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十四年前的事
自打那日出了事,洪鸣愈发感觉倒霉,好像做什么事情都不顺心。
输钱还是小事,糟心的是每晚屋子里就会传出些吓人的叫声,女儿都不敢一个人单独睡了,每晚要抱着他才敢睡着。
他以为是耗子什么的,白天得了空四处翻找,并没有发现什么。
更悚然的是,女儿有天晚上看到了床边站着一个女人,直勾勾的看着她,当时就把她吓哭了,之后还病了一场。
洪鸣顺着女儿的话去找,翻遍了整个屋子都没发现有这个女人,便安慰女儿是看错了。
洪鸣熄了蜡烛,忧心着几天怎么熬,也不知道怎么着,他一去赌场就输钱,接连输了几天,身上的钱都没多少了,他只好暂时歇了这个心思。
睡在里面的洪雅突然惊慌失措踢开身上的被子,大哭起来。
洪鸣紧忙燃起蜡烛,抱着洪雅哄慰道:“雅雅,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洪雅哭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断断续续的说:“火……好大的火……”
她看到一栋房子燃起了熊熊烈火,里面的人嘶喊着要出去,被烧的发黑的手一直抓着墙壁,那声音似乎还停留在她耳边,经久不散。
洪鸣只是安慰洪雅,然而当听到后面断断续续的话,不由的后背发凉。
他往后看去,什么也没有。
仿佛就跟他的错觉一般。
他安慰自己,世上哪里来的鬼,这过了十四年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不怕,一点都不怕。
洪鸣给自己状着胆,心底仍是没有底。
……
十四年前。
洪鸣早早的接手了父亲的肉铺摊子,就在陇邺镇东头的出口处,凡是离了镇的人都会在他这里买几两猪肉,日子还算是富裕。
只是有一天,他闲着无事的时候,卸了上衣,露出膀子坐在台阶上,打量着四处往来的人群。
他不会像爹那样吆喝,因为他觉得没面子。
这时,一位水青色长裙提着篮子的姑娘款款而来,她一身朴素,挽着单髻,头上斜插着一根银簪,如同出水芙蓉,清秀旖旎。
洪鸣当时就看走神了,直到那姑娘走到他摊子前。
“师傅,给我十钱猪肉。”
洪鸣呆呆的望着她,连声音都如出谷黄莺,婉转动听。
她有着江南女子的温婉,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柔和的气质,如何让人不迷恋。
姑娘继续叫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像极了十七八岁为爱钱羞红了脸的少年郎。
他拿着刀割肉的动作都慢了许多,以往他都是快刀斩乱麻,十几秒就能打包好一份。
今日他不舍姑娘离开,尽量拖延着时间。
姑娘也耐心的在旁边等着。
至此之后,洪鸣魂不守舍,每日盼望着姑娘何时来临。
不负有心人,他再次见到她了,依旧是从一句“师傅,要十文钱猪肉”开始。
这次,他早早收了摊,一路偷偷摸摸的跟着姑娘回了家,打探到了她的名字,家有几口人。
她叫柳娘,人如其名,她像柳树一样婀娜、纤细。
既然知道了姑娘的消息,洪鸣便撺掇着爹娘去上门提亲。
爹娘拗不过他,又见他十分欢喜,提了十斤猪肉和三块布匹去了柳娘家中。
他满心期待着,然而爹娘提着礼物去而复返。
柳娘没有答应,因为她已有心仪之人。
洪鸣伤心的同时,同时生出了愤怒。
她凭什么看不上他,就因为那个男人吗!
殊不知柳娘见他才两面,心中印象也没有,是不忍打击于他才说了已有心慕之人,然而却给自己埋了祸事。
洪鸣几次三番打听到柳娘的行踪,上前去堵她,想要看看那男人到底是谁,结果次次去,次次未能见到。
柳娘烦不胜烦,屡次拒绝对方都无动于衷。
后来洪鸣动了先碰了她的心思,然后逼她强嫁。
柳娘自是不肯,但仍是被她看了身子。
于是洪鸣更为过分,上门堵着不让她们一家出门,并扬言她不嫁,就杀了他们一家!
柳娘的父母气急,拿了锄头棍子跟洪鸣打了一架,未曾想惹得洪鸣大怒,将他们一家关进屋子里不准出来。
洪鸣耐心尽失,叫人拿了火把,逼迫柳娘答应,不然就烧死他们。
柳娘只好假装同意,让洪鸣进了屋,悄悄的拔了簪子藏在袖子里,趁着洪鸣欺身而来,举起簪子向他刺去,却被他警觉躲了过去,只划伤了眉毛。
洪鸣当即大怒,扇了几个巴掌下去。
洪鸣回忆起那个时候,他当时被气的失了理智,想也不想的就把火把丢在了屋子里,一刹那间,大火熊熊燃烧。
后来侥幸被柳娘给跑了出来,他们一路追去,也可以说是逃命。
柳娘一家被杀,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他必须逃离那个地方。
他就在香云镇落了户。
他追着柳娘,看着她从山上滚下去,自是知道她必死无疑,便也没再去管她。
那时他想,早答应嫁给他多好,他们两家又何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洪鸣回过神,怀里的洪雅已经睡着了,一抬头看见身旁的女子。
她不减当年风采,一袭水青色长裙,只是没了温婉的气韵,反而周身自带着凌厉的气场。
洪鸣苦笑一声:“真是……好久不见。”
因果报应,十四年前的因,自然是要有个了结。
“当年放火烧死我们的时候,你就会有这一天!”
“能否放过我女儿,毕竟她还小……”
“我柳家全家上下四口人,我妹妹才三岁,她才刚会开口喊爹娘,你放过她了吗!”
柳娘眼神冒着冷光,恨意让她变得狰狞。
洪鸣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十四年了,他只记得他生命中有过这么一个惊才绝绝的女子。
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记得又有什么用?
柳娘的手摁的咯吱咯吱的响,手一挥,洪鸣应声倒去,闭上了眼睛。
闭眼之前,他只看到摇曳的烛火。
柳娘望着洪鸣,神色晦暗。
作恶之人怎么会悲伤,怎么会愧疚?
唯有伤之痛,切之深,才能永远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