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叹息(中)

千年前六界论道大会一面之缘后，断飞再没见过易风扬!而易风扬之事他却有所耳闻，也有少许崇敬之情；为了叶沁义无反顾地独闯天问阁大闹一场，斩杀大弟子顾少游。被曾令狐重伤隐退于人界商盟，不在过问六界之事。有关他的传言在他消失后与日俱增!很多人渴望拉拢或杀掉他。今日相逢只叹这岁月无痕，光阴不减!夜幕缓缓降下，灯火席卷人界四都，月华似练，一泻无余!桌子上的酒坛已空了不少，酒保在旁边张大嘴巴惊讶:“这三位客人真是好酒量!今晚非得大醉了才肯消停。希望他们等会能安静些，否则如何收场!”岳无衣高举起酒杯猛地一饮而尽，眼底一抹黯然撇露，视角转向穹顶之上高悬的那轮圆月，痴痴狞笑。把所有的一言难尽都倒入酒杯喝了，此刻纵有千言万语，该说与谁听?她会听吗？日子简单的只和自己无关，和任何人无关，时间久了连寂寞都成了他的好朋友，形影不离又压抑可笑。易风扬浅斟低唱。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生活本就充满了失望与落魄，忧愁总是不请自来!大碗喝酒，酒解得去愁吗？不过一会儿又喝光了四五个坛子，断飞激昂的呼喊道:“酒保上酒来!上好酒!很长一段时间没这么痛快啦！今朝有酒且醉，明日风雨如晦!”都说酒是打开沉封记忆的万能钥匙，情至深处几人知呢？他唏嘘道:“我真没用!喜欢的小师妹却成了遗憾!”易风扬眼睛眯起一道缝，盯着酒碗打了一个饱嗝，端详道:“去——大闹一场!把人抢回来!即便身死道消在所不惜!只可惜，我大闹一场什么也没有!”断飞咕噜喝了两口酒，自嘲地看向他，哽咽着低声说:“我们能一样吗？我能那样做吗？不——我仅是当初师尊带回云霓谷的一个孤儿；是师尊传授我玄功道法，我怎么能忤逆他老人家的意思?何况，要娶小师妹的是天宫神界之主，新任天帝!我若真那样做了，云霓谷还能存于神界吗？天宫势大，我又怎敌得过洛白云!羡慕易兄这身惊世骇俗的修为境界，率性而为!”

他的语气呼吸间低落一大截，显然是被现实的沉重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的模样有些狼狈，或许他说的很对，每个人的身世、环境、际遇等便局限了行事的大半。如果没有一路机缘获得仙剑浮诛，凝练浑厚修为，他能去大闹天问阁诛杀顾少游吗？答案一定是否定的!即便叶沁死后他确有和顾少游同归于尽的想法，最终顾少游死在了浮诛剑下。对他来说，伤害过叶沁的人都该死，不论对方是谁!易风扬颔首深吸一口气，呢喃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为何要为难自己!力量不济一死而已!可曾听过一句箴言——虽千万人，吾独往矣!”断飞沉默着一碗接一碗地喝酒，自嘲道:“虽千万人吾独往矣!谈何容易啊！”将卑微、怨恨饮尽，在这个昏昏沉沉的酒楼放肆大醉。因为醒来时必须用一副恭谦的面容去对待现实，迎奉玩弄命运的神!岳无衣凝视哪轮明月若有所思，暗道:“岳无衣啊岳无衣，你可真够傻的!拜入菁华千载，她仍与你隔着一段距离，始终不肯吐露心声!你还不明白吗？为什么要自编一个不可及的梦来骗自己呢？她笑她哭与你有和关系!偏偏她的喜怒令你不能忘怀!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易风扬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手里提着酒坛迷糊道:“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岳兄干了这碗!”岳无衣低头看着碗里清澈的酒，神情肃穆道:“干!”二人勾肩搭背齐声道:“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洲!”三人各述衷肠，将酒馆里的陈年佳酿喝了大半，酒楼掌柜先是扭头不敢相信:“生平仅见啊！三人真是海量!”随后高兴的拨弄算盘算账，这笔酒钱足够他到其他地方开一间分店；一时间激动不已，边打算盘边偷偷自乐!“真没想到遇见三位财神爷来喝酒!这以后得多烤些好酒放着!”

但还没有结束，得继续喝!直到酩酊大醉!由于屋里稍显闷热，影响喝酒的心情。断飞眉毛微皱抬头看了看，豪迈道:“酒保在楼顶摆好酒菜，把这里的酒搬上去!待会儿我们到楼顶再喝一场!这里太小了!”酒保熟念地点点头，带着笑脸立刻去安排，本想劝三人适可而止，酒虽好喝，也该回去休息了，以免耽误明天要做的事。掌柜的叫住他嘱咐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懂吗？”酒保不解的摇头，“快去干活!跟你说了也白说。”楼顶上冷风微微，月色被薄雾缭绕，一片朦胧!击节拍歌大笑不绝，三人的声音在楼顶经久不衰。不少行人在酒楼下停留观望，指指点点:“这仨得把这酒楼的酒喝光不可!什么人了!拿酒当水喝!”“停伙计说三人喝了好一阵了，掌柜的镇店酒都喝了一二十坛!”文人士子嗤之以鼻，好酒的老汉舔舔嘴巴，闻着酒香沉醉不已。空的酒坛顺着屋檐落下碎了一地，铛哐的声音错落有致。所有的悲伤总会留下一丝快乐的线索；所有的遗憾总会留下一处完美角落给你回忆!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人也如愿而醉，哪月亮也醉了!三人躺在一块互相交陈，谁会想到视为生死对头的三人却相约伶仃大醉。所谓正邪于他们之间淡然无存，仅凭赤子之心!掌柜的和酒保小心翼翼的爬上楼顶偷瞥一眼，见三人都醉了方松了口气。“扶三人客人到客房休息，他们累了!满怀浩然，只作浅斟低唱。只是...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啊！”

两日后易风扬从沉睡中醒来，揉揉胀痛的脑袋，目光扫视客房左右。酒保盛来洗脸水和解酒茶，问候:“公子您醒了，觉得好些了吗？您已经醉了两天两夜呐！”“两天两夜!这酒劲真大!”易风扬托着昏沉的头回想当晚情景。回想喝酒可能真喝多了，睡了两天两夜!问道:“还有两个人呢？”酒保将帕子打湿拧干递给他，道:“那两位公子睡了一天一夜多，醒来了交代小的照顾好您!他们把账结了便离开了!”“走了!”易风扬怔住顿时长叹一口气，接过帕子擦把脸霎时间清醒许多，思绪恢复过来。“走了!也好!各回各的地方!虽千万人，吾独往矣!”稍作休息，起床去沐浴更衣，换上一身白色山川长袍出了酒馆大门，刺眼的阳光晃过，竟有些目眩的感觉。先回文薇商盟一趟，文君并没有回来，牧夜请求他留下等小姐回来再离去。易风扬略作唐塞，道:“文姑娘回来了，我便回来了!”又辗转到雷云府外逛了一圈。闭眼凝神片刻，不作停留直接了当地出了神都城。而宋鸣、朱萨满等人也一同告别张择天，启程赶回帝都进行重建工作。六尘岛以灭，帝都残破不堪，他们需要一座新城，以崭新姿态出现在人界四都和六界面前。无论怎样帝都始终是人界象征之一，他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义务!再者寄人篱下也不是长久之计，流离失所的帝都百姓、商贾的根本不在神都经此一役也令他们认识到人族四都合则共存，分则必亡的趋势。一切似乎已经和往日无恙，张择天却更加惊恐不安起来一股莫名的危机感在心底翻腾……

城墙上的建筑逐渐模糊，天空蔚蓝而风和日丽，易风扬嘴角微微上扬，下意识地看看手掌斑驳的脉纹。吟唱道:“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看着路旁的告示牌，便去了马场买了一匹白色骏马，骑上它悠闲的朝鸿都方向迈近。若有一日突然没了修为法术，骑骑马不失为乐趣!”游荡在河流岸边，多少会勾一起一些往日记忆，易风扬看上内心并不平静。河水叮叮咚咚地自西向东流淌，好像还在昨日。画面崭新，看不出有一点污质，如梦似幻!阳光柔软地照射在水面，“沁儿~沁儿!”易风扬对着山川赫然长啸数声，声音震漱林间，悲意十足，百兽狂蹿乱跳!然而传回耳廓的只有回声，回声又慢慢消失殆尽，似乎带有嘲讽意味!我见青山多惆怅，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猛然抬头望向危耸的群山，苍翠不减，生机勃勃!可群山中的明月轩还存在吗？千年岁月弹指之间，恐怕早已破烂倒塌，故人远去。又有谁去清扫一二!易风扬低笑着摇头，否定自己的所有幻想，也不愿上去再看一眼，每当旧事重提，旧景浮现，何以忘怀过去的人和事了?往事如风自该随风飘散!伊人故去，徒留一抹淡淡悲伤萦怀。万里人南去，三春雁北飞。不知何岁月，得与尔同归!岁月不曾静好，只是不停地给自己编织一个梦境并深信不疑的进入其中，所做的一切都在自欺欺人罢了。

(阳光灿烂的每天都是未来的遥不可期，我们每天都走在未来的路上；过去于我们而言愈加不能触及。——2023.6.6故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