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同类
飞船的舱门缓缓打开，白色的舷梯慢慢向下伸展，很快就接触到了柔软的沙地，萨莉踏上舷梯的边沿，接着便一跃而起，直接跳到了柔软的沙地上，而海琴则老老实实拿着医疗箱，从舷梯小心翼翼地走向地面。
空气里没有一丝风，尽管是清晨的太阳，照在身上时却依旧让人感到灼热无比，萨莉和海琴的衣服都是黑色，刚出飞船门她们就觉得浑身被晒的滚烫。
“你别下来。”萨莉推了下脚还没挨着沙地的海琴，“说多少次了，毕竟是战场。上飞船去。”
海琴把手里拎着的医疗箱抱在怀里，乖乖回到了飞船的座椅上，接着她便注意到了屏幕上的新消息。
“萨莉，C43的指挥官贾森·沃克正和我们发支援请求，他们飞船卡沙子里了。”
“呵……”听到最后一句话萨莉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找了个稍微阴凉点的地方，靠在了飞船上，“告诉他，支援的事先等等，我要先去排除一下危险。”
“好。那需要通知营长他们先出发吗？”海琴一边回复消息一边问萨莉。
“不用让其他人来。磨洋工就要有磨洋工的样子，而且，人多眼杂，咱们干的事毕竟是不利于蓝蟒的。”
萨莉虽然嘴上说着磨洋工，眼睛却一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前面那片插满飞船的沙漠恐怕不像现在看的那样安静。
“海琴，把落陨给我。”落陨和极昼一样，都是蓝蟒出产的激光类武器，不过外观却相差甚远，落陨之所以叫落陨，是因为它是扁圆形的武器，有点像陨石，接近使用者背后时会自动伸展出金属绑带，以及两支越过肩膀，可以灵活调整角度的枪口，瞄准的时候会根据交战状况，360度无死角自动识别和发现敌人。
然而在落陨接触萨莉背部的一瞬间，她的背后火花四溅，本能让她立刻向前躲闪了一下，再回头看时发现一堆废铁躺在了沙地上。
“海琴，关门，有狙击手。”萨莉拍了拍飞船的外壳。
可发现萨莉并没有上来的意思时，海琴又慌了起来，声音里的颤音清晰可闻，“你，你不上，上来吗？”
“他的枪里是定点追踪子弹，会在空中转弯，用这种子弹却没打死我，恐怕不是水平很差，就是在向我传递信息，比如警告我不要靠近。”
说到这里，萨莉突然愣了一下，她回过头，在一堆废铁里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了一颗变形的子弹。
子弹上有一行因变形而模糊的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不过既然是地球上的文字，那这颗子弹大概率和蓝蟒有关吧？萨莉略微辨认了下前面的字母和后面的数字，第一个字母往往代表使用该武器的部门，数字则是产品批次等信息，如果战场上有人故意打黑枪，伤了自己人，可以凭借这颗子弹缩小调查范围。当然了，这种子弹只有蓝蟒军部会使用，负责暗杀的部门肯定不会蠢的用这种子弹。
细细端详一会儿后，萨莉隐约觉得本该是第一个字母的位置，似乎印的是一个数字0，这让她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周围灼热无比，但她却觉得寒冷入骨。
“海琴，”萨莉的手扒住快关一半的舱门，“千万不要下来，零号武装也在。”
“谁？”海琴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从萨莉的声音里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战斗力，应该是萨莉不可企及的。
看着横七竖八的飞船，萨莉连呼吸都是小心的，她怎么也没想到，羚澜星这样的小破星球，还犯得着蓝蟒派最强的军队来。
“不对……”她心里突然回荡着自己的声音，“零号武装向来刀剑出鞘必沾鲜血，绝不会有失手一说，尤其是刚才那样的情况，还有刚才那样的武器，那，没有杀掉我的唯一原因……”
“叛逃者？”萨莉不由自主想到了这个词，稍稍皱了下眉头，但心里却是抑制不住的喜悦，或许有人和她一样在默默反对着蓝蟒，只是都还不了解彼此。不管这颗子弹是在引她过去，还是警告她离开，她都不会放过这个结识零号武装成员的好机会。
她举起双手，朝着飞船走了过去，空气中的风很快将她留下的脚印吹走，而飞船里看着她的海琴，心已经完全提到了嗓子眼。
与此同时，一艘没怎么被沙子掩埋却迟迟没有任何动静的母舰里，苍白色的照明灯一闪一闪，地上形态各异的尸体和残肢，颜色不同的血液，时而隐入黑暗，时而暴露于光下，在破碎的舷窗边，坐着一个同样来自地球的男人。
不过，这家伙已经很难看出是人类了，左半边身体穿着无比破旧的深蓝色军装，绷带草草地缠在他身上，一枚由骷髅头和无数颗银色星星组成的徽章在心脏的位置摇摇欲坠地挂着，重装上去的右半边机械身体替代了原来的血肉，但或许是因为缺乏保养，金属的光泽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腐蚀的痕迹和刀剑炮火的划痕，惨白色的干枯长发被不知哪位士兵的鲜血稍稍浸润，而同样惨白的面孔和干裂的牙龈——他的下半张脸似乎在几年前就被人割掉了，这些特征让他近期艰辛的旅程暴露无遗。
周围满是皱纹的灰色眼眸疲惫地眨了一下，他看着渐渐靠近的萨莉，又看了眼空空的弹夹，把枪扔到了一边，接着又花了很大力气，从一个长触手的士兵手里取了一把激光枪，再次瞄准萨莉的脑袋，朝她打了一下，却发现里面的子弹也已耗尽。
“倒霉。”他看着萨莉骂了一声，便扶着墙，拖着几乎无法动弹的右半边身体，踉跄着寻找驾驶室。
沙漠之上，萨莉最终还是注意到了这唯一一艘死寂却没什么受损痕迹的母舰，白色船身上的舷窗似乎在船内闪烁的灯光下更加显眼了起来。
这时候其他母舰已经开始有士兵走出来了，但是他们似乎把萨莉当成了羚澜星人，纷纷跑过来将她包围住。
看着荷枪实弹聚拢而来的士兵，萨莉莫名对蓝蟒的总裁敬佩了起来，她面前的士兵来自各个星球，有的小如幼兔，有的大如巨象，浑身长刺的，满臂触角的，装备机甲的，一丝不挂的……蓝蟒的总裁总能让各个不同的种族臣服于它，这是它最厉害的一点。
萨莉在沙地上站定，依旧举着双手，“我是远征军26号战俘营的看守萨莉，看你们需要帮助，就先来探查一番，排除危险后我们会实施救援。”
“有危险？”一个浑身毛发，连眼睛都不知在哪里的士兵问。
“首先，你们枪对着我就很危险。其次，我面前这艘飞船里，似乎发生了些什么事。”萨莉看着飞船，迟疑了几秒。
她在想要不要带这群C级士兵进去。在她看来，那名零号成员叛逃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而C级士兵根本都不是零号武装的对手，带进去还可以借他之手再铲除几个远征军。如果这家伙受伤了，打不过也没关系，自己是收战俘的，有权力把他带入战俘营。只不过，这些C级军看上去实在不靠谱，让他们跟着，萨莉心里难免发憷。
“和我一起进去看看吗？”萨莉放下举着的双手，她打算让这些C级军自己决定要不要跟进去。
这些士兵的警惕性似乎有那么点差，萨莉自我介绍之后他们就纷纷放下了枪，听到萨莉的邀请后也毫无顾忌地表示愿意跟着她，既然如此，那就一起进去吧。
不过，很快，萨莉就觉得自己刚才实在太蠢了，她就应该直接告诉这帮C级军：“你们万不可以跟我进去！”也许是因为太黑了，此时这些C级士兵似乎有些胆怯，他们不由自主地小心了起来，纷纷躲在了萨莉身后，瑟瑟发抖的呼吸声让萨莉很难不产生后面跟了一群鬼的错觉。
随着逐渐深入飞船，萨莉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息，也许前面不远处就有别人在，“你们怎么这么怂？不知道打头阵啊？”萨莉语气里满是轻松和开玩笑的语气，不由地把声音也扩大了些，希望零号武装听到声音可以做好准备。
“我们……我们C级的主要负责抢每个星球的资源，打仗其实不擅长！”
“对对，可能战斗力还不如战俘营呢！你看我们那么多好装备，不轻轻松松就让黎明军团抢走了嘛！”
“主要是不会用啊！有的挖了一辈子的矿，枪是根本没开过啊！”
“也不知道总部这回怎么下的命令，让我们去前线打仗。”
“哎，说的是啊，咱不只需要保障AB级的物资供应吗？”
想不到萨莉一句话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嘈杂声顿时让她耳边直嗡嗡，她怎么也想不到，原来远征军的A级和C级差这么多。这么说来，刚才被黎明军团虐成那样，也不稀奇了。
原本战战兢兢的一群人，突然就说说笑笑地在一片黑暗里，只有萨莉更加紧绷着自己的神经，条件反射地取出了靴子上的一把匕首，轻轻转了下刀柄，一道蓝色的光闪了出来，匕首变成了一把发出幽幽蓝光的光剑，稍稍照亮了前方的路。
“哇！”
“牛批！”
“这是哪里的大神！”
“战俘营配置也太好了！”
“蓝蟒就这么对我们！啊！就这么……”
就在身后士兵惊呼的时候，有东西飞了过来，虽然这东西来自远处的一片黑暗，却还是被萨莉立刻察觉到了，她立刻挥舞光剑，把那东西打到了一边。
“有人！”萨莉立刻进入警戒姿态，光剑挡在面前，照亮了她已经微微渗出冷汗的面孔。
“啊！”
“快跑！”
身后的C级士兵们一哄而散。
“把灯给我修好！”萨莉看着前面的黑暗，大声对身后的逃兵说。虽然这样的情况——C级士兵全员跑路——是她猜到了的，但是跑这么快还真是没想到。
“你在找死。”黑暗里，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零号武装在执行任务，不想和军队司令和战俘总管交恶，还请快速离开。”
“呵呵，是啊，执行任务。”萨莉收起光剑，一同融入了黑暗，“零号武装不是刀剑出鞘，必沾鲜血吗？刚才怎么走火了？”
“我们不会和其他部门交恶，刚才只是警告。”
“其他部门实际上都在你们之下，就算我们不满意也不敢说什么吧？零号武装可是想杀谁都没问题的，先斩后奏，你们的特权，对吧？”萨莉感到面前一阵寒意，铁锈的腥味，也可能是鲜血的腥味，慢慢散进了她的鼻子，“我以前做过指挥，虽不了解我下面的部门，可上面的部门我都摸得一清二楚。”
对方没再回答，但腥味更浓烈了，不过萨莉手里还握着匕首，对方一定想不到，光剑可以收回去，匕首的刀刃却永远都会在外面。
“啪！”
灯突然被点亮了！
而就在光照亮飞船的一瞬间，萨莉看到了那张让人毛骨悚然的脸，以及就快到自己喉咙的尖刺，那尖刺应该是从哪里掰下来的飞船零件，就像她刚才用光剑打掉的那个一样。
“官僚。”对方狠狠划了过来，萨莉立刻向后一躲，她没想到对方竟然失手了，因为从那人的眼神她可以看出来，这是真的失手，不是放水。
她再次启动了光剑，长长的剑刃比对方手里的破烂有威慑力的多，“既然受伤了就好好听我讲话，我可不是什么官僚。”
“少放屁了。”那人捡起地上的一根残肢，当做自己的武器。
“若真是那样！我早就杀了你这叛徒了！”萨莉的剑瞬间劈断残肢，接着刀锋一转，架在了他脖子上。
“前任A级指挥官，萨莉。”她尽量看着对方的灰色眼眸，但下面没了脸皮遮盖的白骨实在太抢眼。
对面的男人愣了一下，萨莉看不出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只是见他稍稍放松了身体，自我介绍道：“零号武装前成员，赞恩·罗德里格斯”，他疲惫地倒下去，右半边身体的金属结构在地面上划出了又一道深深的痕迹。
萨莉把刀收了起来，“看样子我们是同类”，她警觉地扫视了一遍四周，“不仅是地球人的那种同类”，第二句话声音小了一些，但是语气却十分确定。
她伸出手，试着拉赞恩起来，“我在蓝蟒孤儿院长大，没有姓氏，萨莉是我抽签抽到的名字。”
“知道。”
说完，赞恩把血肉模糊的左手搭在了萨莉手心上，冰凉的皮肤和不断流出的温热鲜血，让萨莉心里轻轻抖了一下，这样的接触让她想起了战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