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桃夭
月色穿芽，枝叶含露。
拂墙花影，碧水袭人。
两棵相邻向天延绵的杨树灰干之上，各有绰绰纷影，逍遥高悬半空，共望月夜河滨，齐抚春风吹弹，唯差放歌纵酒，摇曳故人踏来。
“安歌，你个大骗子，实犯了欺君大罪。”孟昶毫不收敛地含笑端望，惹得她眉目羞赧地别过脸去，“当初你还说救出父亲就回到朕身边，如今，竟然和别人连孩子都有了……不过朕猜，那定不是你的孩子。”
幸得他提及，警醒着安歌几乎忘了这件大事，“你快说，阴阳鱼若不相解，我莫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么？”
“可以有，”孟昶单手向后把住树干，帅气狷狂地仰头放肆大笑，“只能是和朕的孩子。”
安歌气得折过一串树枝，腾空投到他大张的口中，“这事不跟你玩笑，你快把他们解了！”
“当真解不了，”孟昶吐着口中残留的叶瓣，似真亦假地说道，“朕当时就说过，一旦落胚，此生无解。”
“你若不解就算了，只要真心待人，何愁亲子养子？”安歌说着便跳回地面，拍拍身上浮土，俨然就要跨步离开。
孟昶反应极快地拦住她的去路，恳切央求，“你再陪朕一会儿，一到三更，朕便要回去了。”
“那你快帮我解了这阴鱼。”安歌仍不罢休。
“好好好，朕说实话，且以一国之君承诺，阴阳鱼之事不妨碍你与别人诞育子嗣，如有违诺，朕必遭天谴。行了吧？”
见他郑重其事地举着手指朝天的精致认真，安歌也只能将担忧与质疑化为虚无，“既然如此，是我该着的造化。时候不早，我也要回去了，今夜一别，但愿你我两相安好，此生不见。”
“朕绝不会让你夫君抓到，让你左右为难。”孟昶挑眉抱剑，须臾了悟她的意思，自负与骄傲的笑容与年轻时不减分毫，“锦官城中芙蓉遍地，触目狂美，当真不愿去看看？”
“那年病危时，我已见过你的心意，比全天下的芙蓉都珍贵难寻。”安歌仰着头，将他英俊深邃的五官仔仔细细看个遍，又趁他不备，再次跳起拥住那荡漾着绝色花香的肩头，在他耳旁轻声叨念了句“一定要好好的”，即刻跳脱跑走，就像数年前蜀竹林海的分别，不说再见，便不是真的再见。
“安歌！”孟昶摸着残存温热的肩头，正色呼唤，“你若变了主意，就来这里找我，我会等你，直到三更鼓尽。”
黑暗中的秀廓，端持着矜矜背影，头也不回地笑着朝他挥手作别。
旧日情愫，是夜重逢，为年少时错过的故事恩赐一个圆满的休止，又是一个执念的了却，自始至终带着亲密与疏离、惨淡与美好的交织，未被冗长的时间撕破脸皮，也是天意中难得的善意。
念及仍在默默等待自己的郭荣，安歌奔跑间觉得此生从未有过此般澈纯痴情，一心只想与他拥得更紧、爱得更深，脚下步履亦更匆匆了。
“娘娘？”后营帐前的禁卫略有愕然地朝她行礼，似乎显得极为克制地把其余话由咽了下去。
安歌稍有存疑地掀开帘子，一眼忘却心尖之人正侧身斜躺在榻，衣衫杂乱地褪着，手上似有连连动作，显然还未彻底入眠。
她弯笑着，想从背后偷袭，与他耳鬓缠磨，再明明白白地对他说，“心上之人，唯在眼前，确无他人容身。”
突然，僵住笑脸的她像钉在地上，再也不敢向前挪动半步了。
她晃神地看了看四周陈设，孟昶送来的那方宝匣还置在案上，自己换下来的旧衣还挂在帘后，可是，原本自己安睡的床榻，此刻竟然活色生香地蜷缩着两个人的身影！
而那个狂热难耐亲吻着眼前羊脂裸背、手上一刻未停四处摩挲之人，不是他人，正是自己余生心心念念的全部依靠！
她无力地眨眨眼，恨不能戳瞎自己，恨不能当场死去。
不说她也知道，今夜酒醉易迷，终于让那个费尽心机的侍花女得了手。
曾在栾城受过伤的右膝突然啃噬着骨头一样剧痛难忍，令她几乎歪在地上。
“娘娘小心……”
安歌慌乱的眼神拂过正巧从帐外赶来搀住自己的山莀，她绝望地转头看着此刻依旧在榻上造作的身体，不可置信地发问，“那女人是谁？”
“陛下今夜临幸三姑娘，下旨让奴婢一起伺候。”山莀羞红了双颊。
安歌此生从未遭受过这样的气愤与羞辱，她狠狠地将山莀撇倒在地，发疯似的跑上前去，把榻上正在难舍难分的两人生生掰开。
只可惜，现实没给她半分希望的余地，她亲手印证了自己从来未曾设想过的情感幻灭。
那半裸着嘴角还隐隐翘着一抹微笑的昏睡女子，正是那个自己一手带大、只会呼喊着“此生非子期不嫁”的骓儿，那个曾唤着郭荣“舅舅”的少女！
还有那个满面红润，即使困倦仍不放手的人，终于不再是只把自己入怀、只与自己欢好、只视自己为心尖之人的夫君了。
不管前因后果为何，陷落在这样的死局里，夫君不再是，妹妹不再是，子期无法再见，一切皆无颜再见了。
安歌吼叫着抽出高悬的鸳鸯匕，将书案一斩而断，书卷简籍夹杂着纸张狼藉地翻滚在地，她持刀夺帐而出，在这喧嚣已褪的静夜里，如一枚陨落飞星，将这片土地狠厉地穿透到底，宣布着她的黑暗末世降临，幸福已被无常吞噬回收，从此不见天日。
她一边歇斯底里地朝淮水河岸奔跑，强忍着不让匕首插在自己胸前。
后来她想，若是那时径直对自己捅下去，或许就不再有之后连绵的噩梦了。她只能坚信，在另一个失之交臂的平行世界里，一切照旧，和爱不移。
“当~当~当……”三更击鼓漏刻之音骤起，如同低沉呜咽。
当安歌哭喘着返回淮畔，已是四下寂静无人，她捂着脸无助地瘫坐在地，放声痛哭，一片混沌。
“安歌，你怎么了？”那人似乎受到阴阳之鱼的羁绊召唤，去而复返。
“孟昶……孟昶……”安歌眼角荡着飞舞的晶泪，死死攥着他的衣摆，如同抓住唯一能够带给自己一线生机的救命浮萍。她已然罢黜了此生全部的骄傲与自尊，不停地苦苦哀求，“带我走，快带我走……”
“这可是你说的，”孟昶兴奋地将她一把打横抱起，转了个圈，让她面朝远处大周御营点点篝火，“果真要离开这里，随朕蜀去？”
她厌恶地躲过那团橙红亮光的刺激，将头深深埋在他的胸口，雨泪沾巾，神魂尽失，“快走！快带我走……”
便是策马啸西去，断肠人路歧。
“皇上今日闭关，概不见人。”继恩伸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还请王公公通传，”赵匡义谨慎地贴耳进言，“是与皇后娘娘的去向有关。”
继恩后退半步，将头侧到一旁，强忍不忿不屑，“赵公子旦进言，都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的事，陛下正在潜心修研，不便接纳，您还请回。”
“王公公，陛下这是怎么了？”从南平扑了个空，风尘仆仆归来的赵匡胤面目焦色，脚步湍急，“为何我在门口还看到南唐的营帐？诶，匡义怎么也在这里？”
“赵将军，此事说来话长……”
“陛下！”赵匡义见大哥从前线平安归来，顿时自感底气十足，便踮着脚高声叫嚷起来，“山莀找到了娘娘留下的书信，望解陛下燃眉之急！”
“赵公子，你若再这般，别怪奴才循礼行事了。”继恩命左右侍卫就要将赵匡义和紧随其后的山莀驱远，便听御帐内传来一声低沉召唤，三人方得以鱼贯而入。
“昨夜娘娘气愤异常，这是她在走之前写下的，后被奴婢寻到，这才交予陛下。”山莀委屈地咬着唇，说着说着便红了眼圈。
见郭荣捏着纸团一言不发地愣神，赵匡义急忙进言，“微臣斗胆以为，是娘娘自编自演了这场戏，先是让您见到她与人私相授受备受打击，再让三姑娘在不知不觉中假扮成她，如此这样她才能安然脱身，才能让您觉得愧疚对她，才能不会发觉她后蜀细作的身份。‘绝重隔万里，劝君自守矣’，娘娘必是下定决心跟那人返回后蜀去了！”
“匡义，你不得污蔑娘娘！什么后蜀细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匡胤一听“后蜀”两字，双眼冒火，死死钳住三弟的臂膀。
“是后蜀国主孟昶来寻，他把娘娘带走了！”赵匡义顺势而上，继续火上浇油，“大哥，你不是曾经陪娘娘到后蜀医治重伤，孟昶和娘娘的事，你定最为清楚！快告诉陛下，让陛下别再为她伤心了，真的不值得！”
“孟昶来寻？”赵匡胤本在南平被三国散布的假闻欺瞒一遭，心中疲累，极为不爽，如今后蜀国主竟悄无声息地直奔大周御营而来，还带走了一国之母，此时除了满腔义愤、怒发冲冠，哪还有什么其他反应，“陛下，孟昶胆敢如此挑衅大周，掳走皇后，微臣愿意领兵出战，以灭其国！”
“微臣还有一事相求，为不致陛下和符氏为难，我愿娶符家三小姐为妻，我会好好待她……”赵匡义说话间，便见一直缄默不言的郭荣死死地凝视着自己，帝王威怒，如一只即将张着血盆大口扑来的雄狮，似一把即将朝自己砍来的屠刀，让他寒噤满身，连忙低下头，再不敢多言一语。
“来人，”郭荣胸口高低起伏，手指着略略颤抖的赵匡义，生死尽在他的一念之间，“妄议污蔑皇后，大言不惭，拉出去赏二十大板。念在你父兄之功，再有下次，唯有死罪。”
只听门前一阵喧闹，李重进已不顾阻拦，气势冲冲地夺入帐内，拉住伏在地上缩成一团的赵匡义，一把伸手揪住他的脖颈，不留半分情面，“赵匡义前不顾军纪，勾结暗娼，后进献谗言，污蔑国母，又不断纠缠我未过门的妻子，这二十大板，由我来好好教训教训他！”
赵匡胤心急之下，刚要伸手阻拦，便听李重进冷哼一声，“我是陛下亲封的南征统帅，刚下令的二十大板，谁有说过不能由我执行吗？赵将军别学错了你小弟，目无尊长纲常，谋逆以下犯上！”
说罢，重进便用力拉扯住赵匡义直奔帐外空场而去，后者被他从背后推搡着，脚下一个趔趄，摔到在地，腿股之间，忽觉一阵剧痛，回身定睛，李重进正持着他未出鞘的剑身朝自己重重相击，“一板笞你安何居心！”
赵光义年少轻狂，哪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受过如此侮辱，胡乱爬起身来，左右飞脚便朝李重进膝盖踹去，重进旋着身子转到他身后，持起剑鞘趁机穿其裆而去，啪啪两声，悦耳清脆，“二板三板笞你大逆不道，忤逆君后！”
大腿内侧的连连生疼，令他禁不住蜷着腿倒在地上，剑鞘却丝毫不给他任何喘息地敲击下来，“四五六七板笞你居心叵测，图谋不轨，倒行逆施，不忠不孝！”
赵匡义越发羞愤，见他长辫未束，高悬胸前，咬紧牙关撑地翻起，舞爪直接薅住重进的长发，拼死拉拽，又欲拳脚相加，直捣其暴露出的面门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重进揭开剑身，直接削去一缕长发，趁机摆脱他愈渐发狠的近身纠缠，而赵匡义因惯性使然，握着手中残发跌落在地，于是，又被重进一顿绵密暴击。
“放开我儿子！你这厮快放开我儿子！”杜夫人闻讯赶来，远远见到小儿子被他人笞打得满地滚爬，手持长棍恨不得上前将那人活剥了皮。
“娘！娘救我！”赵匡义扯着嗓子开始哭嚎不止。
“禁兵护卫！”守在一旁的继恩一声令下，禁卫已将杜夫人左右截下，“陛下下令的二十大板正在执行，违令者即抗旨不遵。”
接下来，重进再没给他半分起身的机会，单脚深沉地压住他的脊背，绵密有力地挥舞着手中的“刑具”，二十大板足时，他的大腿之间已是皮开肉绽，一滩猩红。
“儿子！我的儿子！”杜夫人在赵普的搀扶下呼号前来，看着满身汗涔，疼痛得近乎昏厥过去的爱子，实在气愤不过，顶着头就要朝李重进胸前撞去。
重进灵活闪过，从侧后方搂住她飞身出去的胳膊，才不致她栽倒在地，“杜夫人好自为之，我可不是赵老太爷的灵柩，任凭你撞来撞去。”
“李重进，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让你好看！”忽然，赵匡义从昏厥中清醒，指着眼中钉肉中刺，一顿咒骂。
“好，”重进扬着一侧嘴角讥笑，“等你从小人长成大人，本将军再屈尊和你比试。”
“娘，咱不与他人纠缠，医治匡义要紧。”赵匡胤铁青着脸色上前解围，他生冷地瞥了眼李重进，只觉他狷狂异常，和自己熟悉的再不一样。
“陛下，我累了，”“咣”的一声，李重进将手中的杯子砸落在案，“我相信安歌也累了，才躲开这宫城内外无休止的是是非非，还有别人对她在意的人和事无尽的觊觎。”
“她还好么？”对面而坐的郭荣始终垂着头，一夜之间忽如秋风憔悴。
“骓儿寅时投河了，她说没有脸面再见我和安歌。从水中捞上来时，奄奄一息，我拼命地扒着她的耳朵，告诉她，自其舍命前往北汉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认定，不论彼此的生命有多么惊涛骇浪，我都会同她守在一起，她这才醒过来，我俩抱着彼此，哭得昏天黑地。”李重进捏住的一块瓷杯残片，他早已撕掉平日一贯的重进伪装，重新变回天地不惧的钟子期，“不论你是否允准，之于骓儿，我都会带她离开这里，让她忘掉过去，和她逍遥天地。”
郭荣舒了口气，抬手将案上的一张信笺递给他。
李重进默默盯着上面的十个大字，“南唐兵团复袭，扬州危急。”
“带着马步军驰援去吧，”郭荣虽然心乱如麻，但战事危急时刻，他仍旧坚守住一名帝王应尽的本分与清晰镇定的思绪，“朕会命赵匡胤守住西侧的六合咽喉，为你保驾护航。”
“诺。”
“代朕向她说句抱歉。昨夜朕喝多了，实在对不住她。”
“不必再说这些。”李重进举着手制止，“我只是希望你明白，安歌绝非后蜀奸细，那小人单凭两只信鸽就胡乱推断，动摇君心，酿成大祸，理应斩杀。”早就以韬光养晦示人多年的自己，从未想过有一日，竟然在皇帝面前再不顾礼法次第，本不想如此，但他无法克制自己。
部署完东线战局，郭荣像是全身被抽光了力气，“你没见过昨夜她见到孟昶的样子，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少女。”
“孟昶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救过她的性命，也是她第一个爱过的人。你也有爱过的人，只是贞惠皇后没了，而孟昶还活在世上，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分别。爱强调占有，蛊惑人心，致人迷离纷乱，心生杂念。这种爱，安歌有，你有，我亦有。只是选择不同，信任不同，这种信任，包含着对她的信任，还有对自己的信任，你比孟昶强百倍，安歌信你，而你却不信自己，因此，结局便跟着不同了。”
郭荣忽然控制不住地发笑不停，重进亦跟着他一起放声大笑，两人笑着笑着，便夹杂着粗深的喘息，郭荣瞪着布满血丝的鹰隼眼眸，威吓道，“你这么放肆，就不怕朕一刀了结了你？”
重进大笑着拍案而起，“别学什么千古一帝的残暴，你不会，你更不忍心。”说着，他肃穆正敛，朝高位郑重一拜，“陛下放心，扬州有我。”
“你们都保重。”
郭荣目送着他潇洒而去，心生歉意与羡慕，低头看着早已被手心汗水涔湿的字迹，不知道她是否还会回来，若是自己是她，恐怕也是不再回头了罢——“美景忆罗碧，亲故殇成遗。勿复来寻觅，此生无逢期。”
“现在已没有别人，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挑起帝后的战争，于你有什么好处？就是为了那个骓儿不成？”赵匡胤好不容易得到时机，独自和三弟呆在一起，忍不住责怪他的鲁莽生事，赵氏一族所得的信任和荣耀，几乎瞬间倾覆在他的手里。
“对！我是为了骓儿，也是为了你！”趴在榻上的赵匡义锤着床，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只可惜，我没想到她和李重进这狗男女，这样境地，竟还不离不弃……我更没想到，大哥，我为了你费了多少心思顺水推舟，你却浑然不知。真是蠢笨！”
赵匡胤恨不得甩给眼前这个不知好歹之人一个响亮的巴掌。
“你有种就打啊！”赵匡义梗着脖子，红着脸气愤，“这世间谁能忍受妻子背叛自己，还跟政敌高飞远去，我还不是给皇上一个发兵后蜀的借口，到时你扫平蜀国，寻到你红颜知己的夙愿，不就一并达成了么！”他越说越气，把枕头都远远地挥掷在地。
“匡义，你越来越懂事，心思也越来越深，大哥好像都快不认得你了。”赵匡胤强努着心神，镇定片刻，带有深意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可是，你可曾想过，若是有一日皇后平安归来，我们该如何收场？”
赵匡义早就想好一番之于他的说辞，单皮凤眼精光毕现，“所以我们要更加强大，立更多功绩，享更高爵位，与上位有更多联结！这样，让他们若除你我，无异于自断手臂。”
见大哥陷入沉思，赵匡义微笑着重新趴下，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告诉赵匡胤，也断不能告诉他——自己赌定，帝后二人自尊执拗，一个因歉疚不敢轻易发兵西寻，一个因伤害更不会轻易归来，进攻后蜀，不过是镜花水月的事罢了。
既然骓儿终不能据为己有，让他们尝尽苦头、受尽报应、两相分离，亦算是自己应得的绵薄报偿。
那一刻，他才真正体味到权谋的快感和力量。而权力的翻云覆雨手，但凡结合着义与真，就会变得千疮百孔，陛下如此，大哥亦是。
而自己从今天起便再没有什么可怕，只祈盼着，终有一日，能与那贼人李重进比肩，再报今日的夺爱之愤、羞辱之仇，到那时，他只怕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
念及此，赵匡义自感肉身的些许伤痛根本不算什么，卧薪尝胆，朝那发着睒睒金光的权力逐鹿而去，再让所有蔑视过自己的人，品尝苦痛千百倍的滋味。
少年游侠好经过，浑身装束皆绮罗。
蕙兰相随喧妓女，风光去处满笙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