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失恋
暑假过去,陈为平大二了。
开学第一周,李毅鹏继续练摊,王世海继续自己的电脑世界,彭长江竞选为学生会学习部部长,刘白冰继续不着宿舍,应该还围着唐欣转。为平眼睛恢复状况还不错,和彭长江一起主动参与了周末开始的迎新生接待活动。
周六下午,一个河南新生报到,找错了地址,到临街的一个派出所求助,派出所给学校打电话让派人去接,陈为平被派去派出所接人。
这是一个微胖的小伙子,叫程先进,驻马店人,比陈为平略矮。自己独自来长春报到,一口河南普通话让陈为平听起来很像去年此时的自己。接到人,二人坐公交车返校,一路上程先进一口一个师兄的喊着,陈为平真觉得自己是老大哥了,不再是总被人照顾的孩子了,也能开始照顾别人了。
安顿了程先进,陈为平返回迎新报到处。忙乎了一整天,傍晚时分才换班休息,陈为平依旧是买了几个包子,边吃边走回宿舍。
为平到了宿舍门口,推门,锁着。
叫门,没人开。外面看,里面灯亮着。
为平一手拿着包子,一手掏钥匙,开锁,推开门。只见一地鲜红,刘白冰耷拉着脑袋,斜靠在自己椅子靠背上,双手垂着,血一滴一滴的从指尖滴向地面,满屋子全是血腥味。
为平一把扔了手中的包子,喊:“白冰,咋了?出啥事了?听见我说话没?答应一声啊!”拍刘白冰的肩膀和脑袋,没反应。为平马上朝门外大喊:“快来人啊!!!救人啊!!!救命啊!!!”
说时迟那时快,为平试了试鼻息,还有呼吸。再看胳膊,两个手的手腕处,都有长长的血口子。为平赶紧举高了刘白冰的双手,让血流的慢一点,接着喊救命。马上,周边宿舍的同学来了十几位,有认识的还有不认识的。陈为平组织说:“快,几个人,去门卫阿姨那打电话,叫救护车叫老师。剩下的同学快,抬起来,往校门方向走。快啊,快!”
大家迅速把刘白冰抬了起来,往外走。有人还拿了毛巾当绷带,把他的双手手臂系上。抬着下楼,前面有几个同学专门开道,“快闪开!快闪开!”大家一路紧跑下五楼,有的同学穿着的拖鞋都跑飞了,也都顾不得了。
大家抬出宿舍,向校医院方向跑,路过食堂门口,吃饭的人流被前面开道的同学喊出了专用通道,还有新的同学接替参与到了抬人的队伍中。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还没出校门就与队伍汇合了,送刘白冰上了救护车,陈为平和后赶来的彭长江也一起上了救护车,向医院驶去。
救护车驶入了附近的医院,刘白冰被送进了急救室。陈为平和彭长江瘫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彭长江问陈为平:“这到底是咋回事啊,早上不还好好的?”
“我也不知道啊,我迎新回来一进门就这样了,吓懵了。下午宿舍都没人?”为平疑问。
“咱俩去迎新了,王世海估计去网吧了吧,李毅鹏可能是进货去了。可不就他一个人在宿舍嘛。不过大周末的,他应该和唐欣在一起啊,不该……对啊,唐欣呢?她知道不知道啊?赶紧通知她啊!”彭长江突然想到唐欣。
此时此刻的唐欣,正在家中吃晚饭,一家人其乐融融,同时就餐的还有唐欣的新男朋友,卢向新,物理系大四的一个男生。
说来话不长。暑假放假,刘白冰和唐欣一直在一起甜甜蜜蜜。八月中旬,唐欣想去海边玩,要去海南,刘白冰一查机票2300元,加上酒店等开销,估计预算在一万五。刘白冰觉得太贵了,倒不是他家没这实力,只是不好意思给爸妈张口,这一万五比他四年的学费都贵。其次是刘白冰觉得第一次和女友结伴出行,心里没底,觉得还是近点的好,比方说大连,积累点经验,下次再去远点地方。
无奈,唐欣不同意,她说大连去过了,没意思。赌气的她没和刘白冰打招呼,就自己定了三亚的机票,飞了。到了海南落地,联系了自己同班的海南同学一起玩。海南同学,尤其是黎族少数民族同学特热情,带着唐欣住村寨,玩特色工艺陶瓷。后来,觉得人少不热闹,还招呼来了附近的同校老乡同学一起嗨皮,这里面就有卢向新。
即将大四的卢向新,一米八的大个,根本不像南方人。皮肤黑油,透着青春的历练和朝气。而且言谈举止并没有理工男的拘谨和拿捏,相反却很有文科生的开朗和幽默。伴随着对当地风土人情的娓娓道来,对大学生活的精彩点评以及对未来人生的慷慨激昂,大二的唐欣被大四的理工男师兄折服了。海南游,渐变变成了二人游。临近开学,二人一同从海南飞回长春。
唐欣的海南十日浪漫,恰是刘白冰十日磨难。
刘白冰每天给唐欣打传呼,不回。问唐欣父母她的住址电话,给了个固话号码,打也没人接。隔日再打,对方说打错了,是宾馆房间电话,唐欣应该是换宾馆了。
屋漏偏逢连阴雨,唐欣飞海南的第三天,刘白冰的爷爷突发脑梗住院了。一家人围绕着ICU病房,没白日没夜晚的看护了将近一周。
老人见过唐欣,对准孙媳妇很是满意。在临终之前,爷爷还叮嘱刘白冰,要对唐欣好,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刘白冰期望唐欣能早点回来,见爷爷一面。可惜,爷爷还是没等到……
爷爷走了,唐欣回来了。办完了后事,刘白冰给唐欣家电话,唐欣接了,直接说两人不适合,分手。刘白冰想见面再谈,唐欣说没有必要再见了,说刘白冰是个好人,希望他一生幸福。
开学了,刘白冰到数学系和女生宿舍等着邂逅唐欣,期待能有所挽回,但总不见人。终于在今天,随着周末下课铃声的落下,他看到的是唐欣和卢向新手挽着手走出数学系大楼,更刺眼的是,二人穿着情侣衫,体恤上分别是“天涯”和“海角”。
刘白冰浑身颤抖回到了宿舍,拿水果刀狠狠的互划了双手腕……直到陈为平推门发现他和那一地的血。
一个小时后,刘白冰被推出急救手术室,医生说幸好发现的及时,再晚一会就失血过多,神仙也就不回来了。嘱咐陈为平和彭长江,多给他吃营养品,补血,同时紧盯着点,身边不能离人,怕再出意外。
辅导员老师和刘白冰的爸妈先后也赶到了医院,补办了住院手续。四十多岁的刘白冰爸爸,缴过急救费、住院费、输血费、药费,手拿着一沓单据,呆坐在步梯间台阶上,泣而无声。他不知道上天为什么如此对待他,不到半个月,父亲离去,儿子自杀,好端端的一个家居然每日在医院相聚。而面对妻子和刚从死亡边上拉回来的儿子,他又不能有丝毫的示弱。做男人难,做中年男人更难,做一个对上有孝、对下有恩、对妻有伴的男人更是难上加难。
刘白冰醒了,眼皮弱弱的只睁开了三分之一,有气无力的说了一个字:冷!
暑假虽过,但气温尚在,不至于说冷啊?!陈为平想,可能是夜风凉,遂关了窗户。
刘白冰又说了一次:“冷。”
彭长江摸了摸刘白冰的胳膊,确实不热。问刘白冰:“要不给你加个被子?”
刘白冰又挤出一个字:“嗯。”
一个病房三张床,彭长江直接把另一床的被子抱了过来,平铺在刘白冰原来的被子上。问他:“行不行?”
刘白冰:“加。”
陈为平又抱过来另一床的被子,也铺了上去。再问:“还加不加了?”
刘白冰:“沉。”
刘白冰爸妈和老师都笑了。陈为平突然好像明白了为啥以前看电视剧中,那些割腕自杀的都坐在热水澡盆中,原来是失血过多之后会首先感到冷,血不仅仅是维持身体养分,还是维持身体温度。这个常识居然是刘白冰用现实主义身体力行实践出来的,这教学法好,记得牢,只是不能常用。
李毅鹏和王世海也闻讯赶了过来。辅导员给四个人分班,李毅鹏和王世海守夜班,陈为平和彭长江守白班,要求务必严防死守,不能出任何差错,有情况随时联系老师和家长。
陈为平和彭长江回到了学校。到了宿舍门口,见了地上自己扔的包子,陈为平这才想起来晚饭没咋吃,有点饿。推开宿舍门,一见那一滩血,马上又不饿了,还有点顶胃。
陈为平和彭长江相互埋怨,今天真应该值夜班,回来还得收拾残局。干活倒不怕,问题是咋收拾啊?血都凝固了,如黑红的浆糊一样黏在水泥地上。彭长江建议拿开水浇,化开了再拿拖把拖。
行!开干!
二人拿了宿舍了所有热水壶,到开水房打了水,回来热水一浇。陈为平马上就想骂彭长江了。啥馊主意啊,热水一烫,满屋子全是腥味了,像进了水产市场,赶紧拿卫生纸搓成条,塞住了鼻孔,操起拖布开始擦。
拖布被染透了红,就到洗漱间去冲,冲白了再回来继续拖。反反复复,连洗漱间都布满了味道。为了去味,陈为平拿自己大半袋的洗衣粉,全都到地上,再用凉水冲,整个屋子如暖气管爆管一样,空气中都弥漫着夹杂着腥气的洗衣粉味儿。这种味道,给陈为平和彭长江留下来永久的记忆,以至于之后多少年,二人一闻到洗衣粉味就反胃。幸好还有肥皂,感谢雕牌;幸好之后有了洗衣液,感谢蓝月亮!
晚上临睡前,彭长江说:“为平,我是不是换个宿舍好一些?上学期陪你去深圳住院。这学期陪刘白冰住院。我要不走,李毅鹏和王世海岂不危险了?”
陈为平说:“你应该留下来,有你,我能换成角膜;有你,刘白冰能转危为安,你是个福星啊!”
刘白冰出院了,宿舍里五个哥们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陈为平给济南的宋家明写了封信,感慨生命可贵,爱情价高。不久就收到了宋家明的回信,信上说:他也失恋了,不过没自杀,还好。
假期,宋家明、石楠楠、陈为平一行三人回到了汲县,就道别了。虽然县城不大,两家也不太远,但陈为平不想去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宋家明家住的县委家属院,在县城算是很不错的位置了,但毕竟是县城,房子还有些年头,小区物业也不如大城市服务完善,出来进去,石楠楠总是皱着眉头。
而宋家明的父母对这个远道而来的上海小姑娘,尤其还是儿子带到家的女朋友,很是喜欢,极尽可能的热情招待。虽然家里房间宽裕,但还是预定了一周县委招待所的宾馆房间,怕石楠楠在家拘束。石楠楠在家吃饭表现的确实拘谨,不过也不失礼貌,叔叔阿姨的称呼着,也力所能及的帮衬着宋家明干点家务。
也可能是天太热的缘故,还可能是水土不服,单独两个人时,石楠楠就闷闷不乐,不苟言笑,和在学校宛若换了一个人。宋家明骑着自行车,驮着石楠楠转遍了县城,什么名胜古迹、什么美食小吃都一个不落的给石楠楠推荐,然而并没有什么改观。问她哪里不习惯?不舒服?石楠楠说想回上海了。
宋家明带着石楠楠到车站,想着和石楠楠一起去上海,也拜见一家她的爸爸。可到售票厅门口时,石楠楠说:“我自己买我自己的就行,你在家陪你爸妈吧,大夏天的别来回折腾了。”然后自己独自去排队买票了。
站在售票厅门口的宋家明,高考状元的智商还是在线的,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没多说。石楠楠买票出来了,说是买了第二天上午11点的卧铺。宋家明送她回宾馆,自己又到门口超市买了一些石楠楠平时爱吃的零食,送上楼去,让石楠楠早点休息,不用定闹钟,明天他来叫她出发。宋家明交代完要走,石楠楠送出房间门,说了句:
“谢谢你的照顾。”
宋家明低头回了句:“不客气。”
两个恋人一旦开始客气的讲礼貌,那就是离不客气的不礼貌接近了。他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和脸庞,不愿意主动告别初恋的美好岁月。
第二天九点,宋家明到了宾馆,敲门已经没有了应答。到前台问服务员,说是一早已经退房。赶到火车站,宋家明随便买了张车票才得以进入候车厅,县城狭小的候车厅几乎筛了十遍,都不见石楠楠踪影。站立在嘈杂且并不整洁的候车厅内,一股风扇热风吹醒了宋家明,赶忙跑到值班处问工作人员:“去上海的车是几点的?”答:“九点的,上午就这一趟。”
九点,宋家明准时敲响了石楠楠的房门,怀着忐忑的希望。
九点,石楠楠彻底告别了宋家明的家乡,感怀忧郁的悲伤。
每个失恋的故事对二人或其中一人都有会有刻骨的铭记,过程或有不同,但结果相同。分开了就是分开了,不需要什么理由。
如果非要编一个理由,无非是三个字:不合适!
再解释,就不是恋情,是愚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