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该怎样去拥抱你，跨越千山万水

即使在八月，高原的早上也是有些凉意，洗把脸清醒后看着镜子，注视着瘦了几斤也依然饱满圆润的脸，不知道是因为有点冷，还是昨天肺涨得几乎出不来气的原因，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本来就缺氧，因为空气干燥，鼻血缓缓地往下流，有些就流出来了，有些形成了血栓赌住了鼻孔，氧气瓶里的氧也吸不进去，想起昨晚迷糊中醒来，靠着残存的意识抠出鼻子里的大块血栓后大口大口地吸气的样子，隐隐觉得有些后怕，但很快就被三天没进食的饥饿感占据了全部注意力。在楼下餐厅点了一份水煮肉片，狼吞虎咽中夹着点斯文地吃光光了整盆。

饭后出去逛了逛这个08年才通电的小山村，水泥小路通到了各家门口，有些人家院子里种了大丽花，整洁干净，有些人家小院里长满了细细长长的牧草，被小牛犊细细嚼着，还有些人家门口竟然停着时髦的机车，想必定是那家住着个互联网之友的男娃，相对比之下你开着自带扎西德勒问候语的红色大机车，笑得一脸憨敦的模样甚是可爱至极，真诚自由，你从不晓得你的珍贵。

逛着逛着有个小男孩在幼儿园门口健身器材上荡秋千，很大方地用标准的普通话告诉我八岁了，他弟弟六岁，我掏出两个芒果，他不接，他说他妈妈告诉他不能要别人的东西，我说你教我几句藏语，这个芒果是谢礼，他很害羞地蹦出几个词，弟弟给我当翻译，他们看着芒果问我怎么吃，我给他们剥了皮，哥哥比较活泼开朗，弟弟总是很害羞地打量我，哥哥啃着芒果说，“你跟我们这里的人长得不一样”，我说有什么不一样，“我们这里没有你这么白的，但是也有你这么胖的”，好嘛，我终于知道那个司机啥意思了，他意思是我很圆，我没好气地说我瘦了好几斤呢，自从大学毕业工作了之后，一整天待在工位上，公司午饭还特别好吃，便从此胖得一发不可收拾，甚至一度内分泌紊乱，胰岛素抵抗，医生叨叨我赶紧减肥，喝了一段医生开的减肥药之后确实感觉好了不少，体重也轻了十来斤。

等他们吃完了，我问他们最近的河在哪，他们指了指幼儿园后面，一条无量河，他们说你自己去吧，我妈妈不让我去河边，我比了比ok的手势。

由于近期降雨量比较少，大面积的河滩裸露着，细细白白的岩沙里面有云母粉，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不住远处有一头黑白相间的牦牛踏着这白砂慢悠悠地上了岸。

走在绿绒般的绿草地上，丝丝微凉的清风抚过脸颊，缓缓的流水叮咚，已活了二十多年，没有一刻是像此时此刻轻松愉悦的，没有莫名其妙的禁锢，没有写不完的习题，没有做不完的工作，听不到父母间的争吵，尤其是不讲理的催婚，想起在村子里遇到的一对恩爱的夫妻，吴侬软语，说着我听不懂的藏语，仰头发出无奈的叹息，我该怎样去拥抱你，我们之间隔着看得见的千山万水，以及看不见的万水千山。

伤春悲秋也就那一会儿功夫，很快被肚子咕咕叫声拉回了现实，回去找了个靠谱的人家蹭饭，吃饱喝足后去找那两个小男孩去跳锅庄。

他们妈妈笑嘻嘻地让我伸出手，一串血红玛瑙的佛珠放在了我的手心里，我开心地向他们道谢着，其实我也有一串佛珠，暗红色檀木的，小时候在家里翻到的，不知道是谁的，得到允许后就自己藏了起来，这一晃就十几年过去了。

用来跳锅庄的活动中心里大概有三百余人，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一个圆圈，中间的藏族小伙子卖力地领着锅庄舞，甩开双臂侧身拧腰大搓步跳起，挥动双袖载歌载舞，奔跑跳跃变化动作，动作幅度较大，伸展双臂，从容大方，威武雄壮，女生动作幅度较小，点步转圈，似蜻蜓点水，优雅柔美。

除了这兄弟俩，还有三四个差不多年龄的小孩跟在我屁股后面摇摆着，有些胆子大点的干脆跑到我的前面，笑嘻嘻地看着我，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们的爸妈普通话不是很好，但是小孩子的普通话说得很通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