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奶说她不怕死，却不知我怕
“吃草咯~”
一声稚嫩的男童喊声响彻小院，木屋之中走出一对中年夫妻：
“怎么回事？”
看到蹲在牛棚旁伸手拿着草料往嘴里塞的女孩，女人快步上前一把抢走了她手里的草料：“欸！才三天没给你饭吃你就来吃牛草。”
‘我，我饿，婶娘您就让我吃吧。’
“这牛可是贵族老爷的，它饿坏了用你这不值钱的赔？再说了，这牛吃了食还能耕地呢，你有什么用？”
‘婶娘，我肚子饿...’
“行了行了，屋里还有些脏衣服，拿去给她洗了吧。”
“......”
吃力的抱着有她半人高的水桶朝着家里挪去，女孩时不时转过身再看一眼前方路面，小心翼翼，生怕将桶内的河水撒出。
等她小脸通红的抱着水桶走进家门时，一眼就见到了占着她木盆玩水的弟弟手里正拿着奶奶给她扎的草蚂蚱泡在水中。
急切的放下水桶，有些脱力的扶着桶蹲了一会，她赶忙跑到弟弟身边：“把它还给姐姐吧。”
弟弟立马摇头：“不给！”
女孩祈求着他：“这个沾了水就坏了！”
“说了不给！”
说着男童拍打着她的手，女孩害怕惹哭弟弟招来婶娘的一顿打，只得说道：
“姐姐给你当大马骑，你还给姐姐，好吗？”
“好！”
“驾！”
趴伏在泥地上，驮着弟弟吃力的跪在院中爬行，爬了一会男孩时不时夹紧双腿挤压她的腹部。
本就饥饿的她感觉阵阵比平时更为剧烈的腹痛传来，眼前开始发黑，手脚没了什么力气。
“驾，走呀！怎么不走！驾！”
苍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你个死孩子你在做什么？！”
随即女孩就感觉身上一轻，轻轻倾斜身体坐在地上，她抬头惊喜的看着面前头发花白的老妇。
她提起男孩放到一边，伸手扯走了他手中拿着的草蚂蚱放到女孩手中，随即就气势汹汹的冲进了屋里。
“娘？啊！”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老妇大声骂道：
“老大一家子命不好赶上了兵灾一家死的就剩了这么个小的，我说养着，你说粮食不够，行！我走！我自己出去垦地，你把我的那份粮食给丫头。”
“你答应的好好的，你就是这么做婶娘的？让你带孩子是这么带的？”
“娘，你干什么打我！我怎么没给她吃的了？女孩子光待着不干点活白吃白喝算个什么事？”
“她凭什么干活？我没替她干？你家这些地哪块没我出的力？你别给我瞎扯，那孩子吃没吃着饭老婆子我一看就看出来了。”
“哎呀娘，你小点声，别给邻居听见了...”
“你也怕这事被别人听到？怕就别做啊！你哥生前对你不薄，这样对他的孩子你亏不亏心！啊？”
“好好，你们不养是吧，我养！粮食我也要拿走我种的那份，以后我们两家再无牵扯。”
说着老妇身形矫健的冲出里屋，快步朝着厨房走去，随即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女孩看到婶娘光着脚也跟着跑进了厨房想要阻止，然后又是‘啪啪’两声脆响，随即就传来了女人的哭喊声：
“当家的！当家的！你娘这是要打死我啊！”
男人站在屋门口看着这一幕十分无奈，喊我咋的？难道你还想我和亲娘动手？
他摆了摆手：“让娘拿，娘心里有数，你回来吧。”
不多时，老妇走了出来，身后背着半袋粮食，看着门外围过来的村民大声道：
“各位也都看到了，今儿我带走这个女娃子，拿他们家半袋粮食，以后我们两家老死不相往来，大家替我这老婆子做个公证。”
说完她走到女孩跟前将女孩拉了起来：“丫头，奶带你走，奶养你。”
女孩紧紧攥着老人粗糙的手掌，顺着她的力道朝门外走去，身形矮小的奶奶在女孩眼中显得异常高大。
她跟着奶奶来到了她的新家，屋子很小，但里面收拾的十分干净，屋后就是一块儿小田。
奶奶说这块儿地有一大半地方种不活粮食，没人愿意要，所以她要来种上了，顺便也在这块地上盖了这座茅草房守着。
奶奶煮上了一锅浓稠的米粥，女孩也吃到了离开爹娘后的第一顿饱饭，晚上挤在暖烘烘的奶奶怀中，摸了摸暖暖的肚子，她满足的闭上了眼睡去。
往后虽然因为要熬冬她再也没能吃饱，但每天奶奶都会带着她去挖野菜草根，每天她都能有些东西吃。
就这样奶奶带着她熬过了最难熬的冬天，开春两人辛勤的在小地块上播种劳作，她们脸上带着笑。
这块儿地是别人不要的边边角角，她们也没人要，但它可以让她们吃饱。
“小丫的鞋不合脚咯，等麦子熟了奶换些铜板子给小丫买双新的。”
听到奶奶的话，刷锅的小丫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脚上满是破洞的鞋，有些害羞的缩了缩脚，但脚底和地面摩擦的触感又让她停住了动作。
看了眼奶奶的脚，她的脚上并没有穿鞋，低头继续刷锅的小丫小声道：“奶，我还有鞋，先给您买鞋穿。”
坐在木床上缝补的奶奶闻言笑出一脸褶子：“小丫真懂事，但是奶奶不要，奶奶有穿鞋，只是你还小，看不到。”
看着地里一天天长大的麦子，小丫觉得，这样的日子过下去，自己也非常的幸福。
但天不遂人愿，这个春天似乎没有怎么下雨，小丫看着奶奶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少，最后变得凝重。
直到某一天，奶奶拉着她站在地头，看着蔫吧的半大青麦子叹道：“小丫，老天不给咱们活路哟。”
奶奶带着她将青色的小麦割了，她心疼的挑拣着其中青色的麦粒，看着奶奶将它们煮熟捣碎碾成了饼子，还将茎叶也做成了菜饼。
奶剃掉了她的长发，给她换上了一身脏兮兮的衣服，背着包裹带着她离开了小屋。
“奶，咱们去哪？”背着小包裹的小丫有些好奇。
“唉，去侯爵领，旱灾要来了！给，先吃个绿饼子，这个不能多吃，会涨肚。路上咱们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再挖点。”
小丫不知道什么是旱灾，但她知道，奶去哪她就去哪。
她们一路走一路寻找一切能吃的东西，偶尔有身穿铁衣的大人抢过她们的包裹翻看，看到包中的树皮和绿色饼子也只会嫌弃的丢弃在地。
奶奶看到没说什么，只是弯下腰千恩万谢的拉着小丫捡起包裹离开，她低声对着小丫道：
“以后看见这些贵族老爷你都不要说话，也不要抬头看他们，他们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在他们的眼里我们的命连牛马都不如，你要听话才能活，明白吗？”
直到路边的绿色逐渐变黄枯萎，直到她们越来越难以喝到水，直到和她们同行的人越来越多，小丫才逐渐明白旱灾的含义。
她不知道自己和奶走了多久，但她们两个包裹都空了被奶丢弃，而她的怀里被奶悄悄塞了一个青饼子。
她们的休息也越来越少，最后几乎一直在走路，她迷迷糊糊中只记得自己经常出现在奶的背上。
直到站在一座很大的城门口时，奶才搂着她靠着城墙睡了过去，赶来穿着铁衣的大哥哥并没有像之前的那些叔叔一样驱赶她们，而是掏出了一个水袋递给了小丫：
“小子，拿去，给你奶喝点水”
小丫接过水袋给奶奶小心翼翼的喂了一些就还给了他，小声道：“谢谢哥哥。”
青年闻声愣了愣，细看了她一眼手推回了水袋：“你喝完再给我。”
小丫想起了奶奶之前的嘱托，乖乖的喝掉了袋子里的水，贪婪的舔了舔嘴唇，这才将水袋又递了回去，对方这才收下。
青年站起身刚走了两步，犹豫了下从怀里拿出小半个饼子，塞进了小丫的手里这才离开。
她和奶奶在城外待了好几天，周围聚集而来的人也越来越多，每天她都被奶奶紧紧抱在怀里，躲在和之前那个大哥哥一样装扮的人旁边不肯松手。
她感觉自己的肚子好痛，但小丫不敢和奶奶说，每次她一说奶奶就会给她喂点饼子，她都没看到奶吃过。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了很多很多的马车出现在城门口，周围安静的人群顿时哄闹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的头顶冰凉凉的，传来奶奶沙哑的声音：
“来了！真的来了！老婆子我没看走眼，小丫有救了。”
人群朝着马车涌去，那边传来了食物的清香。
她和奶奶也被挤在人群之中，奶奶以往有力的手臂因为搂着她而无法用力，她们被挤出了人群，距离马车越来越远。
“开始排队！儿童妇女优先，闹事插队的一律没有饭吃！不要急，每个人都有。”
小丫看到了一个丑丑的大叔站在台上大声喊叫，随即她就感觉周围挤得让她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消失了。
她能模糊的看到远处在散发香气的大锅了，在雾气中她似乎还看到了奶奶口中的女神。
小丫迷迷糊糊的被奶奶拉到女神面前，然后奶奶就拿到了食物，吹温了放到了她的嘴边，她喝了一口，暖暖的热流涌进了她的肚子，让她感觉很舒服。
后面女神上去说了什么，她没听懂，但从那之后有人带着她和奶奶住进了房子里，她们晚上再也不用站在墙角睡觉了。
这里也有可以喝饱的水还有食物，肚子再也不痛了。
还有很好看的姐姐带着她进了一个大屋子，告诉小丫以后她要在这里学习，只要乖乖学习就能有饭吃，不用她干活。
她在这里又看见了女神，她站起来回答了女神的问题，女神摸了她的手说要做她姐姐。
明明什么都好起来了，可是奶奶却吃不下饭了，就连她偷偷带回来的，很好吃的肉肉也咽不下去。
屋子里来了好多人，最后都走了，小丫死死握着奶奶的手，奶奶和她说：
“奶这么大年纪了，活也活够了，你那死鬼爷爷这辈子都没尝过肉味，我尝过了，该去找小丫的爸爸妈妈姐姐了。”
“小丫以后有人照顾，我不怕死。”
奶说她不怕死，却不知我怕...
贝蒂看着眼前小小的坟包，从怀里拿出泛黄的草蚂蚱放进了火堆：“奶，小丫平安长大了，以后这个国家再也不会有没人要的小孩了。”
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灰尘，拿起一旁的军帽戴在头顶，再次回头看了眼被小麦包围的坟冢，贝蒂转身离开了这里。
从逃离这里到再回到这里，她用了十年，一切都变得物是人非，好在奶奶还在，奶奶也有了一块属于自己，别人收不回去的地。
“你去哪了？”
被人群簇拥着在村里实地考察的米蒂亚看到了回来的贝蒂，随意的问了句。
贝蒂笑了笑：“姐，没事，我就是随便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