,每个人都好像是空气,毫无生机不说,甚至可以说她们就是行走的监视器。
项潜生活在大庭公众之下,如果一个人纯心想要自由,那么他成天出去跑倒也合乎情理。
别墅里的地暖热烘烘,到了晚上更是如此。麦穗对于这种臆想的反差,反而有些脊背发凉,于是扶着粉白的墙,边坡着脚往外走。
刚打开把手,一阵雨丝就洒落下来,柑橘园的灯光很暗,繁盛的叶子上还挂着金黄的椪柑,一片密密麻麻的全是,它们伸展着枝丫的样子,像装了一个个灵魂,等吸饱雨水后,便从那里面脱壳而出。
巨大的路灯握的冰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寒风时不时袭来,麦穗看着几颗被砍伐的椪柑树,伤口处还涂着白色的石灰,一看就是肖叔的杰作。
麦穗却有些恍惚,她缓缓闭上再睁开眼,看到面前的强光,有些美得不可方物,灯光下的飞蛾还扑棱着翅膀,汽车散发的尾气把她呛得直清醒。
她掏出兜里的手机,梦幻的壁纸写着准确的时间度,而电量部分已经支撑不起了,但在别墅里她没有向项潜开口问,有没有适合的充电口。
肖叔打开倒车灯,把头伸出了车窗外,喊麦穗坐上后座。
麦穗飞快的跑过来,黑色的剪影像闪过的鬼魅,肖叔发动引擎,有意识地看向后视镜里心不在焉的人,麦穗沉默了很久,还是好奇心作祟:“肖叔,项潜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吗?”
肖叔的双手握着双向盘,在弯弯绕绕的马路上流利行驶,麦穗分析他的微表情,妄图从那零星的举止中看出他的为难,肖叔眼神平和,脸上却写着几个字: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嗯……要看什么时候啊,阿潜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看上去桀骜不驯,实际上跟个气球没啥区别,性子软一戳就破。”
麦穗玩弄着指甲间缠绕的编织皮筋,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还以为他是银样镴枪头呢!”
肖叔对项潜的赞美溢于言表:“这孩子看着他长大的,走上这个位置不容易,麦小姐,我看你跟阿潜关系匪浅,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啊?”
麦穗本着别人家里的闲事不多管,绝不做小明的爷爷的观念,有些事她现在还不好张口,只好憋在心里。
她只好微笑作答:“公司合作,他是甲方,我是乙方。”
麦穗知道肖叔在套话,这种掺真掺假的容易才让人信以为真,所以她坚决站在一方,主动坦白说:“项总说要请我吃饭,没想到半路被划破了脚,我都不知怎么弄的,估计是哪个又使坏呢。”
这样含糊的回答,应该也能打消肖叔的疑虑吧。
麦穗准备长篇大论,刚说到项潜热情这事,肖叔就不想听了,只好追问麦穗对项潜的首因效应,她倒是不把肖叔当外人:“项总这人吧,就是思维太跳跃,其余都还好。”
思维跳跃?这就是变相说项潜玩得花?
肖叔笑了笑,不搭话。
看来这个麦小姐已经知道项潜的真面目了。
麦穗想,避开项潜的方式不就是跟肖叔套近乎嘛。她明知故问道:“肖叔,柑橘园是你负责修剪的?”
肖叔的表情管理彻底失效,他被麦穗问得有些不自然:“是啊,等过段时间就要把椪柑剪了,做公益送给贫困山区的儿童。”
麦穗很想问这也是你们经济来源的一部分,但绞尽脑汁仍然觉得这个思路幼稚,还是换了一种委婉的方式:“那是挺好的,为社会发展做贡献嘛,不过肖叔,人工采摘的那天能不能叫上我啊?”
她的意思是,也想替那些偏远地区的儿童尝尝味道。她本身是正直的记者,其次才是跟踪偷拍的狗仔。
肖叔不敢正面说椪柑的酸甜,只能含蓄道:“要不然,我提前给你寄一箱吧,怎么能枉驾来一趟呢?”
麦穗摆手道:“不麻烦的,肖叔您定个时间,我一定到这里来捧场。”
肖叔这下推辞不了,尴尬地笑道:“那好吧,下周末请麦小姐来,记得不要失约。”
车子进入高速公路,在收费站停了几秒,肖把手中的充值卡放回扶手盒。麦穗看到帆布包很新奇,五彩斑斓的流苏还刻着一些特殊的符号,她随口一问:“肖叔,这帆布包在哪买的,真好看。”
肖叔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中间的车道,江边的晚风清冷,吹得麦穗毫无睡意,它听到肖叔说道:“那会儿去西南地区旅行,小贩老板买一送一。”
看来肖叔身上,也带着掩埋不住的厚重感,有时候藏在心里,久了就会变成故事。
“那肖叔见到象兵了吗?”
肖叔对她无可奈何,只好耐烦道:“那倒没有,不过西南地区的人们都很友好,傣族人民大多巢居在竹楼,那边的人也有吃虫子和野花的。”
她慢慢悠悠地说上一句:“看来肖叔还真是见多识广啊。”
肖叔的眼神无处安放只好透过余光看向麦穗:“你还年轻,等以后有机会,也可以去游览世界。”
在他们的隔岸,是早七晚五的小城市通禄,这个被赋予吉祥名义的市区,其实是汀溪辖内的市区,这里的人无论工作还是学习,都保持着生活平衡的节奏,每晚十点全城陷入黑暗,永远不会有人催促加班,所以说,就是现实的理想之城。
但汀溪却是省内的一线,莫说是在万人空巷,就算是寥寥无几人的APP上,不仅有深夜题词的孤独诗人,异乡困苦的打工族,一出生就要压在起跑线上的孩子,和不分白昼的夜店,凌晨五点做的皮蛋瘦肉粥,还有许许多多停不下脚步的年轻人。
她望着徐徐吹来的晚饭,发出一声叹息:“肖叔,可就是我们这些年轻人,等不到你说的那句放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