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探亲
2003年的六月，非典几近消失。
它是怎么来的，不清楚；它是怎么没的，也不清楚。陈为平只知道，非典让他有了三个收获：一是在资料室学会了装订过期期刊和报纸，对报刊杂志管理有了专业性的了解；二是学会了管理机房，原本对电脑排斥的他居然也懂得了简单的硬件维护和软件运用；三是有了女朋友，从此生活的挂念不止有父母，还有一个西北女孩孙晓雪。
研一刚放暑假，BJ的李毅鹏就坐硬座车到了长春，让陈为平在宿舍给他找个空床，他说要在这住一段时间，为避暑。纯粹是鬼话！要是宋颖颖在海南，他肯定能去海南避暑去。
陈为平暑假要回河南，看看爸妈，非典虽然过去了，心中还是放心不下。他也想顺便去看看宋家明，提前打探一下郑州的就业行情。陈为平想孙晓雪同自己一起回河南，孙晓雪腼腆的婉拒，说还是各回各家的好，以后有机会再去。不过，两人买了同车到BJ中转的火车票，孙晓雪回青海必须要转车，陈为平也就陪她到BJ，从那里再各奔各家。
李毅鹏到达学校门口，宋颖颖正等着他。同时等待的还有整装待发的陈为平和孙晓雪。三人接一人，有点隆重。隔有五十多米远，陈为平笑着喊道：“站住！别往前走了，你BJ疫区来的，可别传染我们。”
李毅鹏还真站住了，问：“那咋办？你把你宿舍的钥匙扔给我？”
陈为平一听，索性直接把准备好的钥匙扔了过去。钥匙掉落在李毅鹏面前，他捡了起来，问：“那咋还给你啊？”
陈为平：“笨蛋，还北大的呢！给你老婆就行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媳妇。开学我找她要。”
一旁的宋颖颖抬脚，微微的踢了陈为平一脚，声斥：“瞎说啥呢！”。孙晓雪也在笑。
简单问候和交接，李毅鹏和宋颖颖入校，陈为平和孙晓雪出发，暑假的探亲开始了。
想来也有意思，过去陈为平回家，都是李毅鹏相伴，如今两人却背道而驰。原来坐车，都是李毅鹏照顾陈为平，知道为平眼神不好，打开水、抢座、中转签票都是他代劳，如今陈为平开始照顾孙晓雪，一切开始由自己担当，这也许就是躲不过的经历吧。
一夜硬座火车，孙晓雪时不时依靠在陈为平肩上，陈为平如雕塑一般不敢动弹，胳膊麻了、后背痒了、想上厕所等等这些都能忍了。陈为平不知为何，居然回想到大二和宋家明及女友石楠楠火车上的那夜，那时，宋家明也是如此细心照看着女友……愿意付出就是担当，愿意接受付出就是信任，相恋就是总想着为别人而活着。
火车到BJ站是清晨。下了火车，陈为平拉着孙晓雪，找到了售票处，拿了孙晓雪的学生证，让她站在门口看着行李不要动，他去办理中转签字手续。
大一大二回青海，孙晓雪都是跟着老乡师兄师姐们到西安转车，这次是自己第一次来BJ。看着以前出现在电影电视剧中充满历史庄重感的BJ站建筑和钟楼，现在就屹立在自己眼前，一种神圣感油然而生。再看着一旁地铁站售票处的排队人群，原来地铁就这么买票啊，还以为是在地下才能买。
陈为平从售票处出来了，说：“晓雪，没有签到今天的车票，今天的票都没了，只有站票。我给你签的明天的，有座，可以吧？”
“啊，咋就没票了？卖这么快？”
“可能是BJ的学生也放暑假，车票紧张吧。就这，第二天的也马上没座了。售票员让我赶快决定呢，没剩几张了。”
“那，咋办啊，晚上住哪啊？你不是今天就走了么？”
“你别着急，我不走，咱俩改签的是同一个车，我在郑州下车，你到终点下车，放心吧。”
“好吧……晚上咱们就在候车室吧，我以前在西安转车，都和老乡在候车室等到半夜，就是没想到这次得过夜……”
“候车室？不用不用，BJ我有同学在这，我联系一下，去他们那就行。好久没见他们了，正好聚聚。”
“又见你同学……我也不认识，不太好吧……”
“没啥，都是一个宿舍的，关系没得说，你放心吧。”
陈为平拿手机给刘白冰打电话。年前同宿舍的同学换手机，把旧手机给了陈为平，陈为平现在也是有手机的人了，就是嫌电话费贵，总不舍得打。到了BJ，漫游费更贵，但必须打啊，为了女朋友呗。
正好是周六，刘白冰不上班，在集团安排的单身公寓里睡懒觉。陈为平一个电话叫醒梦中人，刘白冰迷迷糊糊的接了电话：
“喂，哪位？”
“别哪位了，就我这位，陈为平，我在BJ站，没吃饭呢，找你蹭饭！你在哪呢？”
“啥？！你到BJ了？不提前打个招呼，我接你去。你现在在哪？”
“BJ站广场上啊，去你哪咋走啊，地铁通不？”
“通！通！坐一号线转二号线，到积水潭站下车就到了。我去地铁那接你。不见不散啊。”刘白冰挂了电话，快速洗漱，出门了。
孙晓雪第一次坐地铁，在地铁行进的隆隆声中，紧紧抓住陈为平的胳膊，仿佛时刻准备紧急停车。在换二号线的过程中，更是紧贴着陈为平走，生怕潮水般的人流挤散了他们。有男友的女人都胆小，有女友的男人都胆大。陈为平感到自己已经成为了这个女人的依靠，温暖而刚强。
地铁口的刘白冰，一身西服工装，皮鞋锃亮，在远处就朝陈为平招手。陈为平的大近视眼看不见，还是孙晓雪提醒有人招手才注意到刘白冰的手势。刘白冰从李毅鹏那里早已知道孙晓雪的存在，陈为平简单相互介绍后，刘白冰带着直奔早餐店。
边吃饭，陈为平边大致讲了讲签票的事：“没办法，不得不在BJ多待一天。”
刘白冰埋怨道：“早知道你来，就该多签两天的票，后天走都没问题，我这两天休息，咱们一起逛逛，晓雪是第一次来BJ吧？”
“嗯，第一次来。不过，不给你添麻烦了，明天我们就走了。”孙晓雪有点怯生的回答。
“添啥麻烦啊？！我和为平是哥们，我这命都是为平救的。你俩要和我客气，我就不高兴了啊。”刘白冰说的很实诚，也是真话。
调回集团总部当了人事科长的刘白冰，如今也被单位委以重任，主要负责制定集团每年的校招总体规划、招聘应届毕业生、考核实习生。虽说自己是刚毕业，对毕业生和校招应该很熟悉，但毕竟刚担任科长组织工作，不敢懈怠。从去年的校园秋招，到冬季的面试考核，再到年后的实习培训，毕业生正式入职，刘白冰一轮工作周期刚刚结束。正想放松一下，陈为平就找上门了，难得一起放松放松！
刘白冰给BJ邮电大学的王世海打电话，约中午一起吃饭。王世海放暑假没有回家，和几个同学一起接了导师派的一堆任务：给一些政府部门做网站。中国入世以来，越来越多的企事业单位开始做自己的网站，宣传自己，向社会发布信息。虽然业内会做网站的很多，但专业的、安全的、有保障的、有新意的制作团队，还是邮电大学的最在行。
王世海的硕士导师贾德兴是计算机界业内大咖，公共关系广，不少企事业单位和政府部门找他做网站。这贾老师就组织了自己的研究生团队，尤其看王世海本科专业是经济学，更委以策划统筹重任。
王世海喜欢计算机，经济学不怎么精通，但再怎么没认真学，但比专一的工科生还是具有商业头脑的。通过团队合作，这小半年，王世海的团队已经完成了不少网页服务单子，还承接了一些金融机构的系统安全维护工作，学习实践两不误。
有投入就有产出。贾老师对弟子们还是很大方的，按照比例给成员发报酬，王世海收入颇丰，用刘白冰的话说就是基本实现了财务自由，娶媳妇买房子的钱都不用愁了。这个暑假，王世海继续他趋之若鹜的网页生意，根本没考虑回广西探亲，甚至学校门都没怎么出去过，可谓一寸光阴一寸金。
刘白冰电话过去，王世海不含糊，一听是陈为平来了，放下手中的活儿，直奔刘白冰住处奔过来。
一见面，果然有艺术范儿，大夏天头发长长的，都能梳小辫了。
陈为平问：“想当艺术家啊？不热么？”
“哦，你说头发啊？热，咋能不热呢？就是天天泡机房，有空调，也没感觉到。不过留长点理一次发划算，省钱嘛。”王世海捋了捋鬓角的长发。
“你不是挣钱了么？咋还省钱啊？都省给女朋友了？”刘白冰打趣的问。
“挣是挣了点钱，前一段听李毅鹏忽悠，试着炒股，全套里了。”王世海感慨。
“毅鹏也套里了？”陈为平问。
“他？他鬼着呢。净忽悠我了，说前景多好，机会难得，就是自己没钱，很可惜之类的。说的我心里痒痒，结果……这北大的研究生也不靠谱，太坏了！毅鹏呢？哦，对，探亲看女朋友去了……我再见了他，得好好修理他。”王世海坏笑着。
中午饭在刘白冰的集团餐厅。说是餐厅，其实比外面的饭店还豪华，品种还齐全，全自助，价格还便宜，集团补贴，职工象征性的付5元钱即可。
王世海说：“为平啊，你不知道，他们餐厅可腐败了，想吃啥就有啥。这里做的米粉，比我们广西的味道还正宗。你们河南的胡辣汤、烩面也都有，李毅鹏也来吃过，说很地道，你也尝尝，别不好意思，反正不用你花钱，哈哈。”
陈为平问问孙晓雪想吃啥，孙晓雪没了主意，说都行，让为平做主。为平要了两碗拉面，也叫拉条，端了过来，还拿了两小碗老酸奶，这都是西北人的最爱，孙晓雪小心翼翼的尝了尝，称赞很好吃。
“BJ就是好，连吃的东西都比家乡的正宗。”陈为平感慨。
“那你毕业了也来BJ吧，咱哥俩做个伴，到时候我去长春招聘你，我可得好好面试面试你。”刘白冰笑着说。
“别，这BJ可不是我这眼神的人能来的。出个BJ站就差点给我绕晕，我还是回河南的好，闭着眼都能闻到烩面味，踏实。”陈为平边摇头边说。
“为平，不妨来试试，李毅鹏和我都是肯定要留BJ的，你也来嘛，咱们哥几个还在一起，多有意思。”王世海也敲边鼓的劝。
“我哪能和毅鹏比啊，他是北大的，志向高远，保送研究生都不上，我这还苦苦的考才勉强考了个自费生，气死我了。我还是回河南踏实。”陈为平内心觉着BJ是强者的底盘，显然他自己不是。
刘白冰接着问：“晓雪，你毕业来BJ吧，到我们集团，我安排你。你来了，不信为平不来。”有点绑架人质的感觉。
“这……还是他自己定吧，我说了可不算，他不听我的呀。”孙晓雪不置可否，“BJ太大了，好学校太多了，我一个本科生，来这肯定不适应的。还是算了吧。”
“哟，你瞧瞧，你瞧瞧，这俩人说的一个意思啊，就是不愿意来我这呗，你俩可真默契，一唱一和的，还真请不动了。算了，不来不来吧。”刘白冰打趣道，“这BJ说好也好，繁华、人多；说不好也不好，竞争压力大，每天睁眼就得往前奔，丝毫不能懈怠。反正你们离毕业还有两年，不对，晓雪过暑假就大四了吧？得早准备啊，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直接给为平说，为平招呼我就行，千万别客气啊。”
午饭后，王世海回学校继续忙网页去了。
刘白冰带着陈为平孙晓雪，安排到了集团的宾馆。刘白冰原本想开两间房，陈为平说：“一间就可以，我去你那打地铺，晚上聊聊天挺好。”
安排了孙晓雪入住后，下午，仨人一起到天安门广场逛了逛，照了合影。
想带他俩上天安门，陈为平不同意。
想带他俩进故宫，陈为平还不同意。
陈为平说：“回去吧，晓雪坐了一夜的车，就不逛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刘白冰想坚持，一看为平的眼神，也只好作罢。
晚上睡觉时，陈为平问：“来BJ也快两年了吧？有女朋友没啊？”
“哪能都有你那么好命，在学校就能找到女朋友啊。BJ找对象贼不容易，没房子，没钱，谁跟你啊？”刘白冰无奈摇头。
“你这不也是国企的科长了，还BJ户口了，这是多少大学生梦寐以求的啊，条件够好的了。”陈为平不解。
“大哥，这是BJ，别说科长了，处长、司局长都成灾，科长就是毛毛雨啦。”
“好吧，看来我决定不来BJ是对的。”
“这是两码事好吧？虽说BJ官多人多，但机会也多啊。你在河南想看天安门，得花多少钱，多少时间？往返火车票加住宿吃饭，没个500块，看不到吧？你要在BJ呢，就算连科长都不是，公交车刷卡4毛，地铁2块保证能看到，这就是差距。”
“那BJ人想看二七塔不也费劲么？”
“为平啊，你这读了研究生学会抬杠了啊，不学好呢。睡觉，不和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