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五）李真淑三
哥哥离开已近半年，李真淑渐渐的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她已经被近处的山和远处的峰严密的阻挡着，像一扇关闭的门。
姥爷家的生活平静安详，除了嫁到邻村的小姨会时常过来看望两位老人，平时就李真淑陪着姥姥姥爷。对于李真淑的到来，二位老人非常开心，李真淑的存在多少消解了老人家的寂寞生活，这让小姨也非常欣慰。
四季如梦，春天挖笋，秋天收稻…李真淑渐渐的跟着姥爷学会了这些技能，她以前从没想过自己能学会这些技能。身边的书渐渐的读完，爸爸，妈妈和哥哥还没有消息，就连王叔叔也有很长时间没过来看她了。进过城的小姨告诉李真淑，人武部的门卫大爷说王力军外出公干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李真淑产生了错觉，身边的人好像一下全都消失了。她想出去寻找，她看见自己走出了峡谷，走出了山峰，渐渐的看到熟悉的身影。
“真淑，真淑”李真淑揉揉眼睛，从睡梦中醒来，看见唤醒她的小姨。
小姨拿着一张写有密密麻麻字的手写报递到她面前。
“什么事啊，小姨？”李真淑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疑惑的看着。
“你先看看。”小姨说道。
李真淑坐了起来，仔细看着，脸上的表情一会儿喜悦一会儿落寞。
“年满十七周岁，具有小学以上文化水平的未婚青年要去五道林场劳动学习？”真淑抬头看着小姨道。
五道林场是2年前成立的合作社，由于办的比较好，在省里乃至全国都十分有名，被报纸立为典型，号召大家踊跃学习。
“是的，队里统计好了，大家都知道你是城里来的中学生。”小姨看着李真淑，用眼神询问她的意思。
“我要去。”李真淑坚定的说。报上还提到，会有全国各地的知识青年会去林场学习劳动，包括BJ市的学生青年群体。她太想见到他们了，她迫切想了解BJ的情况。
五道林场离姥姥家不到30公里，当李真淑到五道林场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到处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人按照省份被分成若干劳动区。从明州市报名过来的李真淑被划为本省人。
“同学，你是BJ过来的么？”李真淑打听了BJ的据点，迫不及待的找了过来，随便抓住一个同龄人问道。
“对呀。”年轻人看着李真淑“什么事，你找谁？”
李真淑愣住了，是啊，我找谁呢，我要问什么呢？她看了看对方。
“BJ现在怎么样了？”问完，李真淑就后悔了，这是什么问题。
“哈哈，BJ挺好的，没跑。”年轻人开着玩笑，这时周边已经聚集了一圈年轻人的同伴。
李真淑讪讪的拨开人群，向外走去。
忽然，一个人挡住了李真淑的去路，她抬头看了看，发现挡路的男子正上下左右的仔细打量自己。她莫名的火起，想要教训对方的无礼：“你…”
“你是李真淑么？”李真淑刚一开口，对方就叫了她的全名。
想要说的话立马咽了回去，李真淑惊诧的合不上嘴，连回应都忘记了。
“你是叫李真淑吧？”年轻男子再次询问。
李真淑用力的点点头，颤抖的声音只发出一个字“是。”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对方更加兴奋“猜猜我是谁？”
李真淑完全没有准备，更无心情去猜，疑惑的盯着对方，好似要把对方看透。
“我是周凯呀。”看到李真淑直勾勾的发愣，周凯自报家门：“小学同学，隔壁步三大院的。”
李真淑仔细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形像逐渐浮现：“啊，是你啊？真的完全看不出来了。”眼前的周凯虽然说不上帅但五官端正、高瘦的个头，也算是有点男子汉的英气，完全和印象中的那个擤着鼻涕的傻小子判若两人。
“你更是！”周凯大大咧咧的笑道：“女大十八变，差点没认出来你，变的更漂亮了!”
说完这句话，周凯竟然不好意思了，慢慢的把头转向他处，不敢看李真淑。这是他第一次夸女孩子，他不知道的是，这也是李真淑第一次被男孩子，或者说是第一次被外人夸漂亮。
小腿突的疼了一下，周凯看到李真淑猛的踢了下自己“性格还是没有变，哈哈。”
“你怎么在这儿？”李真淑收敛起打笑，认真的问道。
“我特意选的这儿。”周凯说道：“我知道你在这儿。”
“啊？”李真淑有点吃惊。
“不是。”周凯笑着赶紧补充：“有几个地方要我们选择，我知道你在这儿，想着，要去也去有熟人的地方，就特意选择的这儿，没想到真能碰上你。”
“不过，你要是不过来，要我自己找，那可真不容易。”周凯又说道。
李真文自小打闹的性格从大院里一直保持到学校。那次带领同学去中心学校的路上，半路加入的周凯当时也在队伍中。
周凯爸妈和李真文爸妈同属于一个军区，因此住的也比较近。周凯自小就喜欢和李真淑玩——确切的说是跟着李真淑玩，从幼儿园一直到上学，属于李真淑队伍里不多的男生之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李真淑问道，那天和哥哥匆忙的赶火车，她没来得及和任何小伙伴打招呼。
“你哥哥后来回家，我碰到他，他告诉我的。”周凯说道，其实是周凯在旁边听见李真文和爸爸聊天，才知道李真淑在明州。
李真文回到BJ后，参加了出发的队伍，这支队伍由周凯爸爸陪同护送至他们各自的目的地。
“你见到我哥哥了？他现在在哪儿？”李真淑听到周凯提到哥哥，突然激动的说道。
自从哥哥李真文离开明州后，李真淑就失去了他的消息，几年间连封信都没收到过——爸爸妈妈同样也没来过信。她太想知道他们的消息了。
“去了东北，好像是内蒙的东北。”周凯说道“一个叫加格达奇的地方，大兴安岭那边。”这个特别的名字，周凯听见爸爸提过一次就记住了。
李真淑冷静下来，如同被人浇了一桶冷水，她不知道加格达奇在哪儿，但凭她简单的地理知识知道她和哥哥的距离遥不可及，她想像不到。
“真淑。”看着两眼无神的李真淑，周凯叫道。
李真淑没有回应，转身慢慢的向前走着，周凯紧紧跟随，如同以前一样，即便不知道李真淑要去哪儿。
李真淑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周凯又给李真淑介绍了来自BJ的伙伴，有的李真淑认识，有的不认识。
林场的生活平凡简单，李真淑和周凯这些外地来的青年一样，每天上工跑山测量、伐木、运木......
他们就这样被安排日复一日的重复这些工作，没人知道要干多久，也人来告诉他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渐渐的，人群开始懒散起来，开始抱怨，要求回城，一封又一封信被压到林场办公室。周凯也和其他人一样做着这些努力，一个月、二个月、半年、一年，没有任何回应。
李真淑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别人只能守着林杨，她却还有姥爷家可以去，这几年的守望，让她也明白，要逃脱这个地方，个人的努力是徒劳的。
李真淑和周凯互相聊着回忆、说着城里、谈着当下，两颗年轻的心在这单调乏味的日子里逐渐靠近......
“我带你去我姥爷家玩儿吧！”李真淑提议道。
远离林场的周凯明显心情不一样，去姥爷家的路上，两个人畅快的聊着。很快，运林木的车把他们放到了离姥爷家不远的道路。
“这些都是我带来的书。”李真淑指着床底下的满满的书“还有王叔叔给我的。”周凯已从李真淑口中知道了她这几年的过去。
“真难得！”小姨端着一杯水走进来递给周凯“你们俩还能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相遇。”
“是我......”刚要开口的周凯被李真淑打断。
“谁让五道林场那么出名呢。”李真淑嬉笑道。和周凯相处的过程，李真淑逐渐恢复往日的性格，这也让小姨她们放心。小姨她们一直怕城里长大的李真淑在山里待久了，性格会变的孤僻。“况且这儿山美水美。”李真淑望向周凯，难得的开心。
“好，那你们去附近转转。”说着，小姨走出了房间，对于年轻人的相处，小姨十分理解。
“真淑。”回林场的路上，路边的美景随车飞过，周凯深情的看着李真淑：“我喜欢你，等我们回城里，我就和我爸妈，还有你们家人说。”
李真淑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面孔，没有说话，其实相处的这两年，李真淑已经习惯了周凯的存在。
“什么时候能回城呢？”李真淑没有直接答话，自言自语道。两人的心思无需过多言语。
望着高高入云的参天大树，周凯忽然说道：“要不，我们让你小姨帮我给我爸爸寄信吧。”周凯从林场寄了几封信，均石沉大海。
“那简单。”李真淑不假思索道“下次我回家的时候交给小姨，让她去市里邮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