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枉矢
八月,后汉终于完成了规模浩大的迁都工程,刘知远成功进驻汴梁的后晋皇宫,成为这混乱不堪的一年内,又一位登顶富丽堂皇之地的新主人。
中原局势在接连不断的战火蹂躏过后,终于呈现几分平静安宁的新气象。
不过,趁刘知远尚未坐稳之机,一个臭名昭著的人物出乎意料地跳了出来,给这个中原的新主人一份始料未及的“见面礼”。
那人原本希望借助汉辽天平两端暂时获得微妙平衡的砝码,顺势捞取自己在新朝的政治资本,却未料到,他的这番举动竟在不经意间扭转了后汉一朝的长久走势。
“杜重威果然没有出城接旨么?”刘知远面露难以置信的神色。
“禀告陛下,他说自己早已是辽国封授的‘负义侯’,如今大汉招降,怎能出尔反尔、轻易弃城投降,岂不是要永远成为世人口中那忘恩负义之人了?”使者故意学着杜重威虚伪语气,眉眼间则早已充斥着满满的嘲讽与不屑。
“这老贼竟如此恬不知耻!”二皇子刘承祐的身量,如今已和旁侧长兄刘承训相差无几,然声音却显稚嫩清澈,一听便教人知晓他不过刚及初出茅庐的年纪,“大汉一举攻破萧翰残余,彻底将契丹势力逐出中原,父皇又下令杜重威从魏州移镇归德,摆明了是要不计前嫌、高官厚禄地引他归降,可他却无动于衷,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忠贞义胆’嘛,混说些,不过就是婊子立牌坊罢了!”
刘承训则带着几分隐忧,毕恭毕敬地拱手道,“启禀父皇,杜重威自后晋以来的一贯行径的确卑劣不堪,广为世人诟病,不是可为大汉所用之辈。但考虑到,其手下兵马众多,且多为后晋时期禁军侍卫麾下的精兵强将,实力不容小觑,故儿臣以为,这股势力必须铲除到底。若那高官厚禄引诱不了他,便要明刀真枪地杀他个片甲不留!儿臣不信,他的戏能做得如此之足,儿臣也不信,他真的能牺牲自己,与那魏州城共存亡么?”
“承训所言有理。”刘知远摆摆手,招呼承训走到身边,伏在他的耳畔悄声嘱咐些什么。
随即皇帝旨意亦咸传内外——“左卫上将军刘承训任伐逆统帅,调令高行周、慕容彦超两军共同讨伐杜重威。”
“承训,你这些年虽陪朕一同征战沙场,却缺少大战中一鸣惊人的机会,成功擒拿杜重威,你就能向世人证明终能开始独当一面了。”
旁侧的刘承祐还不明所以地抢着上前,跃跃欲试,“父皇,儿臣也愿前去助兄长一臂之力!”
刘知远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小儿莫急,朕先给你兄长这个机会,等你长大了,想前去征战报国,到时央求你兄长便是。”
刘承训心里泛起一股暖流,终于将自己对父皇曾经存在的顾虑化为乌有。他曾耳闻,父皇钟情一位本要成为自己正妻的符家女儿,也目睹自己谏言后父皇的勃然大怒,他原以为自己将会成为第二个寿王李瑁,却未料到今日父皇的这句鼓励之言,竟明里暗里地佐证了自己“未来储君”的身份。
想想父皇步步为营,才走到今日民心归拢的局面,又要呕心沥血地为自己筑立权威。看着皇位之上两鬓已见苍白的父皇,心中百味杂陈,破碎的河山开始需要依靠自己的肩膀,父皇的雄心和百姓的期望亦开始需要自己的担当了。
刘承祐则静静地注视着身侧兄长意气风发的激昂模样——原来就是自己晚来世间的几年光阴,终使这位明朗如风的男子,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继承整片江山。
毫无还手余地么?想想杨广之于杨勇、李世民之于李建成,他便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脊梁。
承训感受到小弟投向自己的如炬目光,颇受动容,抬起手一把搂过他这个年纪尚未发育完全的瘦削肩膀,私心想着,所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完满幸福,也不过如此了。
数日后,刘承训踌躇满志地带着父皇的希冀和嘱托领兵出发,却不曾想到,这一战,竟是一场耗时三个月仍未见分晓的持久之战。
杜重威此次如发疯一样誓死守卫魏州城,令汉军在城外久攻不下,刘承训知道,他只要切断了城内的粮草补给,时日一长,自己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够坐等魏州穷途末路的那一日。
可是,这一夜,当他握着父皇的圣旨密信,着实焦灼得心乱如麻——杜重威一日不降,变数便多了一分,暂且不论正统王朝连一个反复无偿的小人都拿他无法、颜面无光,更重要的是,父皇担忧虎视眈眈的各方节度使见此情形,难免不会质疑中央禁军的军事实力,若是再有几个贼心不死的,仿效杜重威之举,踏上前仆后继的反叛之路,来个趁火打劫,那才真是四面楚歌、不堪设想的局面。
念及百废待兴的大汉王朝再经不起此般折腾,刘知远向承训号令,务必加紧攻克魏州城,一举拿下杜重威!
刘承训走出军帐,看着士气低迷的大军,气愤得无以复加,他忽然想到那日李府少夫人符氏对自己的期望,“待尔亲政,施加法度,天下皆是你的画布。”
可是茫茫征途,再这样走下去,只能令父皇愈发对自己失望,这一战的关键作用已不言而喻。
他眉头紧锁,攥紧的拳头咯吱作响,当即传下军令:是夜,总攻突袭,拿下魏州,生擒杜重威!
待大军刚刚集结完毕,正要整装待发之际,原本月明星稀,视野明朗的夜空,忽然乌云密布、大风呼啸起来。
见此情状,皇叔慕容彦超眯着眼,正要向刘承训进言,不料一开口,嘴里便灌满了狂风,噎得他喘不过气来,“殿下,天气如此恶劣,对咱们攻城十分不利,可否考虑休战再议呀?”
刘承训仰望着无尽漆黑的苍穹,却觉得自己站立于万丈悬崖边缘,再无退路,“不,这种夜晚、这种天气,正为我们的进攻做了很好的掩护。”
待杜重威的守军发觉时,后汉大军已将魏洲城包围了个严严实实,前仆后继的云梯攻城队伍在城内尚未完全进入备战状态之时,早已开启一波波猛烈攻击,从城墙飞射的团团箭矢在烈风帮助下,根本打不中目标,反倒令后汉众士轻而易举地飞临城下,立起数十云梯,开始准备登城。
慕容彦超见此情形,对刘承训的决断和预见力佩服不已,“殿下果然神机妙算!如今形势,我和高将军前去杀敌,殿下只管镇守后方,静待我们大捷凯旋便是了!”
刘承训脑子里又响起出征前父皇对自己的隆重期待,便止住他俩蓄势待发的马匹,“高将军,你代我在这里护守,我和慕容皇叔一同前去杀敌。我要代父皇亲手将那反贼擒拿下来,才算不辱万民重托!”
刘承训不顾身后高从周与慕容彦超的阻拦,早已快马加鞭向城墙奔去,慕容彦超朝高从周丢下一句“我前去保护殿下”,便飞也似的追随而去。
高架的云梯为汉军打下攻城的突破口,源源不断的士兵开始攀爬,刘承训灵巧地躲开了无数下坠的巨石和箭簇,带领一队人马身手矫健地率先登上城楼,与守城的叛军开始贴身肉搏。
进攻正值午夜,城内的驻军多疲惫不堪,慕容彦超则正面猛攻,穿过并不算庞大的守军,企图在城门脚下同步杀出一条血路。
刘承训正奋勇杀敌间,一股浓浓的酒香扑面而来,顿教人呛得晕眩,惊愕间回头望去,叛军的众多士兵提着酒坛,尽数摔向城外。
顷刻间,一桶桶沉重的瓷坛砸在城下一众后汉士兵身上,致使人墙瞬间倾塌,连带着多数架设好的云梯一并坠落。
此时,又见远处一位契丹装扮的猛士“砰”地一声,将手中正在燃烧的火盆全力甩出,热气立刻蒸腾四起,立于城头的刘承训顿时扬起一层热汗,大火霎那间烧红了静夜的半边天,城下的呻吟与哀嚎声此起彼伏。
秋末时节,遍地枯黄的野草更成为助长火势蔓延的一株催化。
“继续上火攻!”
一个高亢浑厚的声音传来,那契丹力士大声呼应个“遵命”,又哈哈大笑着,掂量起手中另一只火盆,转着圈地大力抡动起来。
刘承训双眼通红,奔跑着举起刀欲朝那力士劈砍下去,谁知他虽块头巨大,却身形矫健,闪身躲了过去,眼瞅着火盆就要从他手中飞出,刘承训一想到城下将会有更多兄弟的生命可能将因此付之一炬,再也顾不上其他,弹跳起身,伸直手臂,朝火盆旋转飞舞的方向抓了过去。
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左手已尽数融入滚烫的火苗里,甚至已经依稀闻到一股人皮烧焦的味道。
他咬紧牙关,使出浑身解数将火盆掠回到城墙之上,它飞速旋转着砸倒包括契丹武士在内的一连串敌人。
大火蔓延在城墙上,高墙内外皆深陷一片火海之中。
刘承训腾空飞翔的身子和手胡乱摸着,下意识地渴望抓住能够触及到的任何物体。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突然闪现在他眼前,嘴角翘起极为诡异的笑容倒影在他慌乱的眼中,“好侄儿,叔叔将这柄剑送你!拿去罢!”
说着,便端起剑朝着刘承训胡乱摸索的右手一刀砍下,在他痛得几乎昏死过去的时刻,一脚加重力道的飞踹直奔其腰间。
承训自知大势已去,用尽全身的力量,朝那人背后急匆匆杀来的慕容彦超高声疾呼,“拿下反贼!替我报仇!”
就这样,他直直掉落在城下一片尚未被火浸染的空地,他只感觉将士们簇拥着抱起他,而体内的五脏六腑则像是被戳破揉碎了,任凭清爽的空气在身体内外自由穿梭,恍惚竟觉那是生平从未有过的顺畅恣意的味道。
他抬起早已空空如也的右侧下臂,又用余光模糊地观望着早已变成一块黑炭般的左手,痛不欲生,“手……我的手……”
他好自责,又懊悔着:没有手,怎么拿着武器在战场厮杀!没有手,怎么飞扬笔管!没有手,又怎么能够指点江山,承袭大汉之重呢!
红艳的火光在他涣散的瞳仁里充满,嘴中喷涌而出的鲜血一滴滴落在他的脸颊。那一刻,他仿佛看到深藏的赤胆与忠心映现眼前。
既然上苍不能赐予自己辅佐大汉的机会,那就让体内的洪流肆意绽放在天地之间罢,让它们成为自己曾经来过和追逐未竟梦想的点滴遗迹,他能为大汉流的血,尽的忠,便都只在此时了。
“杜重威负隅顽抗,汉军是夜突袭攻城,两军死伤甚巨。后由圣上再次招降,许以不死,然无功而返,直至城中将士民众多有逃亡,杜军方出城投降。圣上册封其检校太师、守太傅、兼中书令之职。至此,魏州杜氏之乱耗时三月方息。”
李氏一家从河东府搬到河中赴任节度使之职,一大家子人刚刚安置下来,尚未过两天安生日子,安歌便收到这样一则几乎令她气愤吐血的讯息,气恼得她一下子把手中的信笺撕个粉碎,崇训悄声唤次翼出去,自己蹲在角落,默默地将散落的纸张拼凑起来。
“那个鼠首两端的叛徒,就应该被五马分尸!皇上竟不杀他,还让他官升一等,一想到当日被杜重威设计害死的符军兄弟和忍冬姐姐,我便几乎恨不得南下汴梁,当街把那老贼撕得稀烂!”
崇训问道,“岳丈那边对此事有何对策?”
安歌蹙着眉头,忿忿不平,“父亲那边平静如水,仿佛事不关己。我就不明白了,难不成日后朝堂相见,真的能够一笑泯恩仇嘛?”
李崇训安抚道,“皇上和岳丈如此行为,必有他们的道理和安排。很多罪孽,时辰到了,是肯定要做清算的。”
“那又如何,当下便只得平白无故生出这等闷气!”安歌依旧噘着嘴,闷闷不乐。
崇训欲言又止间,忽定住身子,抬起手捂住胸口。
安歌尚未发觉他好似不大舒服的样子,仍旧在自顾自地谩骂着,“这叛徒明知自己因反叛后晋,很难再被新主信任,索性破釜沉舟地闹一闹,倒叫天下人以为这人是择贤主而仕,而非简单地贪图高官厚禄,竟仍教他遂了心意,真是气煞我了!”
“安歌,我这两日休息不好,心口有些发慌……你且等等再说……耳朵也极不舒服。”崇训单手遮耳,脸色发白,打断了安歌的阵阵叨念。
“你这是怎么了?诶?”安歌镇定下来,随即也听到一种萦绕在耳边难以名状的轰鸣声,低沉的震颤同时让心脏都跟着剧烈抖动起来,她循着屋子找了一圈,也找不到声音的源头,“我也感觉到了,这是哪里传来的声响,真是怪极。”
二人疑惑间,河中城的天色突然黯淡下来,安歌挽起崇训的手,赶忙出门一探究竟。
只见原本午后初冬的明媚暖阳,此时已被一团极厚重绵密的乌云吞噬干净。屋外虽不似黑夜一般昏暗,也俨然一副风云突变的天气,凌厉劲风骤起,杂夹着冰碴席卷而来。
安歌冻得一个激灵,崇训赶忙把她扣在怀里,想要簇拥着回房,却听怀中一声凌厉尖叫,“崇训快看!那是什么?”
李府内外亦被这突如其来的昏暝异象扰得骚动起来,惊叫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好不热闹。
只见晦暗阴霾的天空中,一条长长的流星横贯苍穹,由远及近地缓慢划过,带着与世人心跳接近的频率嗡嗡作响,致使所到之处的人们,心脏愈加憋闷难忍。
令安歌十分惊异的是,它与书中所记载的太白星现身轨迹不同,这颗陨石一般的不明物体,弯弯曲曲地朝东南西北乱撞着,在天空中肆意画出许多曲折,还在身后拖起一条又长又粗的黑线,冒着黑烟不断扩散,犹如一条长尾乌鸡的黑色羽毛。
天空中黑气缠绕,足以教人心中生出道不明的恐慌和不安。
待它带着“嗡嗡”声终于渐行渐远,崇训这才缓过劲来,深舒口气,轻吐几个字,“这好似书中提到的‘枉矢蛇行’。”
安歌一直目送着那颗拖着乌鸡长尾的陨石渐渐消失,见天空再未恢复到从前的明朗模样,心中一阵惊诧,“这天象看来却非吉兆,你可知作何解?”
“我记得,汉书天文志记载,‘枉矢所触,天下之所伐射,灭亡象也。凡枉矢之流,以乱伐乱也。’”崇训长叹声气,面色略显凝重,“典籍有载,凡是出现过枉矢蛇形的年份,无一不是天地有变、山川颠覆之年,最出名的便是秦二世三年的那一次。”
“秦二世三年?”安歌倒吸一口冷气,“可是那西楚霸王火烧阿房,诛屠咸阳?”
“正是。”李崇训继续说道,“随后,魏晋时期的枉矢之象,密集出现不下十次,次次命中宫廷政变与四起兵戈,似乎正是一天一地的附和之应,如今再现,不知又将落在谁的身上。”
“无论应在谁的身上,受苦的都是黎民百姓罢了。”安歌喃喃自语,刺骨的冷风灌进脖领,她赶忙拽着崇训回到温暖的屋内。
安歌从前对这等天象、卜筮之类的事情说不上笃信,可听了崇训一本正经的释义,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
于是两人在屋里拿着钟子期留下的各类古籍翻腾研究半晌,企图令自己静下心来,还未翻两页,便接到次翼传话,因天象突变致府内人心惶惶,是夜,李守贞特意主持傩礼,请家中全部人丁前去观摩祈福,亦为乔迁河中新居所祝祷。
因李夫人依旧因病不出,作为李府嫡长子,安歌自然领着李崇训朝主位旁侧的上位走去,却发觉那里早已被一个穿戴得花枝招展的娇俏身影霸占了去。
定睛一看,竟是那几日未见,便在迁徙路上被李守贞收了房的初蝉,此刻正现云鬓高耸、绫罗绸缎加身的猖狂模样,加上她本来就显白皙的肌肤,在这略显肃穆的静夜里,散发着极为刺眼又甚显俗气的光芒。
瞧这阵势,安歌发出一阵冷笑,这女子知道经之前几件事后,根本无法在李府立足,便借自己年轻又带几分姿色的身子,和李守贞厮混在一起,成了他名正言顺的一房姨娘,如今也正是春风得意、目中无人的时候。
她尚未有任何举止动作,身旁的次翼却早就一个箭步冲上去,于众目睽睽之下,朝亲姐一顿呵斥,“你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竟霸着少爷和少夫人的位子久坐不起,成何体统,还不赶快让开?”
初蝉朝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阴阳怪气,趾高气昂,“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我是老爷心尖儿上的人,看在你是我妹子的份上,若你乖乖地向我示好,过几日我便让老爷除去你的奴籍,保全你富贵安生的下半辈子,若是你脑子搭错了筋,休怪我不顾往日的姐妹情分!”
“我次翼一生清白端正,不屑于有你这样的姐妹,你以后是何人我不管,我只知道你我是少爷和少夫人的丫鬟,少爷待我等不薄,如今你竟如此反哺,当真是黑了心、蒙了窍的白眼狼!”次翼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眼看就要拉扯着初蝉的衣服一众厮打起来。
安歌恐这幕落到李守贞眼里,将对次翼不利,便赶忙上前将她拉开,扶住她的肩头安抚消气,“咱们别跟这人一般见识,估计你也知晓,你这姐姐没读过什么书,不懂得什么叫做‘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娇’,看看这场子里的其他姨娘,谁没有个得宠的时候?”
安歌拖着她飘逸的裙摆,眼神凌厉地扫射四方,吓得脸上泛起一阵青红的妾氏们赶忙垂眉顺目,见此,她又故意奸邪狠毒地笑着,“有些人目光短浅,不知‘少爷是雷打不动的少爷,姨娘是风水轮流转的姨娘’,咱先让这些人高兴高兴,等有一日高兴够了,再教教她哭字怎么写。”
“怎么,是谁要哭啊?”李守贞脚下生风穿过祭场,在上位径直坐下,肃然发问。
安歌冷哼一声,指着眼睛正在滴溜溜转的初蝉,“是这位曾在我房内侍奉过我的新姨娘,她脚崴了,跌坐在崇训和我的位子上,知道自己鸠占鹊巢又动不了,吓得她哭了起来,怎么劝都劝不住。”
李守贞听闻,赶忙要唤人将初蝉扶到自己身边,想要好生安慰一番。
“且慢!”安歌止住聚拢过来的丫鬟,笑眯眯地朝初蝉弯着腰说道,“新姨娘,我当初可是军中的一大圣手,专治筋骨扭伤的,要不我来给你医治医治?”
初蝉吓得赶忙从座椅上弹跳起身,溜到李守贞身旁,一把伏在他的膝头,煞白的小脸写满“惊魂未定”四个大字。
“夫君,请上座。”安歌捏住两指在唇边画出一弯,示意初蝉噤声,随即高亢着嗓子,恭敬携起崇训一同落座。
崇训向安歌投去一个复杂的眼神,那里有感谢与敬佩,更有担忧与自责。
“我再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安歌不动声色地撇过头,与他十指紧握,“凡事有我,护你一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