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只熊仔
陆嘉显看着手中这只有些旧、但很整洁的小熊玩偶。
窗外细密的环境声消失了,一切变得安静下来,陆嘉显的呼吸始终平缓,空气缓慢的流入他的肺,带着浓重的回忆气息,既而猛烈地涌进他的胸腔。
江映雪那间别墅里难闻的装修气味、走廊尽头那盏总是坏掉的壁灯、阴冷潮湿的地下室。
父亲的情妇总是罚他,有时是因为他没有睡午觉,有时是因为他吃饭吃得太慢,后来索性连理由都懒得找。他每天都被保姆打扮得整洁又精致,是因为爸爸那段时间常常过来,而只要爸爸一走,江映雪就经常用各种无理借口把他关进地下室。
地下室堆满了杂物,唯一的灯还是坏的。
他并不怕黑,他害怕寂静无声,在地下室里抱着小熊玩偶可以让好几个小时的禁闭没那么难熬,小熊玩偶只是他以前的众多玩具之一,被送到江映雪这来时,他恰好带着它。而后来这里只有小熊有着家的气息——他真正的家。
他的伙伴小熊会保护他、守住他的心。
后来,他把小熊送给了一个女孩,她突兀地出现在别墅里,连哭也不敢大声,像第一次被扔进地下室的自己。
现在这个玩偶又回到了他手中。
陆嘉显的目光在小熊身上停留了很久,它的玻璃圆眼睛倒映出他的脸,后来他对这些毛绒绒的东西再也没兴趣。
走出失物招领处,知行楼二楼除了他一个人影都没有,于是他拎着那只熊进了学生会办公室,把熊藏进了沈如琢的柜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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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湘南发完那条消息后就去找曾絮了。
直到吃完午饭,才又看了一眼手机,校庆期间比较宽松,没人抓带手机的行为,曾絮直接就走在路上刷起了社交软件。
“周六有漫展!去不去?”曾絮把手机递到她晃了晃。
“太累了,不去。”孟湘南摇摇头,虽然校庆期间不上课,约等于放了三天假,但要刷的题可是一点没有少,因为校运会结束后就是双休日,昨天每个老师都是按着五天的量来布置作业的。
“你真没劲儿。”曾絮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臂。
孟湘南抿着唇,随便曾絮怎么磨她,从食堂通往足球场的林荫道落满了梧桐的叶子,北城的秋天总是来得比较早,但孟湘南的心却像停留在夏日的灿烂中。
昨天虽然只是短暂的在留言板聊了几句,但她很确定,顾应昭似乎一点儿也不反感她的小把戏。
他对和她聊天不反感,对她的关心也不反感,甚至能聊得有来有回。
这次几乎没有纠结、犹豫,孟湘南就决定了——再给被他遗忘的记忆打一针唤醒剂,她把当年他送给她的小熊送回给他。
“曾絮!”
两人快走到绿茵场时,迎面碰上了结伴同行的沈如琢与顾应昭,曾絮想装作没看见沈如琢,结果被对方当场叫住。
沈如琢问曾絮社团节招新有没有什么计划,之前还很维护他的曾絮眉头又浮现出不耐烦的表情。
同样的,孟湘南的勇气在她站在顾应昭面前时又逃逸了,她甚至不敢抬头看顾应昭的脸,眼神在他的一双大手上停留一秒,他手上空空如也,或许他还没有看到她的留言。
顾应昭听着沈曾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眼眸也自然的落在了孟湘南身上,她在发呆,目光落在一旁的草地上,小巧的鼻头微微出汗。
她好像总是这样安静,尤其是站在情绪特别外放的曾絮身旁,不笑的时候冷冷的,说起话来声音却很温柔。
像一支奶白的冰淇淋。
顾应昭莫名觉得有些口干。
“对了,这个还给你。”
冰淇淋说话了,顾应昭看向她摊开的手掌,上面躺着一只U盘。
“你一直带在身上的吗?”顾应昭双眼弯起,接过U盘,金属表面有一丝转瞬即逝的温度。
“没有,就……就今天。”孟湘南鼓起勇气看向顾应昭,试图在他的表情上读出一些蛛丝马迹。
顾应昭嘴角和眼睛都弯成好看的弧线——还是像平时一样,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
孟湘南抿了抿唇,一旁的沈如琢又成功耗尽了曾絮的耐心,后者拉着孟湘南就走,孟湘南回头看了一眼顾应昭,他似乎也没反应过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止住,最后只是笑着冲她挥了下手。
沈如琢不自觉伸手推了下眼镜,不知道自己又是哪句话让曾絮烦了。
顾应昭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这位学生会长什么都擅长,就是情商方面像块木头,他大概不知道,自己每次和人聊学生会事务时都会让人感到“压力山大”。
两人原本就是半路碰上,一起往知行楼去,走到楼下时,沈如琢看见了刚从知行楼出来的陆嘉显。
顾应昭显然也看见了,他的眼角眉梢迅速的攒起一股敌意。
陆嘉显的目光也直直的看向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们俩的确长得非常相像,不论是身材比例还是骨骼轮廓,不论他们喜欢与否,不论内里的灵魂是多么千差万别。这都是血缘和基因为他们编写的设定。
也难怪孟湘南会认错。
顾应昭和他目光交锋的一瞬,眉眼间的敌意像极了他的母亲江映雪。
但他很快移开了目光,伸手摸了一把下巴,径直从陆嘉显身旁略过。
陆嘉显倒也不在意,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是这样。
“你发微信叫我来做什么?”沈如琢看着顾应昭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开口。
“我在你柜子里放了样东西,顺便上了个锁,钥匙给你。”
陆嘉显手腕一抬,扔过来一把钥匙。
“还要上锁?是什么东西?”沈如琢接过钥匙,这把钥匙平时就挂在锁眼里,他从没想过学生会办公室能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上锁的。
“一只熊仔。”陆嘉显拍了下他的肩,“别让其他人看见了,我方便了再来拿。”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的走了,留下沈如琢一个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