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痛的领悟……
孙悟空在三星洞里的生活比较辛苦,小和尚小道士基本上都这样。不过,我在上一节中提出的菩提祖师的猜想,倒是有一个说法在第一回的情节中还无法反驳,那就是“如来弟子说”。
如来弟子正好有个叫须菩提的,名字起得这么配合,这比较麻烦。但是在第二回中,则充分说明这个观点是不成立的。请看这段描述菩提祖师讲课的原文:
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妙演三乘教,精微万法全。慢摇麈尾喷珠玉,响振雷霆动九天。说一会道,讲一会禅,三家配合本如然。开明一字皈诚理,指引无生了性玄。
又是道家又是佛家,甚至还有儒家(三家配合),如果他是如来弟子,也忒不给如来面子,公然宣扬异教徒的说法,这要是中世纪的欧洲,这会儿就该架起十字架,燃起火堆准备处以火刑了。那么,这里也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设想:安排这个幻象的,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佛道两家相互配合,协同作战。还是那句话,不剧透,往后看。
这个时候,孙悟空已经学习了七年的理论知识,估计“道可道”和“揭谛揭谛”都背得滚瓜烂熟了,但是这与法力无关,否则咱们人人都有法力了,而且唐僧的法力也会很高(实际上唐僧的法力是0)。联系当时的时代背景,这就是对万恶旧社会中各种神棍的讽刺。
而后面的那些话,分明就是在继续黑热衷长生不老的嘉靖皇帝。这皇帝老儿整天就跟着一群道士炼丹、诵经,自以为这样就可以延年益寿了。作者借菩提祖师之口表明了对这种行为的观点:
“若要长生,也似‘壁里安柱’。”悟空道:“师父,我是个老实人,不晓得打市语。怎么谓之‘壁里安柱’?”祖师道:“人家盖房,欲图坚固,将墙壁之间,立一顶柱,有日大厦将颓,他必朽矣。”……
悟空道:“这般也能长生么?”祖师道:“也似‘窑头土坯’。”悟空笑道:“师父果有些滴。一行说我不会打市语。怎么谓之‘窑头土坯’?”祖师道:“就如那窑头上,造成砖瓦之坯,虽已成形,尚未经水火煅炼,一朝大雨滂沱,他必滥矣。”……
“此欲长生,亦如‘水中捞月’。”悟空道:“师父又来了!怎么叫做‘水中捞月’?”祖师道:“月在长空,水中有影,虽然看见,只是无捞摸处,到底只成空耳。”……
那些雕虫小技能不能长生不老,其实说到底就三个字——逗你玩。不过作者安排这样一段话,也不仅仅是黑一黑嘉靖皇帝。一下子提到了这么多的暗语,也是为了引出下面的一段暗语,想必大家耳熟能详——脑门上打三下,把中门关上。
打三下,暗示打三更的时候(过去城市里夜间报时都是敲梆子,孙悟空在南赡部洲生活了十几年,这点常识还是有的),中门关上,暗示从后门进来。
接下来的事情,没啥可说的。
孙悟空学会了长生不老之法,而和菩提祖师的对话里,孙悟空也打了一个暗语:“此间更无六耳。”也就是说这里没有第六只耳朵,就咱俩,想教我什么请随意。请留心这里的“六耳”。
三年后,为了防御所谓的“三灾利害”,孙悟空又学会了七十二变。而这里的“三灾利害”,成为“厚黑西游记学说”的理论依据之一。“厚黑西游记学说”认为,一般神仙活不过五百岁,所以每五百年就要吃一次蟠桃,天庭以此控制诸神;而唐僧十世修行,也是为了供应唐僧肉以维持佛派诸神的寿命(唐僧肉的事情,后面我也会说到)。
这显然是捕风捉影。“三灾利害”在原文中描写如下:
虽驻颜益寿,但到了五百年后,天降雷灾打你,须要见性明心,预先躲避。躲得过,寿与天齐;躲不过,就此绝命。再五百年后,天降火灾烧你。这火不是天火,亦不是凡火,唤做‘阴火’。自本身涌泉穴下烧起,直透泥垣宫,五脏成灰,四肢皆朽,把千年苦行,俱为虚幻。再五百年,又降风灾吹你。这风不是东南西北风,不是和薰金朔风,亦不是花柳松竹风,唤做‘赑风’。自囟门中吹入六腑,过丹田,穿九窍,骨肉消疏,其身自解。所以都要躲过。
最重要的是,这仅仅是菩提祖师的一面之词,而且有自相矛盾的地方——既然躲过雷灾就可以寿与天齐,为何再过五百年还有火灾?很显然,这段话的目的,只是为了继续推销他的另一项法力——七十二般变化。后来又传给孙悟空筋斗云。这两项法术,也差不多足够孙悟空“一招鲜吃遍天”,但是孙悟空真的长生不老了吗?
接下来的一件事,也充分说明了所谓的“三灾利害”不存在——孙悟空死了。在第三回,孙悟空大闹龙宫拿了金箍棒之后,还有一个大闹地府的情节。
也就是说,孙悟空学习的所谓的长生不老是假的!孙悟空一开始到地府就觉得非常的奇怪,他很自豪地宣称:“我老孙修仙了道,与天齐寿,超升三界之外,跳出五行之中……”但是拿来生死簿一看,上面很明确地写着:(孙悟空)乃天产石猴,该寿三百四十二岁,善终。
啊……多么痛的领悟……
我们再回顾一下菩提祖师赶走孙悟空的时候说的那几句话:“你这去,定生不良。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你说出半个字来,我就知之,把你这猢狲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教你万劫不得翻身!”
为何他就一口咬定孙悟空“定生不良”呢?很简单,因为孙悟空根本就没办法长生不老。所谓的长生不老,就是要靠自己的法力、武力和强权去争取。实际上,从这个时候开始,孙悟空就已经卷入了一场权力斗争中。
在地府,孙悟空的“三观”被颠覆了,以前那个“我无性。人若骂我,我也不恼;若打我,我也不嗔,只是陪个礼儿就罢了。一生无性”的石猴,彻底变成了一个愤怒的妖王。他在地府不仅涂改了自己的生死簿,还把生死簿上所有的猴子都给一笔勾销,所有的猴子都不归地府管了。
大闹龙宫、地府,没多久这些事儿都被上报给了天庭。而孙悟空在花果山也打败了平生遇到的第一个妖怪——混世魔王,成为整个花果山的盟军头目,手下嫡系有两个马猴元帅,四个老猴健将,还有崩芭二将,好几万猴子兵;盟军有花果山的七十二洞妖王,在海外与牛魔王等六个兄弟保持着密切的关系。这样大的实力,可以说是天庭不得不忌惮的(当然,那些腐朽的官僚或许还不知道这些)。
总之,天庭政府军和东胜神洲的妖怪联盟军,肯定是有一场大仗要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