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不要“病”离开我 厌食症
来访者:小雁,女,13岁,诊断为:厌食症。
表现为:入院时体重指数(BMI)12.3,心率最低40跳/分钟,停经。因体重下降明显,并伴有自残自伤行为,被父母强制送入院治疗。
治疗目标:缓解或消除进食障碍症状和自残自伤行为,恢复健康体重。
入院后为小雁安排团体艺术治疗、团体音乐治疗、精神动力性团体治疗、认知行为团体治疗和精神动力性个体治疗。第一周她能在治疗师的邀请下参加各项治疗,在治疗中她几乎不参加任何团体讨论,当治疗师主动去询问她的想法和感受时,她会回答“没什么”。在团体治疗中她处于游离状态,和身边的人保持距离,总是一个人坐在那里,感受到她只是“假装在这里”。
在对住院环境熟悉之后,第二周起,她拒绝参加任何治疗,并要求出院。因小雁体重指数过低且伴有自残自伤行为,这些会给她的生命带来隐患,不符合康复出院标准,医疗团队建议小雁继续住院治疗,小雁拒绝,并在一张纸条上写道:“我不要病离开我!如果不让我出院,我从此不再开口说话。”她拒绝各项治疗,同时与所有医务人员和住院来访者拒绝口语沟通,她把自己关在病室里,治疗陷入困境。
入院治疗3周后,她的体重不增反降1公斤,进食量少、过度运动、拒绝参加各项治疗、拒绝任何沟通,这使治疗团队面临很大的困难。医生建议音乐治疗师为她进行个体音乐治疗,重点干预。
在个体音乐治疗前,她曾在入院第一周时参加过一次团体音乐治疗,当时她选择的乐器是金属材质、声音轻小的按铃;在即兴演奏中她坐在角落里,身体蜷缩在座椅里,她用右手轻轻拍打按铃偶尔与团体的演奏一致,大部分时间她会注视左手随时携带的“发泄泥”并用心按压左手里的“发泄泥”,治疗师感觉她是封闭的,更多的时间她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个过程中积极的部分是她能够去挑选自己喜欢的乐器,能偶尔参与到团体合奏中,并能全程待在音乐治疗团体里。小雁在第一次参加团体音乐治疗时的表现提供了一个积极信号——也许音乐治疗能作为开启小雁内心的钥匙。
接收到治疗团队针对小雁提供个体音乐治疗的治疗计划后,音乐治疗师去到小雁的病室,邀请她一起去玩乐器。小雁拿出写着“不再开口说话”的纸条给音乐治疗师看。音乐治疗师回应:“我们去音乐治疗室玩乐器,是可以不说话的。而且我只邀请了你一个人去,你愿意去玩玩吗?”小雁点头。
治疗师与小雁约好次日上午去音乐治疗室,就这样开启了小雁的个体音乐治疗。
次日她主动来到了音乐治疗室。治疗师主动与小雁问好,并肯定她按时来到了这里,小雁嘴角微微上扬。小雁进入音乐治疗室后,站在门口,环视四周。治疗师感受到她的拘谨。治疗师再次介绍音乐治疗室,并强调这间治疗室的布置与她上次过来时是一样的,以使她感觉熟悉和安全。接下来治疗师建议她任意选择乐器敲打或者演奏,贴近自己此刻的感受或者让自己感受舒服。她在众多乐器中,慢慢进行挑选。最后选择一个小型的木制梆子,坐下来开始敲击,节奏缓慢、声音轻小。治疗师尝试口头沟通:“你的演奏听起来不太轻快,你能跟我说说你表达的是什么感觉吗?”她开口说:“这个乐器很简单,它的声音听起来很无聊,这代表我此刻的感受——尴尬。”
当小雁开始用口语回应治疗师时,这便是一个新的开始,意味着她开始打开自己,信任治疗师,治疗关系已慢慢建立,此刻,音乐治疗师可以尝试把治疗更深入一些。接下来,治疗师肯定她对自我感受的表达能力,并询问她通过乐器演奏和口语表达后,有没有新的感觉?她说:“当我表达了自己的尴尬后,感觉轻松了一些。”
接下来音乐治疗师跟她沟通:“最近你在病房里不参加任何治疗、不和任何人沟通,把自己关在病室里,过得很不容易吧?”小雁点点头说:“所有的人都想改变我,我就是不想让病离开我!”治疗师:“听医生说你的进食状况不理想,我们关心你的身体。你不想让病离开你,是什么意思啊?”小雁:“我和病是一体的,我不想让病离开,因为瘦下来太不容易,我不想胖回去。”治疗师:“是的,瘦下来要吃很多苦,你很坚定很有毅力地瘦下来了。你说你和病是一体的,那么你能任选两个乐器分别代表你和病,让我们看看你和病是如何在一起的好吗?”她同意。
接下来她选择两个形状相同、颜色不同的按铃分别拿在左、右手,她解释道:“我和病是一体的,所以我和病是一样的,就像这两个按铃。”治疗师:“就像你拿的按铃,你和病确实很像。不过它们颜色不同,能告诉我哪个代表你,哪个代表病吗?”小雁:“红色的按铃代表病,因为病很重要;黄色的按铃代表我。”治疗师:“我们演奏这两个乐器进行乐器对话,让我了解你和病是怎么在一起的好吗?请把代表病的红色按铃给我演奏,你来演奏代表自己的黄色按铃,好吗?”小雁点头同意,把红色按铃交给治疗师。治疗师:“请你告诉我你感受到的‘病’是什么样的,指导我该用怎么样的音量、节奏、力度来演奏红色按铃。”小雁说:“病很强烈,你需要稳定、缓慢、用力地敲击,声音要响。”接下来治疗师建议她用感受到的自己来演奏黄色按铃。
演奏过程治疗师的敲击缓慢、有力、稳定,小雁的演奏开始节奏稳定、声音响亮,后来节奏加快混乱,声音减小。
演奏后,小雁表达自己的感受:“开始我是有自己的节奏的,后面就有些跟不上了,混乱了,不知道怎么敲击了。现在我自己就是这样子——被病影响了正常的生活。”
治疗师:“你不要病走,可是听起来你却过得很艰难。这是你想要的吗?”
小雁:“我希望病不要走,但是不想被病控制。”
治疗师:“有没有新的方式跟病相处。可以让自己恢复生活的秩序?”
小雁:“我们再演奏一次,我试试看。”
在接下来的乐器对话中,她的演奏有力、稳定、响亮,而治疗师的红色按铃慢慢开始被她的力量影响,声音减小、节奏不稳。
演奏后,小雁:“这个样子和病相处是我喜欢的。我感觉自己很有力量,我的生活由自己控制。我不想让病走,但是我也不想被病影响和控制。”
治疗师:“你为自己找到了好办法,你也让自己在演奏中重新有力量、有秩序、有控制。你为自己找到了新的方式,我为你高兴。那么在离开这间治疗室后,你会做什么让自己回归到自己的掌控中呢?”
小雁:“我很不容易才瘦下来,不想胖回去,但也不想病像现在这样影响自己。从今天起吃饭时我试着不再把饭菜里的油汁挤压掉,试试看。”
治疗师对小雁的想法表示肯定和支持,建议她选择一个乐器表达自己此刻的感受作为本次治疗的结束。小雁选择手鼓,有力稳定地敲击,在演奏后说:“我有毅力瘦下来,我就有毅力和能力摆脱病的控制,我去试试看!”
本次治疗结束后的第二天在病房里见她时,她主动跟音乐治疗师打招呼并说:“昨天我开始吃主食,这是我半年来第一次吃主食。饭菜里的油汁也吃下去了,这是我半年来第一次把自己餐具里的饭菜都吃完。虽然吃的时候还是会有恐惧长胖的想法,但是我能克制这些想法。吃完之后我没有之前那么强烈的内心冲突,反而对自己有一些感动,我要成为自己的主人,病不是我的主人。虽然我的进食量没有马上变多,但是这是一个好的转折点。”
治疗师给予她肯定和支持。