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录取
得知高考分数是七月底。陈为平643分，高于重点分数线7分。这大大出于为平的意料之外。按照他的估计，这半年为了看眼病，学习时断时续，尤其是高考第一天，忘了身份证，方寸大乱，开考半个小时一个字都没写，手都是哆嗦的，怎么还能过了重点线呢？改卷老师作弊了？
比陈为平更纳闷的是宋家明，总分687分，超过重点线51分。更离奇的是，英语满分100，他考了99，全省英语第一名，惊动了省电视台记者追着校长、英语老师采访，并通知了宋家明家长火速来学校开座谈会，这是本校前无仅有的业绩。天知道他在最后交卷的五分钟改了什么，应该是全都改对了，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为平的解释是：好人有好报吧。
八月初，录取的消息从河南人民广播电台的录取专线节目传来。主持人逐一先念学校名字，然后念录取学生的名单。从零点开始播出，快到一点钟的时候，念到了山东大学的宋家明；两点多的时候，念到了北方师范大学的陈为平。这个夜晚，陈为平失眠了，他回顾了这半年来的坎坷，也不禁联想了没有父母照顾，没有宋家明的帮助，两眼茫茫的东北生活。
一周后，陈为平到学校领回了录取通知书，回家就交给了陈有福。陈有福特意洗了洗手，擦干，小心翼翼的打开。大红的信封中，有录取证书，还有一张银行卡和一纸贺信。
说是贺信，其实也是份入学说明。信上说：凭录取证书，可以买半价火车票；在规定时间内入校办理报到手续，并安排体检；银行卡用于事先存入学费，报到时刷卡上缴办理入学手续。
陈有福把录取证书给了周慧兰，周慧兰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爱不释手。抬头看陈有福皱眉为难的神情，问：“咋了？哪不对？”
“都对都对，没啥，挺好挺好，中午给为平做点好吃的，咱们庆祝庆祝。”当着为平的面，陈有福没多说。他从贺信中，看到了两个扎眼的词：体检和学费。
高考前的体检，几乎快扒了全家一层皮，要不是大哥周爱国帮忙，加上孩子同学热心，高考都差点考不成。这口气刚喘匀乎了，咋又要体检啊？
学费，一年2300元，住宿费500元，这一年总共是2800元。北方师范大学在长春，省会城市肯定比县城生活费贵，孩子一个月咋也要准备200块钱的生活费吧？这一年就是2400元。加上路费和置办衣被等开销，至少要准备出来6000元才能去上这个大学。而两口子一个月的工资之和不到500，这半年给为平看眼病也花费不少。现在手握通知书，学费却没了着落，陈有福急上心头，心里嘀咕：上师范大学不是免费么？不会是上了个假大学吧？
祸不单行，一般比喻两个不好的事同时发生。可眼前，体检和上大学，应该是一个坏事，一个好事，可陈有福总觉得是两个坏事似的，不禁叹气又叹气。
陈家这半年过的并不舒坦，为平的眼睛是一个方面，还有周慧兰的工作。和高考同时开始的，还有周慧兰的纺织厂国企改革，新厂长提出了“压锭减产，减员增效”的改革口号，车间正式公布了第一批下岗名单。周慧兰的母亲当年带过的学徒，现在是车间主任的赵德友，给周慧兰透风，说原本下岗名单有她，就因为家里有高考学生，他这次力保了她，车间领导都表示理解，为此特安排让周慧兰每天下班义务打扫厕所，积极表现，以堵人口实。
可是，好景不长，新厂长调整新车间领导班子，赵德友被外派学习，车间主任要调整，会推出第二批下岗名单，是否有自己，周慧兰心里没底。如果下岗，每月只发放生活费80元，这对急需要筹钱上学的周慧兰一家不敢想象。
借钱，只有借钱才能度过这个已经立秋的八月。陈有福打定主意，开始想能借钱的亲友。进城工作，陈有福在城里并不认识几个人，几乎所有的亲戚都在老家乡下务农。在老家人眼里，有福是有福的人，在城里当工人，吃商品粮，双职工，单位还分了房，吃喝不愁，美得很。向老家借钱，无疑会被认为是外面闯了大祸，可不敢让老家担心。
思考，陈有福猛的想起，当年帮自己活动当工人的指标的一位堂姐。这个堂姐叫陈青莲，早先在村里当妇女主任，后来抽调到乡里当妇联主任，有福在乡里当通讯员时经常在一起工作，县里钢铁厂招工就是这个堂姐给的消息。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跑到了二三百多公里外的平顶山煤矿成为当地革委会最年轻的委员，在平顶山成家，后来也很少回老家了，只是每年会派人给老家发来一车煤让家里取暖过冬，陈有福再也没见过本人。
堂姐现在应该还是个干部，这也可能是陈有福认识的唯一个沾亲的干部了。给周慧兰说了想法，慧兰说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强，去一趟，全当走亲戚了，毕竟当年也帮过咱，看看也不多。
帮过自己一次的，一般都会帮第二次。坑过自己一次的，一般都不会再坑第二次，不是对方不想，是自己学聪明了。人总是对自己有利的比较感性，不利的相对理性。此时此刻，陈有福是感性的。
第二天，陈有福向厂里请了假，骑车回了老家，向家里打听了堂姐的单位和地址，又回到县城的供销社门市部，买了一桶五斤的小磨香油作为给堂姐的见面礼。买了去平顶山的火车票，两张，准备带陈为平一起去。
长这么大，为平也就是小时候坐汽车去过一趟新乡动物园看猴子，再就是去郑州看眼睛，从来没坐过火车。陈有福想的是，这次是为儿子的事，孩子也长大了，出去看看，见识见识，总归是好事。一切准备妥当，带上周慧兰准备的干粮和水壶，陈有福把录取通知书放在贴身挎包最内侧，在一个清晨，父子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